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王并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想,他继续说,“后来我又找了许多条蛇,它们帮我做过很多坏事。蛇大多是一年一换,有些甚至几个月就换掉了,这并不稀奇,就像工具一样。”
“但是你的工具不会离开你。”我说。
他笑了一下,烛火把他的脸颊烤得微微泛红,他问我:“你知道,当时克劳奇朝门口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他背叛你,你要杀了他。”
“不,我很惊讶。”他说,“在我看来,人比蛇的脑袋更好用。蛇会当着我的面离开,但是人不会。”
他在说谎,当时他就是想杀克劳奇,我都看见了。忽然地,掩饰自己的黑魔王在我眼中似乎变成一块几乎被烧坏的玻璃,我看着他表演,因为他的缺陷而愤愤不平。
他接着说,“所以,我开始思考他为什么这样做。加尔,人与野兽不同,野兽对于情感的表达过于直白,想要驯服一只野兽需要许多时间,但是驯服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你觉得自己驯服了克劳奇?”我问。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略有些得意道:“我不会对你隐瞒这件事,但是确实如此,我坚信我已经驯服他。”
我盯着他,他仍旧保持那副自信的姿态。紧接着,他又问我:“你了解克劳奇吗?”
“完全不。”我说,“我对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噢,加尔,但是如果你愿意去认识更多的人的话,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比贝拉有趣的人有很多。”
我抬起头,与他目光接触,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贝拉分开?”
“或许......我只是给你一点前辈的建议。”他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接着与我对视,声音也变得低沉,“加尔,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怨恨吗?”
像是知晓他的打算般,我反问道:“怨恨?”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词吐出来的时候颇为古怪。我真的不怨恨贝拉吗?说一点也不完全是假的,但是说有多恨也是假的。对于贝拉,我的情感十分复杂。一边我希望不幸能够立刻降临到她身上,一边我又希望不幸来得更晚一些,至少在我的犹豫能够结束之前,贝拉与我仍旧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黑魔王显然也洞悉到此刻我纠结的心境。他又强调了一遍这个词,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令他发笑似的。他说:“我能理解你的情感,阿兹卡班的生活很辛苦吧?”
这一点我毫无犹豫地点头,确实辛苦。
他又说:“你在阿兹卡班想过她吗?”
“说句实话,我不记得了。”我说,“实际上,我离开阿兹卡班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去找她。您说是不是很奇妙,我因为和她在一起入狱,但是越狱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去看她。”
说完,我又叹息一声:“我只是想回家。”
“我记得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黑魔王说。
“确实如此,所以我去了一个与‘家’最接近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我又遇见了贝拉。真是奇妙。”我回忆着,向他袒露,“我杀了我最后的血亲,但是世界又把贝拉送到我跟前来,就像是在告诉我:和她组成新的家庭吧。”
“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我已经忘记她了,她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名字。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些巫师会躲在她身后,指望她能够拦着我不去杀掉他们。”我说完,露出笑容,“我知道您想说的情感是什么——‘爱’对吗?那您可能要失望了,如果以‘爱’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很遗憾,至少在我这里,我并不爱她。”
黑魔王显然并不相信。于是,我问他,是否某人在他心底达到了“爱”的程度。
“并没有。”他说。
当时正有一只鸟飞过屋檐下,飞蛾与甲虫便不安地翕动起来,发出的声响环绕在这间古老的房子里,但是于人耳中仍旧寂静无声。房屋中央悬挂着的玻璃吊灯散发出朝气蓬勃的光彩,近乎将人脸上的一切折叠完全融化,每一处都亮堂堂地叫人看得一清二楚,无数玻璃片在空中光彩四射,宛如一片闪耀磷光的薄雾。
“但是我有。”我说着,身子微微前倾,黑魔王也坐直身体,当一个好听客。
我对他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了一个道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全部都是愚蠢的人。男人的愚蠢之处在于相信利益可以控制一切,女人的愚蠢之处在于相信爱可以控制一切。
但是男人和女人的身份是可以转换的,世界上男女结合的天性,本质上就是人对于求而不得之物的渴望。渴望爱的偏偏找了渴望利益的,渴望利益的又会追求渴望爱的,这就是人受本能驱使的可悲,也是本能最直接的表现。
也正是因为身份的可转换性,我们身上都住一个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年幼时我是这样想的,后来我才明白,我们身上住着的是两个‘我’。
不会有完全不渴爱的人,也不会有完全不渴利的人——一切说自己不需要这其中两件的,要么是对现实失望透顶到即将死去,也就是放弃生存的本能;要么就是在压抑这种渴求,但是压抑背后也是一种盲目的寻找,寻找是本能。
“我爱‘我’,您也爱我。”我说。
黑魔王立刻站直身体,他眯起眼睛,做出攻击的神态。我并不恐惧他,反而问道:“您不正是在渴望得到我的回应吗?”
“您给我钱,挑拨我与贝拉,派小巴蒂·克劳奇引诱我——您想将我引上某条道路,您预期的某一条,我知晓您并不是想害我,那么,您难道不爱我吗?”
“你怕是在自作多情了。”黑魔王冷哼。
“哎呀!”我拍拍手,“自作多情的人实际上正是您!”
我走到他身边,将手肘搭在他所坐着的那张椅子的椅背上,手掌按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您又怎么会知道,您想指引我的那条路是好的呢?”
“加尔!”他大发雷霆,“我是你的主人!”
“唔,是这样吗?您知道主人是什么样的吗?您知道‘主人’这个词对应的是什么吗?”
“如果您真的这样认为——那么您说说,我是您的‘宠物’,还是您的‘奴隶’?”
主人是不会为奴隶规划道路的,奴隶只是工具,不需要考虑未来;主人也不需要为宠物规划道路,宠物实际上也是工具,取乐的工具。
他沉默片刻,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躲避什么毒物一样窜到我原本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我顺势坐在手底下的这张上面,对他说:“我看待您,就像看待一位母亲、一位耶稣、一位圣人、对于我来说,您是传播福音的伟人和一件暗含瑕疵的艺术品。于是,我想成就您的伟大、纠正您的错处,想来您看我时也是这样。”
“您渴望我功成名就,就像母亲去看待子嗣一样,您又怨恨我不在您的掌控之中,也正如母亲去看待子嗣一样。”我将一条腿曲起,踩在椅子腿的半处。果然,黑魔王的眉毛狠狠皱起来。
“您看,我说中您的心思,您爱我,是不是?”
“加尔。”他朝我开口,声音里满是恶毒,“如果我的宽容令你如此不知好歹的话——”
“——您要不要分析我呢?”我问他,“我分析了您,您为此大为光火,不如您来分析我——用您最刻薄的话来叱骂我怎么样?”
我露出笑容:“放弃您的礼仪、放弃您的姿态,甚至放弃您的人格——在您面前,我现在也是一件饱含瑕疵的工艺品。”
“——您可以用此生最恶毒的话与我交流。”
维达看似什么都不明白,实际上是三部曲里对自己看得最清楚最坦诚的家伙,这家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当风流,三部曲里最适合当伴侣的主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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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破镜(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