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意跟Oliver的这顿饭愣是一直吃到了下午六点。他原本是想吃完饭就走，奈何对方却好似有意要缠着他。
"就去陪我去看个展，很近的。"Oliver微微低头，额前的金发垂下来几缕，"please？"
这Y国人把最后一个单词念得缠绵悱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宋子意向来对这种示弱没什么抵抗力——更何况对方还长着一张堪比希腊雕塑的脸。
"就一个小时。"宋子意竖起一根手指，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强硬，却在看到Oliver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时暗自叹了口气。
可恶，根本无法拒绝。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在外面玩了一个下午。Oliver高不高兴暂且不知，反正宋子意是一直兴致缺缺，惦念着某人。
六点钟，宋子意估摸着蒋时隐这个点应该已经到家了，兴许还饿着，实在于心不忍，便借口自己累了，想回家休息。
Oliver缠了宋子意一个下午了，再不舍也只能作罢。他其实能看出宋子意的潜在意思，便只是笑了笑，“放”他回去了。
宋子意没有直接回家，在半路买了堆新鲜的瓜果蔬菜后才急匆匆往家里赶。料想他原本是一个怼天怼地看谁不服就直接骂的人物，现在也会因为怕惹到别人生气而特意去买对方爱吃的菜去低头讨好。
唉，看来还是寄人篱下折人腰板子啊。
赶回住处时，宋子意熟门熟路地用钥匙开了门。这次竟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样满屋暖灯，而是漆黑一片，看起来一点人味都没有。他莫名心脏“咯噔”一下，把手上的菜袋子放到玄关的地上，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
客厅有轻微的呼吸声——其实说是呼吸，更应该是啜泣。那声音很小，隐隐约约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像猫儿带着倒刺的舌尖在舔舐着心脏，痒痒的，却又带着细密的疼。
“蒋时隐？”宋子意凑近一些，终于看清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蒋时隐背对着他侧卧在沙发上，灰发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脆弱得不像话。宋子意从没见过这样的蒋时隐——那个在学校里永远光鲜亮丽、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此刻却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窝在沙发里。
没听到对方的答复，宋子意伸出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发丝，想看清他的神情。
“哭了吗？”
蒋时隐不理他，还很是赌气地挥开他，不让碰。
“……”宋子意见过蒋时隐生气的样子、耍赖的样子、得意洋洋的样子，却唯独没见过他哭的样子。粘在脸颊处的泪珠是如此陌生，以至于让他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酸胀感。
但宋子意从不是有耐心的人，好言好语哄了两句却不奏效，他干脆直起身，以高位静静地盯了蒋时隐一会儿。后者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显然是要把脾气闹到底。
宋子意先是开了屋里的灯，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战斗状态。
“哭什么哭，一天天就知道哭！问你怎么了也不说，你哑巴吗？”
蒋时隐的哭声怔了一下，然后更大声了。
“再哭今晚不给你做饭了信不信！”
哭声戛然而止，蒋时隐幽怨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尾还泛着薄红。他明显很不服气，张口欲反驳，却又被后者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你还知道回来，”他跟个怨妇一样往那一坐，“我还以为你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我呢。”
宋子意心下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个。
“我跟朋友吃个饭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但对于蒋时隐来说，这里面可全是问题。为什么抛下我去跟他吃，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替他说话，为什么一下午了连个消息都不发。好不容易回来了，菜也没买饭也没做，委屈死人了！
可这些，他终究没立场说出口。
“没有问题。”他偏了偏头，试图躲开这个他自己挑起来的话题，“我睡觉去了。”
宋子意抱臂看着他演：“打算饿死？”
“你难道做饭了？”蒋时隐反问。
“蒋叔蒋姨还没发现你的眼睛不好用了么？”宋子意讥讽道，冲着玄关处的一大兜子菜努了努嘴，“那么多都看不见？”
