镜琰的惊艳只有一瞬，随后就绷紧了后背。
眼前的人法力之深厚，也算平生仅见。
镜琰能在太虚持续数十年的全面追杀中把族人保护的极好，全因为他法力强大，是个难得的天才，太虚奈何不了他这样的高手。
但是眼前这人深不可测，让妖王也不由紧张起来。
那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停住脚步，侧过头玩味地凝视镜琰片刻。
镜琰眯起金色的眼睛，正要发难，却听青年轻笑一声，声音颇为好听：“好英气的山君，此等气势，该是妖王。”
镜琰漠然看他：“太虚的人？”
青年耸了耸肩：“侮辱谁呢？”
镜琰的手下俯下身子，做出防范的样子，镜琰仍然靠着松树，冷冷看着青年：“那你是什么人？”
“来钓鱼的人。”青年说道，“结果鱼没钓到，钓到了几只小妖怪和一只白虎，也算不枉此行。”
镜琰的目光挪到青年的手上：“只怕要钓的就是这几只妖吧？”
“何出此言？”
“既来钓鱼，那鱼竿呢？”
“古琴为竿，琴音为饵。”青年笑道，“不必拘泥鱼竿，只要心静，空手也能携鱼而归。”
镜琰问：“那鱼呢？”
“山下谷中，山岚迷蒙。空山新雨，翠竹千仞，碧柳依依。自是好景色，这便是收获的第一条鱼。”青年目光含笑，“离山后，路遇山君，凛凛身姿，俊朗无双。是君临天下之相。随从几只小妖，皮毛光亮，形容可爱。此为第二条鱼。”
“今日既观美景，又遇妖王。”白衣青年随手拨动琴弦，“心情畅悦，此为第三条鱼。”
镜琰深深看了青年一眼，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意思：“只三条鱼，便足以畅意而归了？”
“足矣，贪多无味。”白衣青年抱着琴向山下走去，身上松竹一样的缥缈香气也随之慢慢远离，“我们应当会再见的，妖王陛下。”
“我不是什么妖王。”镜琰环臂身前，看着自己脚边的落叶，漠然说道。
白衣青年回眸，轻笑问道：“好吧，那我该如何称呼山君？”
镜琰沉默片刻：“沉渊。”
那是他前阵子用的化名。
白衣青年惊叹一声：“好名字。”
镜琰不明所以，沉默以对。
白衣青年继续往山下走去，轻笑一声：“名沉渊，字什么？昭雪么，够苦大仇深的，年纪轻轻，怎么心思这么重。作妖还是要开心点。”
众妖：“……”
青年已经不见踪影，但是他的声音破空而来，带着一些温和的笑意：“昭雪——不，沉渊公子，你若想保护麾下，就别向鄞州走，太虚在那里守株待兔呢，如果你信我，就去羁雪山，钓烟客能帮你。”
镜琰听到那句沉冤昭雪的调侃，下意识想生气，结果想着青年潇洒优雅的背影，居然没生起来。
他耳边回落着青年那一声轻笑，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隔空顺了顺毛。
“他刚才是不是说我们可爱？”大黄犬妖尾巴都要摇起来了，“有人说我可爱哦！”
猫妖对着小狗的后脑勺拍了一爪子：“你都快四十岁了，被人夸一句可爱怎么还跟小狗崽时候一样这样开心？你是妖，又不是真的村口大黄，把尾巴给我收回去，丢人玩意。”
“你分明听到人家夸你皮毛光亮的时候也很高兴，眼睛都放光了！”
“我、我那是准备挠他！”
“就你们俩一起上都不够人家伸一次手指头的。”镜琰的副首领之一，担任长老的雪狐妖凝晖叹口气，“下一代都这么天真浪漫，可怎么是好。”
那猫妖和犬妖刚成年没几天，在族群中也是年轻人，被镜琰等大妖护着，也有几分没长心。猫妖浑身雪白，唯有尾巴尖上有一点黑毛，圆圆的猫眼就像是晴天的碧空一样。犬妖是只是黄色大狗，眉心一缕白，天天摇着尾巴无忧无虑和猫妖到处玩。
镜琰看着那两只暗自开心的小妖怪：“倒也无妨。他们本就亲人的种族，那人器宇不凡，他们想亲近也是正常。”
“那位公子为什么知道我们要去鄞州？而且听他的意思，太虚也知道我们要往鄞州去。”凝晖仍然担心，“我们行踪暴露了？”
镜琰瞥了一眼自己的属下：“这也不难猜。”
如今人世间也经历八王之乱，血污遍地，民不聊生。镜琰麾下是最庞大的妖族族群，又都是走正路子修炼的，那些血海尸林他们根本没法居住。能供这样一大批妖族生存的地方并不多。
刨除各类因素，鄞州、牧州和兰陵最合适。而牧州有一座山，名为羁雪山，是那年少成名，震慑一方的钓烟客的居所。
钓烟客是五族之一的池家少主，他哥池眠松是新任家主，在太虚任要职。钓烟客虽然不在太虚，但是家室与太虚纠缠不清，安知会不会和太虚一样虚伪狡诈？
而且听闻钓烟客为人肆意任性，言辞犀利，纵酒高歌，向来踪迹难寻，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所在的梦重山是往鄞州和牧州的必经之路，兰陵在相反方向，且从梦重山走是绕了远路。如此一来，也不能猜测他们要去鄞州流光谷。
“那我们……”凝晖犹豫，“要信他么？”
“你点几人，先去打探。”镜琰说道，“族人走得慢，我们慢慢前行，你们也能打探出消息了。”
族群太大，还有老弱病残，本就走得慢。等消息传回来，大部队也到不了鄞州，届时直接改道即可。
当他们行至中途，凝晖传来消息，说鄞州确实有太虚活动的迹象。镜琰与长老们商议过后，决定先去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灵地修养。
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那白衣青年的目的，他不能贸然就去羁雪山。
他们路过一座城池时，一股邪修妖物袭击了那座小城。如今十城九空，这小城的官兵早已弃城而去，只剩下一城的百姓。
妖物作祟，百姓只是俎上鱼肉。
镜琰派人护送走族人继续前进，自己则带了一队精锐回城救人。
城中血色蔓延，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敢出声，生怕一点声响都会引来妖族的狩猎。
