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这么问？”
“猜的，刚刚在里面听你说，上头让姜警官去特别行动小组，让他把暗网的资料看看。”边小槐自作聪明地把一系列不太明显的线索连在了一起，笃定毛力申是为了向她取证更多可能记得的细节才送她出来的。
可惜她探监的时候，真的没套到什么明显线索，实在是有心无力。
没想到毛力申皱眉提醒她道：“虽然你很聪明，但是你以后少问这些问题，知道的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边小槐不解：“为什么？”
毛力申：“刚刚才夸你聪明……”
边小槐咧咧嘴，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傻问题而感到好笑——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呗！
可若不是为了查暗网，那毛力申出来送自己是什么目的？
她绞尽脑汁也猜不透，索性半真半假开玩笑问道：“还以为有什么不方便在里面问的，要找我问呢。既然不是为了查暗网，那又为什么送我出来？难道申哥你喜欢我？”
说“喜欢我”三个字的时候，她的手都快把竹竿捏出汗来了，天知道她是有多紧张。
这可不是玩笑话，可毛力申只当是一句玩笑话。
他毫无察觉地选择性回答了前面一个问题：“想跟你随便聊聊，无关工作。”
边小槐好奇：“聊什么？”
总不能聊他的相亲对象吧？虽然她确实好奇毛力申为什么会去相亲，不都说他长得帅吗，帅还需要相亲？
“看你最近状态挺好，脸上终于长点肉了，看来工厂伙食不错？”
“嗯，工厂有午餐补贴，三菜一汤才三块钱呢。”边小槐不知道毛力申为什么要问这个，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胖了吗？好像还真胖了点……
“挺好，你过得好，我也替你高兴。”毛力申说教罪犯惯了，讲道理总是那么得心应手，顺其自然地就拐到了大道理上，“我能明白你想帮你的朋友，但是有些事，要量力而为，并不是什么事你都帮得上忙，把自己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聪明如边小槐，立刻就明白他是指什么。
“我跟小乔，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才会……”边小槐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你有你的，她也有她的。站在你的角度看，她为了找弟弟，把自己的人生搭了进去，被骗，□□，坐牢，值当吗？”
“不值当。”
如果她是小乔，肯定不会那么笨，就算是找弟弟，也得信任靠谱的人啊，哪能把钱和身子都搭了进去？这哪是找人，分明就是在和魔鬼做交易，每一分价值都被榨得干干净净。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她一辈子都找不到弟弟，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值吗？”
“不值。”
“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或是在乎的人，或是身边的人。如果只活在离别的伤痛中，不懂向前看，那只会陷入悲剧不停打转。你帮她找人，是想帮她，却未必帮得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边小槐突然就有点难过。
是啊，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她也经历过。曾经美好的家庭在意外面前不堪一击，说碎也就碎了，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因为她要承载着失去至亲的苦楚，独自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着。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种悲剧里打转是怎样的痛苦。
“向前看是吗？可如果前面是漆黑的一片呢？”边小槐自言自语着。
“这个世界很大，每个人的一生都有很多条路可以选，如果前面漆黑一片，不知道该怎么选，就向着光走。”许是觉得说得太抽象了，毛力申换了个更直接的表达方式，“你朋友人生悲剧的源头不是丢了弟弟，而是丢了自我。她最需要的是重建自信，明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只为弟弟而活。”
小乔的人生永远都在寻找，为当初一个不该自己背负的错误而买单，似乎只有找到了弟弟，她才不是一个“罪人”。这种负罪感束缚着她，让她忽略了生活中的其他，活生生把一个二十来岁本该青春美好的女孩变成了“找弟狂魔”。
边小槐自然是明白毛力申话中的道理，她和小乔相比，多几分处世的警惕，也多几分出尘的聪明，脑子一转，便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父母还在这世上，定会宠她、爱她，希望她嫁个好男人，过好这一生。可家人的意外离世早就成为过去，她独自苟活已经成为现实，她不该这般每日混混沌沌地混日子，而是应该想想自己来这世界走一遭究竟想活成什么样子？
目前的生活似乎在向一个还不错的方向发展。
政府给了房子住，申哥帮她物色了新工作，她也认识了好些不错的新同事和新朋友，还有了……她朝着毛力申的方向顿了顿，有些羞涩地想着：还有了喜欢的人。
“小乔有点呆板，她可不太好劝，不过我会按照你的意思试一试。”边小槐心情变好，连胆子都大了起来，竟然当着毛力申的面开起了玩笑，“反正你就是我的光，我就向着你走呗。”
毛力申倒不在意她的玩笑，他追她出来，就是见她三番五次地提到这个小乔，怕她钻了牛角尖，跟小乔一样为了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浪费时间。眼下见她似乎真听进了劝，也算松了口气。
功成身退，该说的都说完了，他得回单位忙了。
“站台到了，你就在这儿等公交车，你要是回家就坐73路，要是去工厂就坐142路，搭车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边小槐愉悦地表示，“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还有耳朵和嘴啊，能听也能问，搭个车而已，丢不了。”
