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随夏生要去家教。
家教的小孩叫毕鸣谦，今年十六岁，是毕子睿的堂弟。
毕鸣谦从小父母离异，一直跟着爸爸生活。他爸爸作为跨国公司高管，工作过于繁忙，一不小心就忘了管教孩子，让毕鸣谦成了个天大的篓子也敢捅的混世魔王。
随夏生第一次见到毕鸣谦是在毕子睿组的饭局上。当时随夏生穿着卫衣牛仔裤剥小龙虾，这小孩突然出现，自顾自地坐在随夏生身边，问他：“你哪个高中的？”
随夏生把虾肉咽下去：“一中的。你翘了晚自习啊？”
“我读外国语国际班，我们不上晚自习。”
“那挺好，天天都能出来玩。”
等毕子睿给毕鸣谦他爸打完电话回来，这位离家出走来投奔堂哥的高一小男生已经对随夏生的高中生身份深信不疑。
即使毕子睿一再强调随夏生只比他小一岁，毕鸣谦依然固执地说：“我不信，你长得比他老多了。”
给毕子睿气得，直想让这小屁孩血溅当场。
最后还是随夏生把身份证掏出来，兄弟俩的争执才算结束。
到底是高中生，毕鸣谦得知真相，看向随夏生的眼神里透着股清纯：“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啊，我确实是一中的，”随夏生笑吟吟的，“毕业七八年了而已。”
毕鸣谦又问：“小龙虾好吃吗？”
“好吃。”
对待小孩，随夏生姑且大方一点，剥出一个虾肉递给他：“尝尝？”
“不吃，”毕鸣谦嫌弃地看着虾肉，“这手套沾了你的口水。”
嘶。
死小孩，好心当成驴肝肺。
随夏生自己吃了：“那你自己剥。”
“我不会。”
“你没长手？”
“家里有保姆帮我剥。”
“……”
随夏生：“哦。”
就这么的，毕鸣谦一口小龙虾没动，光看着他吃。随夏生吃完饭，压根没理他，舒舒服服等着毕子睿送他回家。
回去路上，毕子睿说：“毕鸣谦挺喜欢你的。”
随夏生：？
哪儿喜欢了？他两只眼睛都没看出来。
隔天，毕子睿又打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做毕鸣谦的家教老师。
随夏生想了一百个理由拒绝，毕子睿又用了一百零一个理由说服他。
他说，毕鸣谦成绩不好，过两年肯定是要送出国的；英语课有专门的老师教，随夏生只要陪他写点学校里布置的作业就好；写不完也没关系，老师早就不管他了，随夏生要做的就是一周抽出几段时间陪伴毕鸣谦，看着他，确保他这段时间不会闹事；毕鸣谦已经气走无数个大学生家教了，这次是他主动提出，随夏生来的话愿意好好相处，所以请随夏生务必答应。
以上是毕子睿给出的一百条理由中的其中几条，最终促使随夏生松口的，主要是第一百零一条：时薪270。
不就是陪小屁孩写点作业？
接了。
接下后，随夏生发现这个活真没那么好干。毕鸣谦平时不算难沟通，智力和性格都挺正常。但只要一发起神经，任谁怎么劝都没用。
家教两个月，随夏生不知道有多少时刻是心里默念着“270”忍下来的。
今天的毕鸣谦还算正常，虽然依旧精神病大发作，三个小时指使保姆送了四次零食三次饮料，而他们根本没吃下多少；虽然依旧好奇心爆棚，没写两个字就要问随夏生一万个涉及他**的问题，被他胡说八道搪塞过去。
但没关系，随夏生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810。
日结工资是他唯一的救赎。
从毕鸣谦家里出来，随夏生坐电梯往下，抵达一层。电梯门打开，他往前一步，和意料之外的人迎面相遇。
他赶紧急刹车，从侧面出了电梯。
“沈老师？”
“小夏？”沈静堂显然也十分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家教。”
沈静堂穿得正经，跟在学校里没什么区别，但他手上拎着一个超市袋子，一看就是刚买菜回来。
随夏生问：“你住这里吗？”
“嗯，十二层。”
“好巧啊，居然是同一栋。”
“确实，好巧。”
幸好今天打理过头发才出门。沈静堂想。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自家楼下遇见随夏生，两人聊一些日常，语气熟稔，像是关系好到不能再好的亲密朋友。
尽管这确实是完完全全的偶遇，沈静堂依然因为这个设想而心情变好了。
“随老师是不是快回来了？”
“嗯，明后天的样子。这周末肯定又要叫你们来吃饭，然后说一堆西安的事情，这个老师那个学者，这个古迹那个博物馆的。”随夏生摇头表示受不了。
“我会早一点到，让随老师尽量在开饭前就把话都说过一遍。”沈静堂道。
随夏生露出获救的感激表情：“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你怎么回去？”沈静堂问。
“我应该吃个饭再打车回去，随尔珍没空接我，家里也没人给我做饭。”
他看向沈静堂，期待地问：“沈老师，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回来三个月，随夏生基本都在家或者A大吃饭，完全没机会探索外食好吃的店铺。
连锁店太无聊，随便选又容易踩雷，哪个城市都一样。
沈静堂：“……一下子想不起来。”
