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夹带风雪,一阵风沙之后,周围景色忽变。
烟尘散开,再无什么荒冢剑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木覆盖的广袤平原。
放眼望去,四下尽是些断剑残枪,滚滚烽烟横冲直上,最开始的腥气与剑意已然不见。尘烟浮动有种扑面而来的实感,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剑宗古战场。
靖羽刚睁开眼,就开始咋呼,丝毫没有掩饰痛惜之情:“师尊!师尊不见了啊!”
刚刚缝隙撕的太快,夜九婴和琅韵退到了不同的方位,许是靖羽靠夜九婴近一些,便被卷到了一处。查看后也没有琅韵的影子。
夜九婴:“这也是你们的秘境的一部分?”
“我入门还没多久,中原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位长老你问我不如找找师尊靠谱。”
从一路上的问题就能看出来即便知道也未必知道的深,而现下对着尚且不熟的夜九婴,话都简洁干练了许多。
只是面前的景象,让靖羽犯起了吐槽:“从昆仑山进来,不应该没有山吧?莫非说这地界以前就没山,那么大一座就不见了?”
而对于靖羽的喋喋不休,夜九婴出了六个字。
他说:“不太懂你们山。”
被堵哑巴的靖羽此时此刻竟有些想念晴云。
既然这才是真秘境二人不多废话四下查探起来,不多时便在百里之外看见一片用于驻扎的边塞。
只听几声断呵带出一阵马蹄声。
夜九婴立刻去带靖羽,靖羽更快些,已然上前一步摆出了迎战的架势。眨眼之间面前已经出现一众轻骑,只是他们远在三步之外便停了步子,其中一个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跑。
他们穿着全副武装,脸都蒙的严实。其中有的持枪,有的提剑,显然不像一整只队伍,而马匹却不着片甲,同他们区别鲜明。
既逢乱世,最易出错。
夜九婴不知是何情况,先手按上了靖羽的肩膀。
而那几个士兵见到是两个少年,皆是一愣,彼此交头接耳起来,随后其中一个已然翻身下马:“我知道你们找谁,请随我来。”
这些人言语恭敬,又没了最开始的剑弩拔张,靖羽也收起了架势,又猫到了夜九婴身后:“长老,我这么叫你了,师尊不在我听你的。”
“小兄弟也不必害怕什么,我们原先以为是探敌的哨兵,所以才警戒,大军当前多有冒犯,你们应该是找晴云医师吧。”为首的那个人继续说道:“他要我们多留意同他衣着一样的人。”
说道此处,那士兵语气又多了几分感激。并做出了邀请的姿态。夜九婴听到熟名点了点头,便跟在哪士兵身后。
夜九婴忽然问:“你们在打什么?”
“先生你这问法好生奇怪?”他思索一番继续说道:“潞安府的李氏将门出了个黄口小儿,年纪轻轻耍着阴招抢我了我们故地,讨回来而已。”
“故地?”
他边走边说,时不时打量着夜九婴,又摇摇头叹道:“是啊,故地,虽有诸国林立,但这片平原半月之前还是属于我们的。算了……先生似乎不是近处的人,只是乱世当道,还请当心。”
他把零散的队伍收整好,好为下一次的待命做准备。
靖羽在夜九婴身后探出了脑袋:“潞安府,真是耳熟到久违。”
夜九婴:“怎么?”