“那好，你自己小心，局里事多，我就不陪你等了。”
毛力申转身欲走，却被边小槐慌张叫住。
“等等，申哥！”
“嗯？”
边小槐紧紧捏着那个一直都没送出去的好运珠，纠结着要怎么送给他才合适，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番，她还是有些怂，没敢把这个金珠子送出去，生怕落得一个同海蟹一样被嫌弃的下场。
“没事，我就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她吞吞吐吐。
“局里挺忙的，不过时间挤挤么，总还是有的。”毛力申以为边小槐还有什么困难，爽快地表示有时间，“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帮我找工作，我想请你看电影。”话都到了嘴边，边小槐还是拐了个弯，没好意思把好运珠送出来，却鬼使神差地说出想请他看电影的胡话来。
要死，被人拒绝了得有多尴尬啊？
他一定会拒绝吧！
没想到毛力申爽朗地应了：“行，不过要看电影也该我请你，哪有看电影让女孩子请客的道理。”
“嗯！”边小槐脸上一下子就笑出了花来，“那说好了，你可不许骗我。”
隔日，环球影城的售票小姐看到高大帅气的毛力申又来看电影就格外热情，他刚选完片，就驾轻熟路地帮他打了折扣并勾上了套餐：“先生，两张票打折后九十八块钱，要配什么零食？双人情侣套餐？”
果然毛力申没有异议，接受了这个安排。
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了，几乎每隔一小段时间，她就会见到这位鹤立鸡群的男人一次，每一次都是带不同的姑娘来看电影，每一次都是点双人情侣套餐。
只是今天带的这姑娘，跟往常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不太一样，出来约会素面朝天不说，似乎眼神还不太好？
售票小姐递出票和爆米花的时候，好奇地打量了边小槐一眼，那黯淡无光的眼睛就像是生硬凑上去似的，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直到边小槐利索地掏出细竹竿，跟在毛力申身后，边敲边走，售票小姐才恍然大悟——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瞎子？
对毛力申来说，看电影就跟出任务一样。
被他妈赶着相亲那么多次，基本上不是约吃饭就是约看电影，他经常自嘲，这一年下来，上映的爱情烂片他全都看了个遍。
但这一次约边小槐来看电影却和往常那些相亲任务完全不同。
电影院里台阶多，毛力申本想牵她走方便一些，又想起她似乎对肢体接触特别敏感，每一回都是面红耳赤百般不自在，便打消了念头，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及时提醒她注意脚下安全，可边小槐还是不小心踏空了一步。
毛力申急急去扶她，又不慎将爆米花打翻在地。
唔，果然还是应该牵着走……毛力申如此想着，顺手就将她柔软的手扣进了自己手掌里。
温热的体温顺着手心澎湃地袭向了少女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竟然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喂，前面的走不走啊？不走就让一让啊！”影片还未放映，黑漆漆的影厅里只有微弱的台阶提示灯，跟着进来的观众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很是不耐烦地催促着。
边小槐惊慌失措地侧了侧身子给人让路。
可狭仄的过道又哪里让得出空间？
她这一让，就直接撞进了毛力申的怀里，那种久违的熟悉气息又将她再次包裹，仿佛在她身边展开一个结界，将她护在了怀里。
脸红。
心跳。
呼吸都快静止了……
毛力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牵过她这么多回，偏偏这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怀里的柔软就像是烫人的火炉，烫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好在很快后面的观众就都过去了。
毛力申低声咳了一声，示意边小槐可以走了，边小槐才稍稍回过点神，脚却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迈步了。
盲人果然生活不便……
毛力申感慨着，纵使百般不自在，也还是紧紧将她护在怀里，直到护着她找到了座位，才松了一口气。
边小槐更是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坐下来的。
“时间还早，我再去买份爆米花。”
“别……”不等毛力申起身，边小槐就紧张地拉住了他，本能地冒了句，“我怕。”
毛力申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电影院有什么好怕的？我马上就回来啊。”
没有零食提神，万一是个烂片，他肯定要打瞌睡。
边小槐被他这么一揉，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委屈巴巴地把手缩了回去，不开心地鼓着嘴，就像一只胆小的小白鼠，困在笼子里不敢动弹又不敢吱声。
可惜周围太过黑暗，毛力申很难感受到她的不安与恐惧。
若是没有享受过怀抱的温暖，自然不会害怕孤单。
可偏偏从习惯孤单中又生出了一丝期待的幼芽，被雨水稍稍滋润过便一发不可收拾，疯狂地仰头渴望着……
毛力申短暂地离开了几分钟。
就这一小会儿的工夫，边小槐坐立难安，胡思乱想了一大通，甚至怀疑毛力申会半路被同事叫回去办案，自己一个人看完电影……
好在毛力申真的马上就回来了。
感受到身边那个座位重重往下一沉，那熟悉的气息再次弥漫在她的周围，边小槐才心定了，安稳下来。
“吃吧，买了新的。”
爆米花的香味扑面而来，边小槐小心翼翼地顺着那香味伸手去拿了一颗小小的爆米花，塞入嘴中，满嘴香甜，她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点满足的微笑。
大屏幕突然亮了，熟悉的音乐响起，提醒着观众们：爱情电影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