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后记 埃涅阿斯纪

十二月三十一日

门铃响了。

不是尖锐的电子声,是过去那老式黄铜铃铛的声音,沉沉的,带着回音。我知道是他。我的心跳没有加快,反而异常平静,仿佛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声音。

我赤脚跑过走廊,大理石地面冰凉,却感觉不到冷。手放在门把上,黄铜的触感是真实的。

我拉开了门。

他就站在那里。

不是最后那个满身硝石战火味的弗雷德里希。是他更早的样子,穿着深色常服,像从战前某个平静午后走出来。怀里抱着白山茶,那么多,那么白,露水像眼泪挂在花瓣上。

他看着我笑,眼睛里的灰色雾霭全散了,纯真的清澈。

“爱琵伽。”

他叫我。声音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低沉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说不出话。

然后他跪下了。单膝跪在门廊前,把花轻轻放在旁边。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戒指。

“我知道太迟了。”

他说,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

“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抬头看我。

“爱琵伽·卡什莫尔,”

他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作为你的教父,不是作为上校。只是作为弗雷德里希——这个爱你的,想和你共度余生的男人。”

我愿意。我在心里说了一千遍。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伸手想要触碰他,指尖快要碰到他的头发——

我醒了。

黑暗。寂静。只有我的心在疯狂地跳,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没有门铃,没有山茶花,没有他。

只有无尽的忧郁和漫漫凉夜。

他终于向我求婚了。在我永远去不了的梦里。

现实比那张阵亡通知书更残忍。通知书只是告诉我他死了。而这个梦,让我真切地尝到了他活着回来的滋味,然后再狠狠夺走。

一九四九年要结束了。窗外有人在放烟花,零零星星的。我蜷缩起来,把脸埋进枕头。

弗雷德里希,如果你真的在某个地方……能不能再来我的梦里?下次不要带戒指了。

就抱抱我吧……

我又去了那家书店。

它居然还在十六区那个转角,门上的铃铛换了个新的,声音更清脆些。推门进去,油墨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走向文学区最深的那个书架,视线拂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在那本《歌德诗集》的位置。精装封面摸起来还是老样子。恍惚间,身后似乎又传来雪茄与皮革的气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越过我的头顶,轻松取下了这本书。

“是这本吗,爱琵伽小姐?”

我猛地回头。只有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正踮着脚找雨果全集。

我仓皇地逃到哲学区,背靠着书架深呼吸。

他说那些悲剧源于性格与命运的碰撞。

如今我的悲剧已落幕,他却永远缺席了最终的解读。

离开书店时下了雨。我撑着伞走过那个他曾驱散醉鬼的街角,咖啡馆还在,露天座椅空荡荡的。我仿佛又听见他冰冷的质问:“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而现在,再没有人会为我掏枪了。

最后我去了丽兹酒店。

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对街的梧桐树下。雨水顺着叶片滴落,打湿了我的肩头。那个他曾住过的套房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实。

就在这里,他曾因同僚一句“你的莉莉玛莲”而耳根泛红;曾为送我什么花而认真请教同僚;曾浑身湿透地带来帕里斯的消息;也曾在我主动吻他时,第一次流露出失控和颤抖。

每一个片段都鲜活如昨。

服务生推开旋转门送客出来,缝隙里漏出大堂的钢琴声。不是《莉莉玛莲》,是首轻快的爵士乐。

是啊,战争结束五年了。只有我还困在一九四四年的旋律里。

雨渐渐大了。我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一声一声,像是为所有无处安放的往事打着节拍。

这些地方什么都没变,只是再也没有一个叫弗雷德里希·兰登的人会突然出现,用他那带着德国口音的法语对我说。

“女士优先。”

终。

[奶茶][奶茶][奶茶]写完了,感兴趣的可以去看姐妹篇《情缚》呀写的是在前几章提过的施密特少校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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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后记 埃涅阿斯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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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情劫
连载中今日西线无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