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琰坐在池隐舟身旁,心安理得接受师尊的顺毛,他甚至都没给其他人一个眼神,非常享受四周神色各异的目光。
他就是我一个人的。镜琰漠然想,谁也抢不走。
“累了吧?”池隐舟真心忧虑,觉得镜琰比划那两下能累到他,钓烟客拈起镜琰喜欢的茶点,“吃点东西喝点茶。”
镜琰筋骨都没活动,听池隐舟难得温声细语这样说话,霎时间感觉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乖乖接受心上人的投喂。
他一边吃一边好奇:“任频怎么这么弱?”
连开屏的时间都不给他。
那当初他是怎么和池隐舟当上朋友的?池隐舟的朋友倒是三教九流,老少强弱皆有,但镜琰记得池隐舟说过,他们俩当初认识是因为一场比试。
“任频法力剑术确实一般,因为他精通的是阵法和丹药。”池隐舟笑了笑,“隐麓招揽他,本也不只是为了恶心我,那只是顺带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任频是阵法大家,不是打斗用的那种阵法,他擅长非常繁复的大阵。”
“布下那样一个阵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一年,但是大阵之间环环相扣,阵法千变万化,一旦画成,连我都要忌惮七分。”池隐舟悠悠绕着珠串,“而丹药么……也不是寻常骗人的丹药,准确来说是毒药更准备,此人以毒入药,多一分则为毒,少一分则为药,什么稀奇古怪的丹药都能练出来。相比这种厮杀的功夫,任频更适合坐镇后方。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想不开,要与你较量。”
他冷笑道:“没成想你这么不给面子,他这次丢大人了。”
镜琰看着他,忽然问道:“既然也曾惺惺相惜,为何走到今日?”
“年少交好,意气风发,确实曾引为好友。”池隐舟淡淡道,“但日后分道扬镳,各行其是也是寻常可见。故人早非昔日模样,喜欢助纣为虐,我们便不是同路人。况且昔日我当他是朋友,他却想娶我,我不同意他就使手段——这样的朋友隐麓爱要他就捡去,我可要不起。”
镜琰看着池隐舟的侧脸,没由来忽然一阵心慌。
虽说任频以前也只是池隐舟的普通好友,达不到生死之交或是知音挚友,但年少时也曾众人一同仗剑踏云而行,御风舞雩而归。
那我呢?
有朝一日我也会如此么?
镜琰不能问,得到的回答显而易见,池隐舟一定会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笑道:“你和他怎么一样,不许乱想。”
可世事无常。
谁能保证如今亲密无间不会日后刀剑相向?
镜琰有些钻牛角尖,他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无法释怀。
他脸色不太好,怕池隐舟看见,于是转了个头,面无表情看着凝晖。
凝晖:“……”
温柔的
可怜的任劳任怨的貌美如花但是被当成吉祥物的九尾狐被妖王盯得头皮发麻,难得硬气一把,咬牙切齿:“瞪我干什么!”
凝晖虽然是他的属下,但其实和他娘的青梅竹马的发小,他没当妖王的时候都是喊舅舅的,只不过后来他年少登基,凝晖怕他不能服众,主动降低身段给镜琰铺路,所以镜琰才应他要求直接喊名字。
平时镜琰很尊重这位一心一意为自己的舅舅,万事也和他商量,偶尔没大没小,私下也会去关心照顾孤寡中年狐。
所以镜琰耳朵动了动,默默转过头,看向琅琊。
琅琊:“……”
凝晖叹了口气,靠过去,小声和今镜琰说:“你都打赢那个任频了,大展神威,怎么还不高兴呢?”
镜琰把眼神平移回来,忽然喊道:“小舅。”
凝晖瞬间头皮发麻。
他主动给发小的孩子,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白虎铺路,平时都逼着他叫自己大名,以显示镜琰作为妖王的地位和威严,不会因为亲疏远近而对属下有特别对待,镜琰果然在外只把他做妖族长老,并不会做多余的偏心。
但凡他喊一声舅舅,肯定是遇见了大麻烦。
可是凝晖已经不是当年能护住小白虎的大九尾狐,现在他这个便宜外甥一根手指头都能戳死自己。
据凝晖时候自己说,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让镜琰这么绝望的事情,他该不会是要我去单挑垂月吧?那我直接撞死让族人扶灵回青丘更快点?”
“怎,怎,怎么了?”凝晖九条尾巴都在抖,“你怎么了?”
镜琰沉默许久,忽然小声问:“你觉得我和任频比如何?”
凝晖:“?”
凝晖:“什么方面?”
“容貌,脾性,风度……”镜琰想了想,把法力和人品这两条划下去,觉得这两点不用比了,“我较他如何?”
