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李珊珊晃掉了睡意,仔细地听着。也许是因为她天生平静如水的柔和的气质,她看起来并没有因被击晕带到别处而忧虑,反而是一副沉着不惊的样子。

戚寻见冉求走上前去,也跟着走了过来,趴在了冉求身边的窗框上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吹风,边听风声边听冉求说道,墨黑的发丝起起落落地翻上了他冷白色的额头。

“另外,之前没有告诉你的是,组织虽然是无意间知道了宋逸炸核电站的事,但他们不是单纯的局外人,更有可能是操纵者。”冉求背靠着窗台的轨道和下面雪白的墙,低头慢慢地翻阅着手里的几张薄纸,些许细腻的头发被发零散地勾到耳后又掉了下来。

“我们在组织的有关人员那里得到了信息,制氧场原本就是空间站建造是设计的秘密研究院,而法尔的实验室是抢去的,他们很需要这个地方。但组织现在主动脱离了空间站下到大陆,说明他们在大陆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或是金钱,或是权利。而你也说过了,组织一开始是在大陆发展的。所以我们猜测发现宋逸炸毁核电站虽然是巧合,但他们绝对是有计划地关注过宋逸的动向,以找机会获取制氧场这个有总部庇护的研究院。并且,这个研究院不向外透露,所以一定有人过告诉他,并且那个人应该就在大陆。”

李珊珊无言听着,头发已经变得有些毛躁,所以她干脆把发圈摘下来,一边听一边捋她打结的橘棕色卷发。“有人在背后指使组织这么做?”李珊珊似是有些疑惑的样子。“他们的目的也是实验吗?”

“我认为不是。”冉求平静道。“组织后面的人想谋取的利益应该更大,不然他们也不会想着以宋逸为切入点。”

“所以说,这其实是组织身后的人和宋逸之间的较量,法尔只是个伤害值很高的道具。”这时身后的戚寻悠悠地转过脸来,透过冉求肩旁的缝隙看向李珊珊,眼睛上的睫毛被风吹得一颤一颤。

冉求依旧平平淡淡地看着李珊珊,将手里的稿纸递了出去。“我们找到了一些稿纸,你是学医的应该看得懂一些,上面这些化学式都是现阶段没见过的,明显是新物质。”

“嗯。”李珊珊认真地研究片刻,手指轻轻在空中笔画了两下,随即应道。

“这是我们调查时发现的,它和核电站爆炸案联系到了一起,相当于和组织也会有关,也许是他们实验的一部分。虽然我们暂时还没查清这之间的关系,但这个新物质不用说地肯定很重要。”

李珊珊疑惑地看着那手里的几张字迹整洁的草稿,片刻后抬头似问非问地道。“这个物质,空间站和大陆都没报道过。”

“对。”冉求应下。“可想而知它的潜在效益有多大。知道的人肯定会去争夺它得专利权,组织当然也不为过。”

戚寻吹久了风也觉得有些头疼了。于是,他随意地拨了拨早已被吹乱了的头发,走到冉求旁边来。“并且我们还发现了组织里一个秘密研究大脑的项目,就是不知道新物质和它有没有关系。”

听罢,李珊珊突然微蹙了一下眉。沉默了几秒后,她又抬头问。“大脑?”

“嗯。我们找到了墨西哥蝾螈和人的大脑对比图。组织的人体实验应该跟大脑有关。”冉求接着道。

“那VCV……那天直播间提到的特效药研究……”

“那只是个幌子。”冉求未等李珊珊问完便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个病毒虽然危险,但影响范围不广,对他们来说盈利空间并不大。”

李珊珊听罢抿了一下浅色的唇,目光偏向墙角慢慢道,看似正在整理冉求像是不管她死活一般一股脑灌给她的各种信息。“我还以为是组织在利用病毒的研究限制宋逸的行动。”

戚寻在一旁随口搭着话。“如果说是治疗VCV病毒的话,研究骨髓克隆也有用。”

“嗯。”冉求小幅度地点头。“原先空间站的研究院已经研究过这个项目了,所以宋逸不必要为了这个受法尔限制。”

李珊珊略显沉重地听着,拇指轻轻地在稿纸上摸搓,揉掉了边角上的一些交杂的铅笔字迹。

冉求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时间尚很充裕似地不紧不慢。

直到半分钟后,李珊珊才重新抬起头来。“你需要我怎么做?”