“哼哼,别看我们现在是韩燕一朝,但最早的时候可是四处征讨得来的。”
“你好像很熟?详细说说。”夜九婴压下声音,默然同士兵拉开了距离。
靖羽全无自觉,随口说:“我对凡间王朝没那么了解,无非是他们先朝有一名将姓李名望舒,一生所战全无败绩,更有出师不战而先胜的事迹,那年他才十七岁,字都没有表上……就在潞安府。”
“哦?有没有死,怎么死的。”
靖羽知道他在想什么:“长老想多了,他至死都是凡人,而且都没活到二十五岁。英年早逝,我倒想见他一面。”
夜九婴听完便不出声了,他探了半天,这里没有魔气,也没有灵气,更没有所谓的修真之人,就万般是惨烈的凡间战场。
而这样的地界为何会从平地形成高不可攀的昆仑山,又怎会变成万剑宗的宗门秘境,这让他还没想明白。
他自顾自的琢磨,不知不觉就随军士走到了一处白帐前,来到了他们的军营之中,才有一些别样的肃穆和沉寂。士卒中没什么士气,反而有种淡淡哀伤。
“就在这里,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打量夜九婴几眼,随后又各自散开,这番动作靖羽也跟着来回扫看,惹得夜九婴垂下眼睛往外躲了一步。而白帐内的人似乎听到响动,先一步掀开了帐帘。
夜九婴撞到了实物,这实物还非常自来熟搂了他的肩,一道温润的声音自上传来:“九婴,你来找我了呀”
夜九婴寻声抬头,晴云正看着他,四目相触时笑出了酒窝。只不过他满身污脏,脸上挂着血色,手上都糊着一片黑色痂块。
如此……笑起来有些惊悚。
似乎是想到这点,晴云的搂抱极其短暂,还煞有介事的拍了拍外衫。
夜九婴:“你这是……”
“不是我的血,先进来吧。”晴云让开了一方位置,喜悦之后,言语中也有些疲倦。
帐内点着烛灯,四处散放着白床,而除晴云之外还有些人正在往白床上盖布,他们进来时带了风,掀起某块白布了一角,便露出了狰狞的脸,晴云顺手蒙住,再把白布抚平。而那些还未蒙布的,还在细声哀哭。
不多会,便有人把蒙好白布的人担走,再送来新的人。
既是战场便有些死生别离,他们显然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年纪大一些便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而晴云眼底的疲倦之外,还有一些怜惜。
一向爱闹的靖羽从自进来后也冷下了眼,轻轻一扫退了出去,晴云当他是年轻人,还是少看些。
而新来的人虚声道:“医师,你再帮我看看吧,我还想过下去,将军还在等我……”念念叨叨的神智也不大清醒。
晴云便寻声去看,怕是他这满身的血也是这么来的。
夜九婴神色平静,也跟过去看,只一眼,便神色触动。
那将士手脚齐全,胸口仅有一记剑伤,但鲜血如注,内外衣衫浸了个透。
夜九婴:“怎么会是……修士的剑气。”
别说是夜九婴奇怪,晴云刚看到也是心惊。剑伤杀伐果决,势要一击毙命,甚至尾端还带着火焰灼烧的灵气,可见还不是普普通通一般般的修士。
晴云把芥子袋往下倒了倒,他先前下山带了不少药,只是那时没用上,在这里反倒快耗干了。
等到这一批安顿完善,他才终于歇了歇。夜九婴在寒山见惯了晴云治伤,此刻掏出绢帕试探性帮他擦血。一并讲了来往的见闻。
“大概猜到了,毕竟我是从宗门掉下来的。”许是真的累,晴云往绢帕上依了依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也许时间并不同步吧。不过……你找到我了,夸我们九婴一下。”
夜九婴松了绢帕,让晴云自己擦,自从莲池之后关系亲近了些,但又好像隔着膜。他看着晴云浮现的酒窝,没好说就是随便试试找找。
而现在更值得在意的还是剑伤,晴云显然也意识到了,收起嬉笑转而面色怆然。这群士兵就是凡人,无论他们争斗输赢如何,既非妖又非鬼,不会有修士插手。
世人求道,为生?为死?或功?或利?因人而异。
但这其中各有规则,有舍有得,有得有舍才能寻求共存之道。而修士的之道更为苛刻,往往精研越深,便越能窥探大道的规则。
行道不入朝廷,执爻不轻易算卜都是守则,杀人更是狂论,而擅自越界,通常也会招致无法计量的因果。
“九婴,我听说历代国师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也不能入道飞升,对吧。”晴云忽然问道。
夜九婴被问的有些迟疑:“嗯,心不静无以成道,故而我只学法,法无道佐容易走火入魔,而道无法证则与常人无异。”
晴云打量了夜九婴一会:“那……有没有破局之法?有没有可能这个用剑的修士和你一样不成道只学法,然后……”
夜九婴打断道:“不会,国师高功,虽然不入道但有国运庇佑,其他人未必能修到那么高,那道剑伤有灵力,还不如想是什么东西得道了。”
“你想灵力与真气不同,多是和魔一样血脉里与生俱来的……你平白看我做什么。”
夜九婴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晴云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咽回喉咙里,他本能的端出一惯疏离的架势,斜斜瞥他一眼。
“当你的情缘一定……”晴云僵了半天,干笑了两声:“……很省心,没有不好伺候的师尊,也没有烦人的师弟妹。”
夜九婴干巴巴回应:“你想什么东西。”
“开个玩笑,你讲的太投入会想睡觉的,我已经快睡着了。”
说罢晴云扭向另一侧闭上了眼,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碎发挡住了耳根。
——其实,关系简单当你的情缘反倒特别轻松。
还好他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夜九婴有女儿,虽然他从没提情缘如何,但想必是位温婉得体的夫人,若说出来反倒唐突。
如今前情旧好已经成婚,和该多多祝福。
幸好,夜九婴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浮动,须臾后又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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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