凝晖沉默了,他打量半天镜琰谨慎儿小心开口:“陛下可是有了心爱之人?”
镜琰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心底几番惊涛骇浪,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已经挂上往日那种不动声色,平静漠然的神色,他做这种表情已经成了习惯,甚至骗过了周边所有人,还以为他真是随口一问:“为何这样问。”
“这几点都像是怀春青年在相思中辗转反侧会去对比的。”九尾狐狐疑地看着镜琰,“不然谁没事比这些?不该比法力,学识,剑术,财富么?”
镜琰面瘫着脸:“因为我烦他,师尊也烦他,所以比一比哪有不足,避开一下。”
凝晖作为一只狐妖,虽然温柔和善过了头,但是毕竟也是狐,多少有点心眼,还在谨慎试探:“你该不会要讽钓烟客纳谏吧?”
镜琰:“……”
他缓缓问道:“你有求于我?”
“那倒没有。”凝晖立刻说,“你放心,无论谁来说——太虚那几个除外,只要大家不瞎,没人会觉得你在这几方面不如任频了,你无论长相还是人品都比他强太多。”
他还补了一句:“切莫把他比徐公。没人私你畏你有求于你——你下次真要比美不行换你和你师父,大家还能各执一词说出个花来。”
“不是比美。”镜琰哭笑不得,他转了转手腕,眼神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我只是想,我会不会有一日也会和师尊走到这个地步。”
凝晖悚然:“你为什么和垂月会走到这个地步,你又不会投奔太虚,你又不会对他——”
九尾狐忽然卡壳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可能无意间察觉了什么真相。
凝晖呆滞地看着他的便宜外甥,感觉自己马上要被吓死去见先王,和自己的发小哭诉你生的好白虎啊居然觊觎他师尊!
而且他师尊是钓烟客!
就在他们一君一臣一舅一甥一恐惧一忧郁地对视时,镜琰耳边忽然冒出来池隐舟的声音:“你们俩在这窃窃私语什么呢?怎么聊着聊着都变成石狮子?”
两只大妖同时炸毛,一路从尾巴尖炸到耳朵尖,直接炸成毛绒绒的两团。
池隐舟看自己随口一句话把人家妖王和妖族长老吓成这德行,默默后退一步。
“你们俩商量什么坏事呢?”池隐舟摸了摸珠串,“带我一个?”
凝晖呆滞地想:这可不兴带您老人家。
难得受到惊吓的镜琰当真成了石头,回头的时候都能听见骨头嘎吱嘎吱作响:“随便聊聊。”
“该不会说我坏话吧?”池隐舟打趣一声,随手投喂一颗葡萄,“那我可伤心了,嘤。”
镜琰后背凉嗖嗖,哭笑不得靠过来,沉吟许久,小声说道:“不过在想,自己日后会不会也因为什么与师尊——生分了。”
池隐舟回头,叹了口气:“我是不爱说这句话的。”
镜琰:“?”
“能不能和好人比一比。”池隐舟笑起来,“你和任频比什么?且不说以你的心性不可能做出他那样的选择,但说在我心里,你们就不一样的。”
镜琰几乎是脱口而出:“哪里不一样?”
“我与任频交好时,也不过是普通朋友,众多友人中的一个,算不得多好,算不得多坏。可与众人一同曲水流觞,偶尔也可一起行走乱市,但不会特意去惦记,见就见了,不见也不会想起。”
池隐舟转过头,眉眼带笑:“你呢,是我第一眼就想结交的人,从梦重山初遇,我就琢磨着怎么把你带到羁雪山,更别提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更是挚友知音,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的特殊么?我其实没有给人家当师尊的爱好,这辈子也就收你这一个徒弟,再胡思乱想,小心我回去做饭给你吃。”
镜琰怔怔看他,忽然垂下眼睛,主动去吃池隐舟推过来的葡萄。
不一样的。
镜琰得心思不可说。
其实我怕的不是有人比我优秀,更入你的眼。
我怕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的心思也暴露于日光下,你会不会斥责我痴心妄想,罔顾人伦,觊觎师长?
天地君亲师,无君失亲,天地之外,只有师尊,是他的长辈。
哪怕年龄差的不多,那也是他的师尊。
他在这里柔肠百转,那边池隐舟已经不耐烦想带着镜琰回家了。
镜琰下场后池隐舟更是兴致缺缺,要不是顾忌着他哥也在场,太放肆容易被揪耳朵挨骂,他早靠在椅子里发呆了。
直到终于有人跃跃欲试,想和钓烟客比较一下,他才终于掀起了半垂的眼睛,轻飘飘看向场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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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