镜琰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邪妖，精锐们则挨家挨户去救人，就在镜琰衣摆染透了敌人的血，金色的绣纹都染成了红色的时候，他的属下匆匆赶来：“王上，他们又来了一批援军。”
镜琰反手一箭，将楼顶准备偷袭的妖物射死。
“这里留不得。”镜琰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那是有只邪妖靠近他的时候，他反手夺了对方的长剑一剑封喉后留下的，“即使这次帮他们杀退邪修，日后也一定会被报复。带着他们走。”
“我们人手不够。”精锐说道，“只能带走一半。”
“那就先带走孩子和女人。”镜琰当即说道，“送到我们那里，再来接剩下的人。”
“你呢？”精锐语速极快问道，“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镜琰迟疑片刻。
城中妖物尚未除尽，外面又来了一堆。精锐们带凡人离开的同时还要保护手无寸铁他们，必然会和邪妖的援军碰上，会很危险。
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但是如果镜琰跟着他们走，剩下的百姓断然没有活路。
镜琰回眸看向硝烟四起的城池。
昨天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即使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仍有百姓省出一口吃食，给刚出生的小妖。
镜琰道谢婉拒，告诉他们妖族的孩子不似人族婴儿需要时时进餐，让他们自己留着。
即使知道对方是妖，百姓们也不曾嫌弃畏惧，而是给他们收拾出一些无人居住的房子——那些房子的主人早就死于战乱，请他们休息一晚。
“这世道，人不如妖。”有人这样感叹，“我们这还好点，听说有的地方都人吃人。”
镜琰沉默了半晌，偷偷给他们留下了些金银，妖族倒是不缺这些，但是妖族和这些人族一样，无处容身。
“我……”镜琰闭了闭眼，“你们先走，我给你们断后。”
精锐还想说话，镜琰却皱眉喝道：“还不快走？再磨蹭一会，谁都别想走！”
精锐叹了口气，他给镜琰留下一把横刀：“王上，你的弓箭不适合近身缠斗，这个给你。”
镜琰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四下看了看，眼神落在一旁的高塔上。
那是城中百姓修的佛塔，传说供过高僧舍利，只不过如今人去寺空，连塔都塌了一半，只留着颤巍巍的塔尖直刺天空，不肯倒下。
镜琰纵身飞到塔顶，脚踏过去，目巡现世。他垂眸俯视地面那些面目狰狞，满手鲜血的妖族，冷冷抬起手。
“万古洪荒，天生地长。夙星新月，影兆玄黄。”镜琰口中迅速念过咒语，随着他的声音，四周无数金色光芒旋转而起，将他和残塔笼罩其中，越转越快。
镜琰念完最后一个字，金光刺眼，令人不敢逼视，他抬起的手向下一压，身后骤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白虎虚影。
白虎法相对天长啸，虎啸震星撼日，大地隆隆作响，金冠散做利箭，调转方向，悬在空中，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弓挽如满月，一触即发。
白虎星君与白虎妖王的血脉融合成此世独一无二的镜琰。
白虎临世，万妖臣服，天不蔽日，地不敢言。驱鬼避邪，斩晦消煞。
妖族瑟瑟发抖，修为稍差的在看见白虎法相那一刻已经屈膝伏地，化作原型，哀嚎颤抖。
大妖们咬牙还想一拼，镜琰居高临下，冷冷喝道：“还不伏诛？”
金色羽箭呼啸射出，洞穿邪修妖物的身体。镜琰反手抽刀，与躲开羽箭的大妖兵刃相接，金戈之声，震耳欲聋。
邪修大妖怒吼：“妖王，为何不助你子民？”
“尔等非我族人。”镜琰横刀相向，“邪修不配与吾同行。”
“你若庇护我等，将称妖皇，独步天下！”
镜琰冷冷道：“聒噪。”
白虎法相再啸，阴云消散，初见阳光。
城外，正在匆匆向小城赶来的一行人似有所感，纷纷抬起头。
一人指着城内金光浓烈处：“看那！白虎法相。”
“走。”为首青年脸覆金色面具，“我去找他，你们救人，要快。”
众人脚步不停，齐声道：“是！”
就在镜琰与那大妖缠斗之时，忽听一声巨响，四周的幸存的邪修妖物倒是惊喜打呼：“在这里！”
镜琰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回头一望，诸多邪修妖物涌进城中，方才的巨响正是他们掀翻一座小院的声音。
看来离开的那一波人族没碰上妖族援军，应当是安全了。
但是现在城中滞留的人危险了。
就算镜琰能拖住大半，但只要有几只妖流窜出去，那些百姓必死无疑。
镜琰皱眉，正准备回复白虎原身，大开杀戒时，忽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好好的一群毛绒绒的小动物不学好，想去痛饮孟婆汤，是人世间美酒不好么，一定要这又是何必呢？”
镜琰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若仙人般翩然落在不远处的酒楼楼顶，长发玉簪，金色繁复的面具，薄青锦缎的衣裳，高挑清雅，恍若画中人。
青年手中绕着一串飘花翡翠珠串，垂眸看向镜琰，笑道：“哎呀，山君，这么巧，又见面了。”
池隐舟：钓一钓我未来的徒弟
结果把镜琰钓成自己老公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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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