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造化弄人

1944年8月,巴黎郊区。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盟军在诺曼底滩头站稳脚跟,并向内陆势如破竹地推进。德军溃败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塞巴斯蒂安·施密特。

曾经象征着绝对权力的盖世太保巴黎总部已人去楼空,文件和灰烬散落一地。撤退的命令仓促而下,通往东方的道路上挤满了溃散的军队、车辆和少数有权势的逃亡者。

梅赛德斯轿车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颠簸疾驰,试图避开主要干道的混乱。车里,塞巴斯蒂安亲自驾驶。

副驾驶座上,坐着脸色苍白的阿芙琳。

她左肩下的枪伤尚未完全愈合,长途跋涉和车辆的颠簸让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每次震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们乘坐的车辆在混乱的撤退洪流中艰难前行,最终在巴黎郊外一条被废弃的公路旁,被一支盟军先遣队截住了。

塞巴斯蒂安举着手,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依旧不肯退下他那件臭名昭著的盖世太保制服,但黑发有些凌乱,大西洋般的眼睛里不再是不可一世的傲慢,而是困兽之斗的绝望。他第一时间将阿芙琳护在身后,即使明知徒劳。

盟军士兵们持枪缓缓围拢,气氛紧张。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从盟军队列中快步走了出来——是亚历山大和艾琳,他们穿着盟军制服,脸上带着历经战火的风霜。

“阿芙琳!”

艾琳激动地喊道。

亚历山大举着枪,对准塞巴斯蒂安,眼神冰冷充满恨意。

“放下武器,施密特!你无处可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依旧站在车边的阿芙琳身上。她穿着一条沾了尘土的裙子,外面裹着塞巴斯蒂安的黑色风衣(他坚持让她穿上的),纤细的身影在郊野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塞巴斯蒂安侧过头,深深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眼神有些哀伤,有末路的苍凉,有对她伤势的担忧,更有祈求。

那是不愿被背叛的最后奢望。

阿芙琳避开了他的目光。

忍着肩胛处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了亚历山大和艾琳的方向,走向了盟军的阵营,走向了她用血与火换来的自由和胜利。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荆棘上,沉重无比。

当她终于走到亚历山大和艾琳身边,被艾琳紧紧握住手时,她停了下来。

她最后回了一次头。

目光越过那段短暂却仿佛隔着一生鸿沟的距离。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即将倾覆的孤峰,蓝色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蓝灰色的眼底,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稀薄也转瞬即逝的水光。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终于得偿所愿、大仇得报的快意?

还是这两个月来,在伤痛、依赖与无尽伪装中,悄然滋生,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或不愿承认的扭曲情感羁绊?

没有人知道。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一刻,这个穷途末路的男人,彻底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她转回了头,不再看他。

她的声音很小,对塞巴斯蒂安而言却如同海水,绝望地将他淹没。

说出了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一句纯粹的德语。

“Tschuss.”

(再见。)

下一秒,她被亚历山大和艾琳护着,融入了盟军的队伍,背影决绝。

塞巴斯蒂安·施密特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最后丁点光芒,随着那声“Tschuss”,彻底熄灭了。

Tschuss.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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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情缚
连载中今日西线无战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