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理发店，陈嘉伸手遮住头顶灿烂夺目的阳光，她有一瞬间的茫然，理发店的工作没了，出租屋房东也不再续租，她站在阳光下感受着炙热，忽然觉得这偌大的世界，没有一个能让她容身的地方。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为各自的人生忙碌，脸上的喜怒哀乐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一切都是无比真实。
包括她现在心里这种无法遏制的失落感。
陈嘉拍了拍头，那些路人脸上生动的表情渐渐变得虚浮，如同一张张精雕细琢的面具，带着伪人的惊悚。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眉间的失落郁闷也一扫而空，而那根无法弯折的脊梁更加□□。
她再一次扫过这些人，他们不知道这是虚拟世界，更不知道自己本身也不是真实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被设定好了程序在各自被操控的人生中一路走到底。
太悲哀了。
陈嘉突然觉得庆幸，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清醒的能力，而这个虚假的世界她一定会脱离。
路人的热闹已经无法再影响陈嘉，她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出租屋里所有东西都维持着陈嘉离开前的状态，陈嘉平静地把刚才嫌弃过的床铺拆下来清洗。
在此期间，她顺手整理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原来的陈嘉，跌跌撞撞跑进了这座繁华的城市，她满怀希望地期盼能在北城得到一个重新的开始。
只可惜，她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
陈嘉把衣橱里为数不多的衣服收拾好，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按照常理来说，一般恋爱游戏的女主哪有她过得这么惨的，而这个游戏似乎在不断地扭曲玩家美好的品德，掰断不屈的意志，让玩家丧失自我意识逐渐沦为依附他人之爱的“小白花”。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进厕所看着挂在墙上明亮光洁的镜子。
镜子把她眼里的疑惑清晰地照出来。
陈嘉有些遗憾，现在还没到凌晨四点，要不然她真的很想拜托那些一心只想维护游戏正常运行的技术员们去问问这个灵魂问题。
哪个混蛋设计的攻略剧情？真该让那个家伙自己亲身进来体验。
厕所门关上，镜面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但又异常沉默。
*
晚上十点，陈嘉坐上公交车，她回想到刚才一路以来熟悉的窥视感，再加上胸口不合时宜的剧烈心跳，脑子里浮出一个名字。
安黎。
陈嘉的心脏在狂跳，可她的情绪很平静，她的耐受力和当初比强了不止一点，现在这样的反应反而成了她遇到这些攻略对象的预警手段。
无数次的疼痛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刻痕。
陈嘉笑了笑，轻轻摸过包里特意准备的防狼喷雾。
这可是个好东西，好东西就要分享给值得分享的人。
……
很快到达蓝海会所，这一次陈嘉没有画上厚厚的浓妆，这让她站在眼前这座雄伟奢华的蓝海会所前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陈嘉不想再回避所谓的剧情，她要掌握主动权，迎面而上，把这条前进的剧情铁轨撞个稀巴烂。
领班恰好出现在侧门后，他笔挺地立在陈嘉面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情和语气依旧一板一眼：“陈嘉，你请假的时间太长了，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今晚好好服务客人，要不然，即便你的外形条件十分符合会所招聘的条件，我也不会再容忍。”
如果不是他平淡无波的表情，陈嘉会觉得更有威慑力，而现在领班更像一个毫无感情的传话筒。
陈嘉抬起头，浓密睫毛的阴影落在眼尾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好的领班，我知道了。”
“嗯。”领班点点头，连续两下的动作幅度一致，如同精密的仪器。
陈嘉没太在意，在她眼中这个世界除了自己都只是一串数据，而数据要模仿真人还差了点火候。
而那四个攻略对象，则是用力过猛。
……
今晚似乎一切正常，陈嘉和几个同事在某个包房里清理客人留下的垃圾残渣，她走出门，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蓝海会所的厕所面积几乎是陈嘉那间两室一厅出租房的五倍大，她以前走进这里常常都会感叹。
墙上一面巨大的长镜把每一个踏进厕所的人照得一览无遗。
陈嘉打开水龙头埋头下去，沁凉的水流过她的脸，洗去了一些疲惫。
镜子的边缘，一道人影急急忙忙小跑进来，看见正在擦脸的陈嘉时神色一喜。
“不好意思，那个这个酒你能不能帮我去送一下，我好像是生理期到了，肚子痛得不行，拜托拜托！”
眼前的女孩捂着肚子，覆着冷汗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乞求讨好的笑容，没擦干的水珠滚进陈嘉单薄的衣服里，她抖了抖，接过对方手里的托盘。
“可以，哪个包房？”
“谢谢谢谢！188房！”