冉求盯着李珊珊有些闪动的眼睛,不露情绪地接过她递回来的稿纸。“这里是受大陆重点保护的地方,所以我想很多重要的信息应该都藏在这里。你想办法潜到他们的信息库里,找找有没有关于这个化学式的东西,顺便再用你带来的东西把医院里备案的所有全身体检报告都拷一份。组织应该是根据医院里备份的体检报告来寻找附和标准的大脑的,这里的医院备份了大陆大部分的病例档案。”说着,冉求把自己随身的金属U盘递给了她。

李珊珊严肃地接下U盘,进而又有所顾虑地问。“我的东西?”

冉求没有回话,只在喉咙里闷闷地提了一声,面色不改地看着她。

李珊珊愣愣地看着冉求淡棕色的眼睛,几秒后才想起昨天作为最后的筹码交给冉求的“万能密匙”。随即,她半信半疑地低头打开自己橄榄绿色的皮质包,交错的波浪形粗皮条旁,那个装着棱柱形铝块的透明防尘袋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冉求能把这么重要的物件交给她保管属实是和她调查的不一样。但他能这么做的理由也只可能是两个,一是认为她足够可信,第二就是认为她没有反悔和拒绝的余力。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属于后者。

但李珊珊不在意冉求怎么看她,毕竟冉求能够忽略她的可信度和她合作已经是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事了。据她的调查,冉求一直不爱和人有过多交集,谁能想到他是一个决绝的执行者。于是,李珊珊接过U盘,郑重地点了头。

“我们能在这里滞留的时间不多。搜查队不是傻子,他们虽然查不到这里的位置,但能够查到我们离开监控系统前到达的最后一个港口。要是他们在那埋伏起来,我们出岛时会变得很麻烦。”冉求继续说道,随即转过身看了看午后落山的太阳。不过幸好现在正当夏日,天不会黑地太早。“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建筑也经常变换,所以你可能要找一段时间。”

“好。”李珊珊理了理身上那里坡黄的短款荷叶边束身上衣和旧色系的牛仔喇叭裤,拢了拢抢眼的头发,决定临时去医院偷一件几天未穿的白大褂。

冉求也不多问,丝毫不担心地看着李珊珊走出大门,在原地张望一下准备抬起她矮筒靴一样的高跟鞋。

“天黑之前回来。”冉求再次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七点,七点过后小岛上会有人巡查。”

“好的。”李珊珊把散落的头发盘起来,干净利落地向外走去。

粗高跟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屋内,仅剩下戚寻和冉求两人并排靠在窗边。

“你就这么把她骗过去?那个新物质明明没有和案件有过多牵扯,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还是孤立的一张纸,而且那还是你胸前水晶的分析图。”戚寻回过头来调侃着笑着,右手搭在支在窗台上的另一只手上,看看渐去的背影再看看冉求。

冉求对上戚寻晃人的眼睛,眼神不明不暗,理直气壮。“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既然她要合作,那就得做点对我有用的事。再说,这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嗯……”戚寻听罢,薄唇微微撇向一边,目光慢慢地滑到冉求胸前的海蓝色晶体上。自从从总部的星际分析部失业后,冉求就再没特意把这个有些硌人的东西藏进衣领里了。“也是,毕竟这些案子现在胡乱搅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它们之间的关系。保不齐哪天这东西还能变成一个樱桃炸弹。”

樱桃炸弹,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角色,能够杀死一定横纵范围里的僵尸。

这么看,他肯定没少玩。小孩子的游戏。

冉求听后愣神地看了他两眼,片刻后才又接着续上刚才不冷不热语气。“还有,你出去一趟,去……”

“去偷东西?”没等冉求说完,戚寻便接了上话。

冉求被打断,习惯性地静了几秒。“……这次不偷东西,偷东西的事我让李珊珊去做了。你去查一下这个岛的具体用处,踩个点,我们出岛时可能要走别的路线。”

“环岛跑?”戚很微低下头,带着他二十四小时持续上岗的微笑,桃花眼微弯,看起来心情还算愉悦。“那你呢?你做什么?”

