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内东南一带就有五座城的百姓宣布起义,皇帝为了早日离开东南一带无奈接受了乔装出行的提议。
可是一下子太多人一齐出城恐怕引起怀疑,义军一定会注意到他们的行踪在路上设下埋伏。考虑来考虑去,只好先留一部分人在望苏,等到援军过来再将他们救出去。
这主意表面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利益的核心人员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牺牲了不那么核心的人。这些人自然是平日宫里不那么重要的人,比如一些位份低的妃嫔、宫女、太监,这其中还包括了木紫。
尚宫局的人对前朝的大臣来说只比蝼蚁重要那么一点点,自然木紫他们不打算带走了。蔡崤也不希望她回去和他继续作对,她要是死在了望苏,刚好祛了他一块心病。白舜卿自是不舍,但他向来骨子里有点懦弱,不敢反对皇家的决定。
唯独苌云心中愤愤,把这些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窝囊废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冷道:“我留下来对抗匪徒,你们带着陛下先离开。”
皇帝听说他要留下来大惊失色,他这次出来压根没想到会碰到战祸,本就没带许多侍卫出行,他想着苌云和白舜卿武功高强,是金霞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们两在足矣。
当听说身边又要少个高手他极不情愿,当即跳出来反对。
“司空你不能留下,必须陪朕回去!难道我的安危不是最重要的吗?等你回到上京我调兵给你,你和白卿一起回来铲平祸乱岂不更好?”
另一大臣附和道:“是啊,现在陛下是最重要的,司空将军怎能抛下陛下去保护别人呢?”
还不等苌云辩驳,蔡崤又插进话道:“司空这人重情重义,怕是望苏有什么放不下的人罢?”
他话一出,众人齐齐想到了他和木司记的传闻,脸上皆露出一种不可描绘的神情,有揶揄有鄙夷,还有的在看笑话。
白舜卿乐呵呵地看他陷入囹圄,进退两难。
皇帝这时也灼灼看着他,等他怎样回复。若苌云执意反对自己的提议则可治他一个不忠君的罪名,不可用之人他是必定不会留下的。
苌云心里焦灼,盘算一番后他只好先稳住皇帝,要不然还别说搬兵回来救木紫她们,现在就会要了她们的命。
他做出恭敬状,弯腰行礼:“陛下多虑了,我只是怕此地的百姓会遭到匪徒蹂躏,别无他想。”
皇帝忙来扶他起身安抚道:“爱卿严重了,我知你心地善良,一心为百姓着想。等回到上京我立即派兵与你,有了千军万马拥趸,定能平息这次叛乱。”
蔡崤和白舜卿听到皇上这样倚重他,面有不悦。可如今形势紧迫,确实还要依靠他才能平安回去,只好压下了心里的妒火。
苌云心里也很不快,但照目前的形势他只能先和皇帝一行人出城北上回上京。
他们走后不久,望苏因为一直以来只重商业忽视了培养军队很快就抵挡不住起义的熊熊烈火,在城中节节败退。
收到苌云的讯息,木紫陷入了沉思,小信突地窜到她的头上坐着休息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桃叶走到窗前见很多百姓提着大小包袱准备逃难,忧心道:“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
皇帝他们会决定抛下他们,木紫倒是很早就料到了,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徒,遇到战乱肯定先捡着自己逃命。
只是她现在要考虑不仅仅是自己怎么逃走,还有一起随行来的其他宫女和太监,虽然经过河上一战剩的人不多了,但也不少,统共加起来有十几人,这么一大群人一起走自是十分打眼。
见木紫忧心忡忡半晌不语,桃叶宽了宽她的心。
“你先不要急,办法总会有的。”
木紫揉了揉眉心:“我在想我们统共还剩下十几人,一起走太过招人注意,可是分开走他们不会武功,要是被认出来只有死路一条,到底要怎么办?”
还不等桃叶答话,木紫的房门口被推开,剩余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唬了她们一跳。
一个太监道:“木司记,如今万岁爷他们先跑了,只留下我们在这虎狼之地,我不想回上京了,索性就给了自己自由,不再做什么太监。”
另一太监冷笑了一声,嘲讽道:“你想得倒好,我们这种身体做不了重活也不能娶妻,到哪生活才合适?”
那名太监反驳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这种人一处安身的地方,莫非你还想回那吃人的地方任人宰割当奴隶?”
“哼,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志向,我只要有口饭吃就够。”
木紫心里乱,听到他们的唇枪舌炮不发一言,呆愣愣想着自己的事。
又听一宫女道:“我也不想再回上京,我附近有亲戚,直接去投奔他们,以后嫁个好人家这一辈子也算完满了。”
听到这里木紫问道:“既然你们有人不想跟我回京城,只要有个好去处也不是不行。现在你们当中有多少人不愿意回去?”
有大约四、五人举起了手,木紫看了看,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囊袋,她将囊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碎银子递到他们手中。
“喏,拿着,路上免不了要用钱,你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被义军认出身份。”
几人见到木紫如此慷慨,竟愿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均感动不已,坚持不肯要她的钱。
木紫再三劝他们收下:“拿着吧,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算是我留给大家最后的念想。”
他们几人深受感动,甚至要下跪感恩。木紫慌忙扶起了他们。
待他们走后,木紫和剩下的人商讨要如何才能逃离这里。
一宫女道:“如今城门封锁,每日盘查得严,只放普通百姓出去,我们要怎么办啊?”
