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
晚上九点。
“现在紧急插播一则新闻……”
路易淮放下水杯,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电视上的插播新闻。
直到他捕捉到那则报道里的几个字眼。
二次滑坡、医生、至今下落不明……
那是来自某山区的紧急新闻报道。
近乎看到那则新闻的同一时间,路易淮拿起手机,立马拨通了那串手机号码。
电视上还依旧报道着相关内容,甚至放出了山区现状的照片。
而耳边,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艹。”
路易淮忍不住爆了粗口。
随即他拨通了蒋旭的号码。
不同于上一个电话的冰冷女音,拨通的一瞬间,就被人接通。
“路总……”
“订最早的一班回A市的机票。”
那头的蒋旭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C市这边……”
“回A市。”
说完,路易淮便将电话挂断,继续去拨苏柳的电话号码。
一遍又一遍。
他心里万分祈祷,挽挽不会有事的。
可他不敢赌,一分也不敢……
抵达A市,已快零点。
机场外,周霁川已在外等候,他同样看到了山区那则新闻。
人,碰上自己心里那道底线,便是担心则乱。
苏柳是路易淮那道底线。
周霁川劝阻:“现在进山太危险了,二次滑坡导致道路中断,等明天一早再……”
“下车。”路易淮冷言打断他。
周霁川此时开着车,路易淮开口让他下车,无疑是想自己开车进山。
他等不到明早了。
但路易淮现在的状态,傻/逼才会下车,让他自己开这车进山。
周霁川不再说话,一脚踩下油门。
车轮飞速运转在道路上,犹如脱缰的野马般,窗外的树木、标志物顷刻间就消逝。
***
黑夜的山林,闭上眼,感官似被放大,周遭树叶稍一被风吹动,紧绷着的神经就会被立刻惊醒。
苏柳努力保持着自己是浅度睡眠,不让自己熟睡过去。
身旁的小姑娘倚靠着她的肩膀,已经睡着了。
手里还剩下一块压缩饼干,苏柳掰下半块,剩下半块依旧包装好放进衣兜里。
她一点一点的咬,咬了就含在嘴里,等饼干在嘴里慢慢化开来。
困意来袭时,她便咬上一小口,试图用激活味蕾的方式来驱赶困意,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终于,早上快六点时候,山里见了些亮光,只是雾蒙蒙的,算不上太清晰。
苏柳看了眼手机,打算等到六点时候,天再亮些了,再准备下山。
六点,苏柳将手里最后小块饼干放进嘴里,伸手拍了拍赵越岭的肩。
“小岭,醒醒,姐姐带你下山。”
“小岭?小岭?”
小姑娘怎么喊都不清醒,苏柳借着亮光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脸颊,心头咯噔一跳,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想。
小姑娘高烧了。
苏柳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再拖沓时间,艰难的将赵越岭背起身。
小姑娘昏睡状态下,让她承受的重量完全不同。
苏柳心下焦急,却也只能背着赵越岭,一步一步往回程走。
赵越岭趴在她的肩头,身体虚弱极了。
苏柳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山林的风一阵接一阵的吹过,在她耳边呼啸着,额头还是冒出了细密的汗。
与此同时。
周霁川开车驶进山区医疗处。
昨晚,山体最边上经历了二次滑坡,村庄房屋二次坍陷,少部分村民被困,现场还在进行援救。
几乎是在车子停下的那一刻,路易淮便从车上下来,疯了般跑向几个小时前经历二次滑坡的那座山。
“柳柳,柳柳!”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阻,跪在泥地废墟上,徒手扒开地上的泥石。
“路易淮,生日快乐。”
“这个蛋糕是我亲手做的,你说,许愿会不会比别的蛋糕更灵验。”
“许个愿吧,如果蛋糕不能替你实现愿望,那我替你实现。”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挽挽。
挽挽。
挽挽。
又下雨了,雨水毫不留情的砸下来,冲刷在这片废墟之上,滚落在地,与泥石含混不清。
此刻路易淮身上沾满泥泞,指尖逐渐出了血,可他像是失去了感官,不闻不问,依旧机械般的重复着手下的动作。
明明一身高贵定制衣着,此刻却是狼狈无比。
恍惚间,废墟下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断断续续。
那一瞬,路易淮像是理智回笼,停下动作。
下面,下面有人。
有那么一丝希望,下面的人会是挽挽。
周霁川显然也听见了废墟下面那微弱的呼喊声,开始跟着路易淮一起搬开泥石。
终于,他们从塌陷口看到了下面被压的人。
周霁川:“先等等,我去叫救援……”
周霁川刚准备起身时,路易淮却已经开始了动作。
他要下去救人。
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她。
周霁川拧着眉头,一把将他拉住,不让他冲动:“现在地方不稳,随时都可能会塌陷,你TM下去了连自身都难保。”
一向冷静自持的周霁川也克制不住爆了粗口。
“路易淮!你脑子里现在想什么!”
