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记得。”鹤唳小声说。
“你必须记得……从今日起,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喂了我喝追魂引,是为了要我死,让他复生。从我喝下去之时,不,从你费尽心思炼药开始,你就已经背叛我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色更显苍白,他依旧微笑着,微微弯的双眼有光在流动,那张脸美的带有邪气,就像地狱开出的带血的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命不该绝。”鹤唳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说。
“难道我就该绝么!”他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一股强烈的灵力在四周炸开,天地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她竟忘了他们曾经的约定?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鹤唳沉默良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该庆幸的是,他已经不在这里,否则今日,我就命丧于你手。”他失望极了,垂眸,转过身去。
“如果有一天,他复活,你可以回到原本的地方,做你的饕餮。”
“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从那一年的七月十七开始,我便回不去了。你记得也好,忘了也罢,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怪你。”他背对着鹤唳,背影看起来极尽落寞。
这件事与我有关?
“我不想再提,我累了。”他拂袖而去。
她看着这一池莲叶,立了许久。
“系统,鹤唳棠第一次有了灵,是在哪一天?”鹤唳问系统。
系统:三万年前,七月十七。
鹤唳心想,难道那次崩坏,和自己和饕餮都有关系?
“关于那天的情景,还有什么留下?”
系统:当日数据已经全部丢失。
看来,只有饕餮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鹤唳决定守株待兔,蹲守在神君殿前。
对于夜闯神君的寝宫,她认为并没有必要逼到这个程度。
又不是抢亲。
迷迷糊糊的,她抱着腿睡着了。
有什么温热的气息,带着一股乌木沉香的味道,她没来由的,喜欢这股味道。
饕餮蹲在他旁边,偷偷亲她的脸。
鹤唳半睡半醒间,很警觉的给了他一下子。
“唯一不睁眼也能认出我的人,却如此恨我”他捂着被鹤唳打的地方,抿嘴笑笑。
“你也早。”鹤唳迷迷糊糊的看着他,身形还在摇晃。
他伸手去扶,被她摆摆手推开了。
“喂,告诉我,七月十七,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待他回答,有人推门通禀。
“神君,时候不早了,是时候征讨了。神君你不要紧吧,你脸色很差。”
“我没关系。昨天喝错了点药而已,”饕餮拿眼神横了横鹤唳,“保证不会误了你们的大事。”
鹤唳有点心虚,“没事吧?”
他蹙了蹙眉,很勉强的说“没事,你待在这,不要乱跑,等我回来。”身影迅速消失。
鹤唳伸手去抓,手指划过影子。
“神君去了哪里?”鹤唳问来传讯的神仙。
“代琅琊天孙去讨伐天界最忌惮的眼中钉之一。”那神仙小声说道。
几乎不受控制的,鹤唳紧随而去,她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执着于约定,或者好奇两人的身世,她只是不受控制的想要跟随饕餮而去。
鹤唳拿着琅琊给的令牌,从天界的藏经阁,进进出出,查了饕餮有关的典籍,和依附魂魄的说法。
饕餮再度回来的时候,天界再度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当然也包括鹤唳。
他准确的,在人群中第一眼便找出了鹤唳。
鹤唳难得乖巧,让他觉得她就像一个邻家女孩。
她看见他对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
紧接着,他在云头跌落。
鹤唳飞奔向他。
他笑了,伸手捧起她的脸,晕倒不省人事。
鹤唳将他扶到了寝殿中,一边照顾他。
他很久都没醒来。
百无聊赖的鹤唳不自觉的哼起一首歌,饕餮在哼唱中醒来。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到语调,那应该是她记忆深处的歌,他从未见过她这么怡然自得的表情。
“真好听。”他透过她的哼唱,一股甜美的暖流涌向心头。
“如果你知道我唱的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鹤唳微笑。
他确实猜不透她唱的每个音节代表了什么,“你唱的什么?”