冉求随意回答了他的问题。“待在这里找找东西,看看父亲有没有尝试过监控岛上的状况。之前在制氧场里高子樱留的U盘,我们也还没来得及看。”

戚寻笑着哼了一声。“你倒是悠闲。”

冉求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歪头,接着慢悠悠走到老书桌前坐下,把被风吹乱的后脑勺对着戚寻。

戚寻在原地看着他慢慢走过去,顷刻看向窗外呼吸了一口吹进来的风,探出半个身子,把嘎吱作响的窗页拉了回来。“也是,就你这身子骨,出去一吹就全散了。”

冉求找着电脑的开关键,边摸索边分心怼道。“我是木偶吗,能散了。”

“你是油纸娃娃。”说着戚寻拍了拍白色T恤上在窗边沾上的灰,踏着他的灰黑色哑光的登山靴打算向外门口走去。

冉求不一会就摸到了开关,他瞄了眼准备出门的戚寻,随即把他叫住。“等一下。”他从米白色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质地的耳机。“戴上,方便联系。”说罢随手丢出去。

戚寻熟练地接住,高兴地转身走了。

冉求继而戴上单边耳机,转身回来操作起有些卡壳的电脑。透明的耳机贴在冉求暖白色的耳廓上,深处的金属主部件滴地一下对接上戚寻的那一只,传来一阵嘶嘶的杂音。

但是下一秒,对面就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阿冉。”

刚插/入U盘开始搜索的冉求猛然一震,下意识把手贴在了耳朵上。

“没事别叫我。”他用着不耐烦的语气侧头对耳机里的戚寻说。

“测试一下。”对面的戚寻好似有理有据地。“避免一会突然断线联系不上,我会隔一阵子叫你一声的,到时候要记得回应。”戚寻的语调上挑着,和他的人一样。

一语罢,戚寻那边便再次传来了沙沙声,冉求也安静下来仔细看起了高子樱U盘里零零散散的东西。

U盘里的文件夹毫无规则地散落在了打开的面板里。冉求简单扫了一圈,随便点开其中一个,无数的文件瞬间就猛地涌出来,密密麻麻地霸占了整个屏幕,完全没有规律地排布着,让人无从下手。

冉求食指点着鼠标的左键,一手支着下巴,薄薄的指腹抚在唇和面颊上。

事实上他不怎么惧冷,反而更容易怕热。被关了窗的房子让他觉得有些闷,只不过他懒得再去开窗,于是就翻了翻驼色衬衫领口下的简易口袋,拿出一根极小的发圈,三两下绕在了贴着脖颈的浅发上。

门口吹来的风清凉地带走烦闷的思绪,冉求终于心平气和地剖析起U盘里的内容来。

就他们知道的信息来看,高子樱在组织的实验室工作了近十年,应该很熟悉他们的工作方式和内容,并且有机会参与到他们核心的工作中。不过碍于她还有见高达之的这个念想,组织也打算用她来做脱离空间站的一个跳板,法尔应该不会告诉她太多。

冉求随机点开一个名称乱码的表格,里面没有被赋予意义的数学从上到下毫无规律地排着序,表头特别简单地标注着一个一串数字,像是编号又像是时间。表格里,每个数字十分精确,相差甚微,从最前一列的数来看,这后面记录的数据应该都是以秒为单位不停变化的各项指标,超出指标范围的数字被标成了红色。

看着又是一个实验。

冉求毫不拖泥带水地对这个表格下了结论。

面板上的数据堆积成山,这么多文件肯定是看不完的。冉求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走向一边拖动着鼠标在全是字印的桌板上来回摆动。

表格里的信息标注地不明不白,高子樱留下的信息也被藏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片段阅读”。于是冉求简单预计了这整个文件夹里装的应该都是这些后,便果断把面板叉掉,返回到了最初的窗口,抓阄一样点开了另一个。

堆积成山的表格再次展开在冉求面前,只不过这次的数量要比上一次要少得多。相比于上一个,这个文件里的表格明显有序很多。

它按年份统计收集了无数个14至17岁少年的基本信息,除了简单的性别与年龄外,还记录了他们医院的体检报告,因为堆砌而显得毫无生机的姓名后面甚至标注着同一个学校的名字。

冉求若有所思地点着白色鼠标的左键,把界面拉到最右端,果然在各项身体指标后见到了一串看似没有实意的编码,标着明亮的蓝色。

他看着那串编码思考起来。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又立刻关掉表格,不带一丝犹豫地将文件排布顺序改为了“时间”。