“好吧……”随夏生低下头，戳着手机嘟嘟囔囔，“要不买个冰淇淋吃算了，反正我妈发现不了。”
“可以来我家吃。”
念头形成到脱口而出只花了0.01秒，沈静堂自己都愣住了，随后赶到的理智慌乱地补充：“我很久没做饭了，为了昨天的聚会有买食材来练习，网上超市估算不好量，买多了，一下子吃不完，所以你可以来……帮我吃。”
随夏生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还做虾吗？”
沈静堂：“嗯。”
“那我要吃，谢谢你啦！”
刚出的电梯，重新又进去。按键亮起十二层，沈静堂捏紧超市塑料袋的提手。
小区很新，物业水平也不错，电梯按键上方悬挂的表格记录着每天来清扫的员工姓名。
这位“顾红霞”工作一丝不苟，电梯内壁被擦得光洁如镜。沈静堂目视前方，能够清楚看到此刻身边随夏生的样子。
他比沈静堂自在多了，眉宇间隐隐透露出愉悦，不知是因为晚饭有了着落，还是单纯为拜访新朋友而感到开心。
沈静堂上一秒还因为紧张而觉得电梯上升太慢，而下一秒，他又希望楼层数不要跳得这么快。
在如此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度过的，只有他和随夏生的时刻，实在弥足珍贵。
十二层转瞬即逝，门打开，沈静堂几乎立即反应过来：“到了。”
开锁进门，随夏生站在门口地毯上稍等。沈静堂放下袋子，换好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给他。
“家里不常来人，没有别的拖鞋，这双是我以前穿过的，没关系吗？”怕随夏生担心似的，沈静堂说：“我没有脚气。”
随夏生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静堂怎么总能讲这种奇奇怪怪的笑话？
他换上拖鞋：“你补充这句之前，我还想说你的话像洁身自好宣言来着。”
“补充以后呢？”
随夏生：“是沈静堂宣言。”
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幽默了。
进了门，沈静堂去厨房做饭，随夏生自己参观他的房子。
从单身汉公寓的角度来看，沈静堂这房子还挺大的，估摸着有一百八十平，三室一厅一厨，除了卧室，还有一个书房和一个……放了其他杂物的书房。
不愧是副教授。
能看出这房子买得不久且主人很忙，除了书架上的书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余地方都挺空的。
阳台上没有植物，茶几上没有小摆件，小餐吧上的架子空荡荡的，缺一位有品位的主人买来好看的杯子碗筷填充进去。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的？”随夏生问。
“两年前买的，装修完闲置了一阵子，住进来一年左右。”
“全款吗？”
“嗯，我爸妈听说我选了A大很高兴，直接帮我买了，”沈静堂说，“可能是怕我变卦，跳槽去其他高校吧。”
随夏生：“叔叔阿姨好有实力。”
沈静堂淡淡抿唇，不否认。
他的确因父母受益良多。
哪个房间门都没锁，但唯有这间的门是合上的，随夏生已经参观过两个书房，剩下什么不言而喻。
他握着门把，歪出半个身子看向厨房：“卧室能看吗？”
沈静堂在切菜，没有抬头：“你随意。”
沈静堂的卧室同样简简单单，书桌、衣柜、一张大床，都收拾的很干净。
由于太一览无余，随夏生一开门，便和那只霸占一整张两米大床的四脚兽四目相对。
“啊！小猫！”
人类见到小猫小狗分贝就会自动变高，随夏生也不能免俗。
一只银虎斑的美短加白，眼睛是澄澈的黄绿色，年纪应该不大，看着顶多一两岁。
作为房间的原主人之一，猫咪趴在床上，警惕地看着随夏生。这位陌生闯入者生了张骗子的脸，用骗子一样甜蜜的声音哄它：“小咪，乖乖，别怕，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给哥哥抱抱。”
猫咪脖子后缩，“niang~”地叫了声，站起来，嗖一下跑到床底下去了。
十分钟后，随夏生抱着猫走出房间，神气地宣布：“沈静堂，你快看，它喜欢我了！”
沈静堂刚做完一道菜，放下盘子走过来。
“这么快？它有点怕生来着。”
“嘿嘿，可能跟我很投缘吧。”
其实不然。
随夏生完全是强制爱，把人家小猫从床底下抓出来三四次，小猫彻底没脾气了，才乖乖呆在他怀里。
“它叫什么呀？”
“小满。”
“什么？”
“去年小满把他接回家的，所以叫小满。”
随夏生举起猫，和自己面对面：“你叫小满了，那我叫什么？”
沈静堂这才想起来，随夏生的微信名好像就叫“夏小满”来着。
平时聊天有备注，所以他一直没注意这个奇妙的巧合。
这么说来，他们或许真的很投缘。
被架着的小满“喵~”一声，似乎在指责随夏生架着它很不舒服。随夏生放它下来，重新抱在怀里。
他摸着小满毛绒绒的脑袋说：“好吧好吧，我叫小夏，小满就让给你啦。你要记住我，下次来还要让我抱哦。”
沈静堂说：“玩具都在房间里，你可以陪它玩一会，还有一道菜就好了。”
“好呀。”随夏生摸着猫，眼神都不舍得分给沈静堂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