“想死!”
TM想死!
路易淮低吼,将周霁川的手甩开,双眼不满了血丝,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霁川顿住,拦着他的手松了松,任由他的动作,不再拦着他。
他想到了路易淮复读高考那一阵。
苏柳不是他的底线。
是他的命。
她生,他亦活。
她死,他亦亡。
路易淮只为苏柳而活。
他是她的亡命之徒。
路易淮下去后,周霁川喊来了救援人员协助一起。
女人的腿被压住动不了,路易淮奋力将重物抬起,女人都腿得以活动,身子却无比虚弱。
外面的救援队使用撬棍破除障碍物,支板稳住出口位置,确保他们有足够出口空间。
多时,路易淮携带着被困的女人走出那处废墟。
女人被放置在了担架上,被救援人员赶忙送往了医用帐篷。
周霁川看清了。
那人根本不是苏柳。
路易淮站在雨中,低垂着头,两手无力的垂放在裤管,血顺着指尖留下,滴落在泥石上。
他找不到。
怎么都找不到挽挽的身影。
“阿淮。”
沉默间,只听到远处有人放声大喊。
“苏医生!”
“是苏医生!”
“快!是苏医生回来了!”
……
苏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一家冰淇淋店口,她站在那,画面中,一个小孩子得到爸爸买来的冰淇淋满脸欣喜,父子心满意足的牵手而去。
父子俩伴随着欢声笑语越走越远。
回眸间,苏柳看到了站在边上的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人站在街角,他用着渴望的目光看向那家冰淇淋店,再有看向那对离去的父子。
苏柳好奇的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长的好像一个人……
眼里孤独又落寞。
小男孩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与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哎……”
苏柳去了那家冰淇淋店买了一个冰淇淋,朝着小男孩离开的方向走去。
苏柳跟着小男孩到了一个豪大的别墅前,小男孩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等苏柳走上前将冰淇淋递给他,他便跑进了那栋别墅。
别墅的大门没关,里面的一切好像都在吸引着苏柳。
他回家了,她本该就此离开,可在那么一刻,脑子里有一根弦紧绷着,牵引着她,左右她的思绪。
苏柳违背了从小学得的规矩,此刻她遵循大脑以及心里想法,踏进了那栋别墅。
刚刚的小男孩此刻乖乖的坐着,认真的写着作业。
苏柳想出声叫他,把手里的冰淇淋送给他,正想动作时,一个佣人不知从哪里出现,端着一盘水果走来。
苏柳心惊,本想找地方藏起来,但她那时却只是紧张的转过了身。
好一会儿,她都没能等到佣人开口问她是谁,怎么到这里来。
苏柳回过身,佣人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说是不搭理她,不如说是根本没看见她。
不,是根本看不见她。
小男孩。
苏柳想起他,看过去时,小男孩已不在写作业,佣人端来放在桌上的水果也没动。
接着,她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声音。
苏柳走了上去,闻着声准确的找到了男孩所在的房间。
他站在窗前。
苏柳的目光却被那一面墙所吸引。
那是满墙的奖状与荣耀,署名无一不是……路易淮。
路易淮。
他是……
苏柳再次看过去,人已经不见了,楼下传来了男人的怒吼声。
苏柳走出房间。
男人正指责着他身前的小男孩。
而地上是被撕碎的纸屑。
男人怒吼离去,小男孩慢慢蹲下身子,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碎纸上。
眼前的一幕,苏柳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让她无法呼吸。
耳畔是周霁川的声音。
“他认真努力做好每件事,只是为了能让路宴柏看他一眼,从路宴柏嘴里得到一句夸赞。”
苏柳跟着小路易淮走到了院子里。
黄昏的石榴花树下。
小路易淮回头仰望她,她低眼看他。
一场隔着时空的对视。
倏然,一颗雨滴猝不及防的落在苏柳脸颊上。
雨吗?
模糊的视线里,苏柳睁眼看见了病房的天花板。
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路易淮坐在病床旁,弯着背脊,双手紧握她的手,头低垂着。
清清楚楚的,苏柳的手心感受到了湿润。
不是梦,也不是雨水。
苏柳使力,手指动了动。
“阿淮,你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