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奥兰多算是和我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
倒不是说那种特别青少年风格让人头痛的讨厌行为啦……家务还在做,田地里的活也都是处理完的,每天早上起来看见满院子溜达闲逛的动物,一个个已经喂饱了肚子,很熟练地排着队过来等我摸摸。
但在这个毛茸茸的群体里,少了一颗与麦田同色的金灿灿的脑袋。
理论上,我知道自己应该去找找奥兰多的,这种剧情一看就是攻略中后期的重要转折点,一旦玩家做出了合适的选择,那么两人关系就会迎来突飞猛进的发展。
可我坐在门边,眺望着农场金色的麦田,同时也陷入新一轮的思考:有这个必要吗?
说到底,奥兰多才是那个要成为救世主的存在吧?他的命途早已写好,注定要踏上冒险的旅途,离开这个小村庄,经过一路的神奇冒险,最终成为那个打倒魔王拯救王国的救世主……
——可这些剧情,和一开始就选好了农场日常的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对恢弘叙事没什么兴趣的。
怀抱着某种微妙的消极心态,我这几日连精力条都没怎么刷,简单处理了一下每日日常后就在院子里发呆。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我也不知道奥兰多能不能就这样乖乖回来,若无其事地忽略掉之前发生的矛盾摩擦,像是之前每一天的日常一样,跟在我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黏糊糊得撒娇。
我对奥兰多的掌控程度太小了,对比之下,他对我的每日行程——哪怕是突发奇想毫无计划的——也都全部了如指掌,可当他一声不吭的走出这个门,我却完全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大概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这孩子会一直留在我这里吧。
坚持了几天却一无所获后,我有点想叹气了。
习惯了亲昵的陪伴后,漫长空荡的孤独确实让我想要先一步低头出去找人,可随即我又想:为什么我要道歉呢?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
“……只能说,还是小孩子脾气呀。”
和我一起负责丰收节编织装饰的婆婆这样评价我,丰收节之前有着为期一周的准备时间,因为农场少了个人分担日常,我懒得再去每日照料农田,清了最后一波作物后,放着空地不管,喂了动物后就天天往村子里跑。
“你们两个都是小孩子脾气。”婆婆说,“薇薇安还是那个做姐姐的,为这种事情两个人甚至都不见面,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坚持收养小孩的难道不是你吗?至少拿出一点一家之主的气势啦。”
我弱弱解释:“都说了我们不是收养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这种东西在村子里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婆婆笑眯眯的迎合我,“但是你确实是一家之主吧?有的时候这种事情不需要非要论辩个对错的,小孩子有任性的底气,大人也有对应的手段。”
见我仍是一脸疑惑,婆婆拍拍我的手背,顺便拿掉了我手里编的乱七八糟的藤环,神色自若地说:“只要拍拍脑袋,直接说一句‘滚回家吃饭’就好了嘛。”
我:“……”
还真是意料之外又相当熟悉的方法呢。
“可如果只是短时间内的收留,要薇薇安就这么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也不合适吧。”杰罗姆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插入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为了配合丰收节,木匠换了一身更得体的新衣,比起还有点发呆放空的我,婆婆的反应明显更快点:“别站着,来帮忙做藤环。”
杰罗姆看了我一眼,也依言坐下来,顺手拿走了被我编坏的那一个,拆开开始重新整理。
婆婆见状唔了一声,又随口转开话题:“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不好走过路过听一句就评价吧?”
“有那么严格吗?”木匠的手指很稳,三两下就重新处理好了藤环,他拿过一旁的干花开始装饰,神色自然地表示:“而且说白了,那小子本来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收养吧?一看就不是会留下来的类型,早晚都是要走的。”
“——谁会走?”