“……哦”
蒋时隐还真没看见。
“那你……快做饭吧，我等会儿再睡。”
“不急，”宋子意坐到了蒋时隐身边的半截沙发上，以平视的角度看向蒋时隐。那双眼睛虽不似Oliver那样带着无尽媚意，却是温柔得无波无澜，叫人看一眼就平静下来，“你先告诉我你刚刚在哭什么，因为跟Oliver去吃饭不带你？”
尽管内心已经知道了答案，可宋子意还是更想亲自听蒋时隐说。
“不是。”蒋时隐在这方面如同被烫死的鸭子，浑身上下嘴最硬。
“你不说今晚我不做了。”
“……真的不是。”
宋子意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引。
“那是因为什么？”
蒋时隐又沉默起来了。他盯着自己的手指，思绪却飘回了自己下了课到家时的情景——满怀期待地打开门，迎接他的却只有满屋的冰凉。他只能一个人躺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时钟的滴答声，在脑子里想象宋子意和Oliver在一起“约会”的画面。他们会聊什么？会像他们平时那样互怼吗？Oliver会不会又用那种眼神看着宋子意？
这些想法像无数只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蒋时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他说"我嫉妒得快发疯了"吗？这也太丢人了。
更何况，他到现在还没有搞清自己对宋子意是什么感情。
宋子意斜倚在沙发角上，看着对方低着头扣了一阵子手，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一个紧实的拥抱牢牢堵了回去。
因为蒋时隐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宋子意僵在了原地。蒋时隐的拥抱很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一下又一下，隔着两层布料牵动着他自己，一同奏成这安静屋子里最响的鼓点。
"对，我就是不高兴你去跟他吃饭，不高兴你不向着我，不高兴你甚至都可能会为了他而放弃我。"蒋时隐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宋子意的颈侧，"可你明明是我的……室友。"
他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不知是在提醒着谁。
宋子意怔了怔，似乎是对对方这个让他毫无防备的拥抱而震惊。但慢慢的，他将手轻轻搭到了蒋时隐的后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笨吗，"宋子意轻轻回抱住他，"我只是和他吃个饭而已。"
"可你们待了一整个下午，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两万一千六白秒。"蒋时隐颤抖的声音里带着控诉。
"你一下午就算这个呢？"
"……我不管。"
宋子意失笑："我服了你了，一天天没个正形，就干这个能耐。。"
"我……"蒋时隐松开他，一脸委屈，"他肯定对你图谋不轨，我记得……我记得他上次还抱你来着！"
"那是他们国家的礼节。"宋子意解释道，心里却因为蒋时隐记得这么清楚而莫名一喜。
"骗人，他这人就这样，一遇上你这样的，就跟饿了好几天一样扑上去了。"蒋时隐嘟囔着，像只护食的大型犬。“谁知道这次是不是盯上你了。”
宋子意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揉了揉蒋时隐的灰发，轻声道："行了，我知道了，日后少些来往不就是了。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蒋时隐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糖醋排骨！"
"没有排骨。"
"那红烧肉！"
"也没有肉。"宋子意面不改色地看着袋子里的排骨和猪肉撒谎。
蒋时隐的表情又垮了下来："那你买了什么？"
"蘑菇和香菜。"
这两样某人都不吃。
"……"蒋时隐一脸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啸，"我将绝食。"
宋子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转身走向厨房，故意大声说："哎呀，我好像记错了，购物袋里好像还有某人爱吃的牛肉。"
"宋子意！"蒋时隐立刻跟了上来，眼睛亮晶晶的，"我要吃黑椒牛柳！"
"看你表现。"宋子意头也不回地说，嘴角却悄悄上扬。他扔给蒋时隐一小把菜，“去，择了去。”
蒋时隐乖乖地拿了菜去择了，择完还不忘打打下手，像大型犬一样粘在宋子意身边。刚才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仿佛那个因为吃醋而哭得眼睛通红的人不是他一样。
被落在客厅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是李诚的消息。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分明是对蒋时隐这没由来的醋头的最后宣判：
“蒋时隐，你肯定是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