女孩扭着腿冲进了厕所隔间，砰的一声，隔间门被重重带上，把陈嘉欲言又止的话隔绝。
188房。
她垂头盯着托盘上的红酒，神色变得复杂，她想起了那个来洗头的男人说过的话。
7月29日，夜海会所188房。
剧情，来了。
*
她所服务的这层都是普通包房，客人的等级也仅仅是vip贵宾，而188包房在顶楼，那里接待的客人身份都是贵不可言，不是她这样一个兼职的服务员能上去的。
至于为什么刚才那个女孩会闯到这层的厕所里精准找到她，陈嘉心里也有数。
都怪这该死的剧情。
她拿起托盘里的黑色电梯卡看了看，通向顶楼的电梯很特殊需要特制的电梯卡才能使用。
等待电梯的过程中，陈嘉猜了猜如果是原先的剧情会怎么发展，小白花误打误撞上了这部电梯，接着懵懵懂懂地把这瓶酒送到攻略对象手中，至于这瓶酒在整件事中一定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比如，里面存在一些让人意乱情迷的东西。
深红色的酒被暗色玻璃紧紧包裹，在陈嘉的行走过程中，红酒碰撞上酒瓶，留下残红的酒渍，而瓶口的木塞很严实，看不出被人开启过动手脚的痕迹。
陈嘉分辨不出来，也不打算打开这瓶酒看看里面有没有加了料，反正无论有没有加料，她现在也没办法脱身。
188房在走廊的尽头，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显得十分寂静，陈嘉脚下的低跟鞋踩在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格外清脆响亮的声音。
如同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越是靠近188房，她的心即将要蹦出来。
大脑剧烈的钝痛感让陈嘉空空如也的胃部痉挛，一切都是那么令人作呕。
陈嘉捏紧拳头，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会儿呼吸。
“叩叩。”
里面传来一声回应，“进来。”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亮着几盏微黄的壁灯，入耳是一首听不懂的钢琴曲，给人的初印象就是——
高雅死了。
但很快传来酒杯轻碰的声音，等陈嘉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光线后，才看清楚这里装满了穿着西装华服的牛鬼蛇神。
十几个衣着奢华面容保养得宜的男人们坐在沙发里，每个人身边都坐着身形窈窕的女人，他们和这些女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但晃着酒杯的姿态以及眼神极其暧昧。
哦，这大概就是这些高雅人士在娱乐场所的别样趣味吧。
“我的酒来了！”
其中一个男人收起酒杯呼唤陈嘉上前，他略过陈嘉清纯的脸，目光落在斜上方更昏暗的一个角落。
“韩教授，上次我这酒你没品尝到妙处，这次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你可不能再拒绝我。”
那个角落里摆着一张独立的沙发，而沙发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没说话只是动了动，壁灯隐约照出他的脸，陈嘉尽收眼底。
真是理发店那个洗头的男人。
“这位小姐，我这瓶酒是给那位先生点的，你快去。”
陈嘉垂着头一步步靠近角落的沙发，她弯腰放下托盘，接着沉默地打开酒瓶。
丝绸般的红酒滑入高脚杯，陈嘉举起酒杯往前递。
整个动作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在男人快要接过酒杯时，陈嘉忽然勾起笑轻声开口：“韩先生，又见面了。”
被称作韩教授的男人手一抖，猝不及防之下那杯红酒意外泼洒出来，陈嘉及时让开，而男人被泼了一身。
陈嘉立刻似模似样地惊呼道：“对不起先生！都怪我不小心！你能别投诉我吗？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全场静默。
无数双目光向这个角落集中，男人的下颌绷紧冷笑：“陈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要是想出气可以打我骂我，但能不能别去投诉？”
背对着陈嘉的人都纷纷露出来一丝上位者虚伪的怜悯，而真正面对陈嘉挑衅微笑的男人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斯文有礼的样子。
他咬牙：“陈小姐，你真是好样的。”
这句话一出，陈嘉立刻缩了缩身子，好像被他的话吓到一样。
人群中立马有看不过去自以为怜香惜玉的男人出来缓和场面：“韩教授和一个小姑娘生什么气？这位小姐，韩教授冷冰冰的你吃不住，我脾气好，你来我这里，我啊倒是很乐意喝红酒。”
陈嘉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细声细气回了声好，然后动作迅速地站起身，端着红酒就要走。
而沙发里的男人晦涩的眼神落在陈嘉手中那瓶红酒，他脑子里忽然回忆起当时喝完酒不受控制和眼前女孩产生的纠缠，即便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也足够让他懊恼，他怎么能着了这样一个充满野心想要上位的女孩的道。
零碎但滚烫炙热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轮番播放，男人死死握住身侧的扶手，他看着陈嘉走向其他男人的背影，胸膛被莫名的愤怒和嫉妒挤占，一股浓稠而阴暗的情绪在他的眼底升腾。
“等等！”
陈嘉扭头，看见他眼底丑陋的谷欠望。
好欠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