毫无预兆地,奥兰多冷冰冰的嗓音猝不及防的就在我身后响起。
习惯了这小子软绵绵黏糊糊的撒娇音色,倏然听见这样冷沉音调吓得我反射性背后一凉,主要是这声音距离实在太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再怎么说也是我和薇薇安自己的问题,就不用外人听她几句随口抱怨就开始评价了。”
杰罗姆的眼神生出几分阴沉变化,他抬起头和对方对视着,应该不是我的错觉,空气中甚至有些隐约绷紧的火药味。
我缩着脖子努力保持安静,降低存在感的同时,也在寻找适合离开的方向角度。
这是个僻静的小角落,婆婆和杰罗姆各坐在我一边,身后被奥兰多堵得严实,我盯着前方唯一的空缺,手指已经偷偷摸摸拽起裙摆,准备找准机会,跨过面前这一堆藤条和干花趁机逃跑时——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隐秘的“啧”。
我捏住的裙摆还没能拽起到不妨碍跑步的高度,整个人忽然重心失控,连着那张小木椅被奥兰多整个端了起来——相当惊悚且离谱的做法,这就像为了端起一个蛋糕,但是找不到合适下手的托盘位置,干脆连着桌子一起拖起来一样的。
作为那个被端起来的“蛋糕”,我双脚突然悬空,身体却还稳稳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中心被迫向后,只能靠在年轻人相当宽阔可靠的结实胸膛上。
我:“……”
我:“……?”
连杰罗姆都没空和他目光厮杀了,望过来的错愕目光让我只想捂脸。
这种太过震惊且超出常识认知的行动让我的脑子彻底停止了工作,好一会,只来的挤出一句迷茫的虚弱疑问:“奥兰多,你为什么要连着椅子一起端?”
“嗯?”他低下头靠近,声音伴随温热的吐息正好落在我的耳边,声音又恢复了最熟悉的绵软音色:“因为单独抱姐姐好像不太行?我这个角度抓不准你裙子的位置。”
我:……
虽、虽然担心裙子走光也确实是个理由啦……!但是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的吧!有的吧!
然而比起我这边尴尬到失声的状态,奥兰多倒是出乎意料的游刃有余,他的手臂动作稳的惊人,这么长时间,我甚至感觉不到什么颤抖的痕迹。
“抱歉了,我们先失陪一会。”他相当淡定的和其他怔愣当场的人道了歉,就这么维持着这个足够讨论到下次丰收节的姿势,“端着”我就这么离开了。
……好想死哦。
我全程捂着脸,拒绝与旁人进行目光交流,只能感觉到他走出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身边的人声逐渐消失,只剩下奥兰多平稳的脚步声,微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响,他的呼吸声很近,温度和心跳声都近在咫尺。
终于,他在一处平地把我放了下来,这是村子附近的一处野林,湖泊波光粼粼,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繁复的明亮光彩。
我仍坐在椅子上——不过这次椅子好歹是放在地上了,奥兰多转过来重新来到我的面前,就这样直接盘膝坐在地上,目光也能与我平等对视。
“……”
我有点叫不准他的态度,只能保持沉默。可奥兰多看了我一会后,抿了抿嘴唇,带了些可怜的丧气,结结巴巴地开口:“我这几天,反省过了。”
我依然沉默,但原本有些瑟缩的脊背却跟着挺直了一点。
话开了头,再继续下去就轻松许多,奥兰多低声道:“薇薇安没有错,你想我出去见见世面,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和你闹脾气……太小孩子气了。”
他在和我道歉,没有错。
可这副浸满失落苦楚的弃犬姿态未免有些太过明显,简直就是在说“虽然我觉得你好像就是要把我扔掉不管了,但因为你生气了所以我还是会和你道歉哦”——
我犹豫一会,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没有要扔掉你。”我努力拿出自己最认真的态度和他解释,“只不过你也知道的,这村子很小,我的农场也很小,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要是真为你的未来考虑,至少也该先让你出去看看再说。”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他很安心地合上眼睛,凑上来贴近我的掌心,顺势将脑袋挨在了我的腿上,有些倦怠的回答我:“我就是有些害怕而已。”
害怕自己做不到。
害怕自己满足不了对方真正的期待。
——他明白啊……他当然明白的,那句话的背后真意无非就是年长者对后辈特有的温情期待,可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想要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呢?
唯独这个问题,奥兰多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尝试。
“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绕过我的小腿,这原本安静将脑袋靠在我膝盖上的金毛小狗忽然抬起头,自下而上的看着我,那惯常飞扬抬起的眉头此时柔软垂下,压住眼尾上挑的弧度,委屈地、不安地、小声同我祈求说:“所以,姐姐可以帮我嘛?”
“我不知道自己成长成什么样子才算是好的,所以……薇薇安,姐姐,你来教我吧。”
村姑身高一米六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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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村姑无所不能(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