“讲得是一个天神,堕了魔,却拒绝回到天堂,也不愿意与地狱之人为伍,于是他孤独的从九重天上坠落,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但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
鹤唳的眼神变得严肃,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好像她在说她自己。
他闭上眼,睡意再度袭来,鹤唳的歌声在他心里下了咒,根本甩不掉。
“在这天地之间,我再也不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别人。”他睁开眼,目光幽幽的望着她,眼底的温柔漾开。
看他这样子,颇为深情,让鹤唳心中闷闷的疼痛。“可我做不到。”
“没关系的。”他微微蹙眉,又闭上眼,浅浅的微笑。
“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还孤身一人?”鹤唳问。
“我要告诉你的是,他能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他没睁眼,猛然间咳嗽起来,嘴角不住的渗出血。
她扶起他,为他擦去唇边的血。
她们之间距离很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幽暗的烛火,照出地上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她不想抬头面对他的目光,只看着地上的影子,心中起了波澜。
她蹭的一下远离了他,丢下一句话。
“你早些休息,我再来看你。”便落荒而逃。
过了几日,来探访神君的神仙络绎不绝,都被饕餮使人轰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鹤唳听闻神君伤势渐好,便从藏经阁直接折了过去。
可是到处都看不见他。
“什么人?硬闯本殿”仙童喝道。
仙童见闯入者是她,客气的行了个礼,便领她到了神君的练功之处。
鹤唳见到他,吓了一跳。
饕餮的双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点像法术反噬的结果。
“你在干什么?”鹤唳惊讶的问。
“你看不出来吗?”他挑眉,笑的像个孩子,看上去却说不出的邪气。
鹤唳注意到,殿内属于风崖的能量已经全部消失,他在抹去神君纯白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桀骜难驯的邪气。
他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抬头,“你一定不喜欢吧?”
鹤唳走近他,闻到一股血腥气。
定睛一看,他墨色的衣裳之上,淋漓的鲜血星星点点的。
“为什么毁掉他的阵法?”鹤唳淡淡的发问,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始终站在中立的立场。
她心中更深的疑问却是:
为什么,不惜让再自己受伤?
“这些,全部都是送我回那片黑暗里所设下的牢笼。”他淡淡的说。
“是哦,那就毁掉吧。”鹤唳也帮助他。
他一个始料不及,手上失误,在殿内引起了不小的爆炸。
看上去受了些惊吓。
“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可能,不可能。”他仔细看着鹤唳,仿佛不认识她一样,怀疑的审视着她。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都知道了。”鹤唳抬手帮助他毁灭风崖的阵法,转瞬间阵法灰飞烟灭。
“你去天机老人那里那了?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去了。”鹤唳脸上有些心虚,她撒谎了。
总不能说,是她威逼利诱系统调了监控,顺便捕获了他的梦吧。
鹤唳回忆起那一日。
系统:“恭喜宿主,他的梦里都是你啊。”
鹤唳:“快跳过跳过!我让你打探他的过去,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念头再次一转,鹤唳说:“加上我的记忆,算是想起了一些。如果那一日,你不是依附在神君之上,你就会成为没有思想的走兽。”
“其实做走兽也没什么不快活的,行走在烂漫山野,说不出的自在,只是,这世间就没人再记得你了。”他满脸写着“这可是你的损失……”
“谢谢你,愿意舍弃你的生命,我很感激,真的。”鹤唳认真的说。
他手中书简啪的落在桌上。
“这么感动么?”
“……”他拎起书简,脸上表情逐渐不受控制,的难以置信。“只是手滑了……”
他将书简放回去,背对着鹤唳说,“你不要喜欢那个人了,他不会真心对待你的。”
“那个人是指风崖么?”
“他根本没有感情,拿什么喜欢你?”他头也不抬的问。
“……”鹤唳一下子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挑眉,点漆般的眸子盯着手中的书简,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放弃吧。除非,你换个人喜欢。”
“换谁啊?”鹤唳冷冷一笑,盯着他无辜的双眼。“你啊?”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饕餮脸上很平静,看着书简。
鹤唳走近他,他头也不抬,意味深长的笑着,“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想要问罪就问吧。”
“对不起,你是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鹤唳静静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笑眯眯的看着她,调皮的眨眨眼,“没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