又听一太监道:“是啊,木司记,我们中只有你最有办法,你有什么好主意么?我们刚才来时听到街上的百姓说望苏很快就要封城了,义军已经占领了知府,百姓怕打仗都在往外逃,但是义军的首领不想得到的只是座空城,照这样下去必定会将城封了。”
大家将目光都看向她,殷切期望她会拿个好主意。
木紫思来想去了一会才道:“大家如今的模样出行肯定不行,要换个装扮,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是宫里的人。而且我们要尽快租条船从水路出发,我听说望苏城里虽被占了,但是义军没有太多船,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把守河流,如果我们悄悄从水上走或许可行。”
其实她对望苏不熟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多亏苌云托小信带回的消息说他们一行人北上,但看到河上并未有义军的影子,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
大家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义军刚进城,政权也不稳,暂时想不到去控制水路。当即大家就决定先去换衣然后租船。
半个时辰后大家在木紫的庭院集合,她见众人果然换了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一点也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这才放心带大家离开。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两个两个一起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街上有许多百姓拖家带口准备离城,也有的站在街边闲聊,戏谑的看着面色慌乱的人,笑他们胆子小,不过就是换了统治的人就急着逃命。
木紫没有理睬这些,径直奔向河岸的方向。
在快要接近知府府上时,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将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和街上急着逃命的人形成了强烈对比。
木紫一行人本不欲多看,毕竟这时时间是最宝贵的,但是不知谁喊了句:“看呀,那几个是宫里的娘娘,她们要被处死了!”
她心里一惊,身子不由自主顿住,看向了知府府衙那边。
只见高高府衙门前耸立了好些高高的柱子,沈青芜和几个被俘虏的嫔妃还有李知府被吊在上面,他们全身湿漉漉的,似是身上被水泼湿了。
木紫注意到几个嫔妃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有淤青,李知府却没有,想是她们一定没逃过匪徒的蹂躏。
这些女人本是金玉之身,在后宫享受人间无上的荣华富贵,却不想一朝之间沦为了匪人的玩乐之物,尊严被毁,现在还要丢了性命。
她目光沉沉,露出一丝同情。她以前的确怨恨过沈青芜,可回想起来她也不过是因爱生恨的一个可怜女子罢了,如今父亲也没了,自己也要丢了性命,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时从府衙走出一干人,他们现在占领了望苏,也就是这里的实际统治者。为首的那个相当于是新上任的知府了。
他头戴赤红的巾带,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各位乡亲,这些就是朝廷的蛀虫,他们欺压百姓,搜刮民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我们呢?我们吃得牛马不如,却做着比畜生都繁重的活,到头来辛苦赚的点儿钱全交了苛税,凭什么?凭什么这帮窝囊废要过的比我们好?”
他说得慷慨激昂,一手握拳不停向空中挥舞,一下调动起围观百姓的高昂情绪。他们本都是贫苦的人,早就积压了对朝廷的不满,见到平日奴隶他们的人如今成了阶下囚,皆是兴致昂扬,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凭什么?凭什么?”
“对!凭什么?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围观的人群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震得躲在一旁的太监宫女瑟瑟发抖。
见情绪渲染得差不多了,发表讲话的人拿了一支火把走到李知府的脚底下。李知府见他过来吓得全身抽动,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叫声。
“众位乡亲,今日我就替大家处死这几个金霞的蛀虫,大家且看好,这叫做点天灯。”
说完他拿着火把放到李知府的脚下,火焰一碰到他的脚底就如猛蛇一般迅速窜动,瞬间吞没了李知府的身体。
烈火炙烧下,李知府感到了剧烈疼痛,就算是吊在空中,身子也扭曲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不一会儿他就被烧焦了,火光渐渐退却只剩了零星的火苗在身上舞动。一具发黑的尸体吊在那里好像一根烧黑了的木炭。
围观人群中的女人有的胆小,看到如此骇人的一幕忍不住在作呕,有的带了小孩的忙拉了小孩离开。一直站在人群里的宫女和太监由于太害怕已经躲到了远处,时不时朝这边望一眼。
桃叶降头埋在木紫肩上,自火焰窜到了李知府的脚上便不敢再看。唯有木紫眼睁睁看着李知府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黑炭,心潮澎湃,胃里翻江倒海却偏挪不开眼。
义军如此暴虐残忍,与蔡崤一党的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他们胜利了,金霞落在他们手里百姓会有好日子吗?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
还没等她回过神,那人又走到了沈青芜的脚下。看到李知府的下场,沈青芜已经吓得全身没了魂儿,见到火把过来立时晕了过去。
“不要啊!”
她忍不住大喊一声,可是火把已经在几人的脚下移动,不一会儿娇美的嫔妃们全都葬身罗刹火海,火与惨叫声互相撕扯抗击,消弭在空中,只留下一片黑黢黢的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