原本按字母顺序排列的表格被打乱,重新组成了一个更加混乱的界面。虽不知文件上的数字有什么意义,但冉求依旧像早已猜到了答案一样毫不在意地点开了第一个,并在记录的前几个名字中找到了被标成了红色的两个字——杨梵。

见罢,他轻笑一声,将额前零星的头发撩到耳后。

杨梵的信息条和其他的信息条一样,末尾处挂了个不知所意的编码。

虽说冉求在总部负责的不是技术活,但他还是从秦越那偷师了不少。芯片网络下创建的文件自然不能在大陆打开,冉求借着在总部工作六年的“黑客素养”,锁定了那串乱七八糟的编码,很快就轻快地在藏了灰的黑色键盘上敲打起来。

重叠着五六个面板的界面在半分钟后突然熄成了黑色,冉求打出的字母也似在幕布上刻出来的一样散发着荧绿色的微光。屏幕上的一行行字母像俄罗斯方块那样向上跳跃,编码后面跟着的三个圆点也不停地一闪一闪。

冉求片刻不停地按着指尖上的键帽,目光随着跳动的字母来回闪动,呼吸轻地似乎没有声音。

平静和窒息的空气在老房子里僵持不下,上上下下的弹簧不换气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冉求习惯性扶了一下没有架眼镜的鼻骨。

一段时间过去,满屏的代码忽然在某一瞬消失,屏幕上猛得显示出一个线团一样的大脑。

几分钟前,冉求强行把电脑文件中中属于芯片网络的代码进行了解读。

但看样子,由于大陆的建筑里没有镶嵌空气投影装置,这个详尽的3D大脑剖析图无法投影出来,只能被压缩成了二维平面。

冉求开始无所谓地拖着那个3D图来回转。

果然,他们要找到就是这些孩子的大脑。

只不过现在还无法确定他们的标准,杨梵的大脑已经是被筛选地最接近的一个了。

冉求边想着边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电脑底部的白色U盘,高子樱应该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脏兮兮的白色壳上还印着一个五瓣的樱花。

高子樱毕竟在组织里干了这么久,想要提供的线索不至于那么单薄。

心道后,他立刻将自己煞费苦心调出来的图纸关了,再次在茫茫的文件里寻找起来。

既然是重要的线索,肯定是要被隐藏的。

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不一会儿冉求便在数千个文件夹里翻出了他想要的那一个。

当然,这个文件夹是在冉求植入病毒代码后被自动推送出来的。与其他文件夹不同的是,这个编辑时间距离现在近乎有一年了的文件夹被标明了一个简单又美丽的名字——Flower

冉求感到新奇地点开。

文件夹里的东西少之又少,只有一个和第一次打开的表格排版几乎一模一样的文件和一个3D大脑剖析图,上面同样标注着“Flower”。

冉求看着这个与冰冷的实验大相径庭的名字,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这几个拼图一样的字母的意义,在思绪里标下一个问号。

也许是项目的代号,但就算是代号也应该有意义。

于是他接着点开了文件夹里的大脑剖析图,这个被命名为“Flower”的大脑应该就是他们绑架的标准,但冉求懒得再把杨梵的剖析图拉出来了,毕竟对于冉求来说,就算把它们放在一起,这些个复杂的毛线团之间也毫无差别。

如果想知道这个大脑构造的特点,还得等李珊珊回来再做考虑。

这般作罢后,冉求便左手要撑不撑地扶在了后脖颈上,关掉剖析图,转而打开了另一个隐藏文件。

他的眼皮轻薄,带着垂下的睫毛随意扇动,看似并不为此感到失落,反而是一副尘埃落定的样子。

【时间 脉搏 反射时间 血压 血脂 血糖 红细胞 血红蛋白 白细胞……】

表格也如他所想地那样详细。

只不过有些过于详尽了。如果这只是个研究大脑的项目,表格里就只会出现关于大脑的数据,那在这个表格里,另外的数据就明显显得赘余了。

而且,表格里标明的检测间隔时间也很短,不太像是实验数据,到更像是某人全身指标的实时监测表。

若是实时监测,那这个名为“Flower”的主体应该是一个实验体。

冉求不做过多停留,滑着鼠标翻找起更早的信息。

枯燥无味的检测指标好像没有尽头地一直延伸下去,许久后才在一片空格中消失。

在表格的最末处,最早的信息条显示时间为ST214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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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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