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找到亨特时,尤兰差点没有认出来对方,亨特被改造了,身上还套着一副机甲。
“有哪里不舒服吗?”在锤晕最后一个实验人员后,尤兰走上前帮亨特松绑。
亨特回复道:“没…没有,暂时还没有。”
想要取出亨特身体里的那些装置需要耗费极大的时间和经历,然而现在可不是做手术的时候。
“我们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找飞毛腿。”尤兰答道,“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实验人员,迟早会被发现。”
即使能用致幻效果遮掩,但太长时间使用替身能力也多多少少有点让尤兰力不从心了。
四周一片黢黑。
“是这里吗?”尤兰问绑着的实验人员。
不等实验人员回答,亨特先指着斜侧方的位置道:“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
尤兰顺着亨特所指的方向望去,似乎并未看清又走近了几步,这才看到了她令人心悸的一幕。
Kill me…
仅剩一个头的飞毛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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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受了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们将他拆解得支离破碎,夺走他的一切,侵入他的意识榨取最后的价值;他们折断他引以为傲的尊严,利用他制造出无数头领战士,去追捕他的同胞。
数不过来的数据线插在他的大脑,他有一只眼睛坏掉了,半边面甲的皮也掉了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
Kill me…
他再一次乞求,那残存的光学镜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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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兰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试着将飞毛腿头上那些侵入他意识的东西拆下,然而那些东西连接得十分刁钻,显然需要专业手法才能安全卸下。
耳边传来飞毛腿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尤兰终是没有狠心继续下去。
“杀了我。”飞毛腿说,“我只是想让这些都.停.下,他们在利用我、抓捕其他汽车人…杀了我…”
飞毛腿终于看到尤兰拿起了刀,刀刃反光映得那双紫色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就在这时警报响了。
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朝着这边跑来了。
Damn!
尤兰反手砸晕绑着的实验人员。
还好情况没有太糟。“亨特,我们需要——”
然而亨特早已跑远。“尤兰等我,我要成为头领战士,相信我!我想到办法让我们逃出去了。”
“什么?!等等,不,亨特,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亨特?!”尤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OH,Shit…”
警报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现在这里只剩下尤兰和飞毛腿。
“杀…了我…求求…”飞毛腿断断续续的话语还在周围徘徊。
尤兰握紧手中的刀,走近飞毛腿,用安抚的语气轻声道:
“抱歉,让你受苦了,再坚持一下。”
“I'll be right back.(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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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摇曳,那点微弱的光随着尤兰的离开在飞毛腿仅剩的眼中泯灭。
那声声低语还萦绕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而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曾经是那样骄傲耀眼的战士,此刻却沦落到如此境地,连求死都成为一种奢侈。
飞毛腿抵抗过、挣扎过、甚至求饶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那份骄傲此刻被碾碎成泥,痛苦早已超越了物理层面的感知,成为一种永恒的针对灵魂的凌迟。
那些肮脏的物种又来了,他又被强行拉回这片无间地狱。
意识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另一半却清晰地‘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顺着那些数据线彻底浸透了他。
飞毛腿不再乞求死亡了,而是将所有转化为实至名归的恨。
他恨这些刽子手,恨这个地狱,恨离去的尤兰,更恨……连死亡都无法掌控的自己。
“滚开!”他对着那些准备将他运走的实验人员嘶吼,然而换来的只有一阵刺骨般的电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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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几记沉重的闷响传来,那些围着他的刽子手应声倒地。
尤兰回来了,背上还绑着已经昏迷的亨特。对于这个如此固执的孩子,尤兰只好让他先睡会儿。
“看我找到了什么。”尤兰拿着那把千斤顶帮忙修改的可以缩小的枪,“有了这个就轻松多了…”
她朝着飞毛腿开了几枪将他缩小,幸好那些实验人员已经解开了固定装置,现在她可以带走飞毛腿了,不过这个缩小枪用了几次就没能量了。
这个大小类似人类的头,但比人类的头大一点,只能抱着。
尤兰咕哝道:“不能就这么把你丢下…”
她伸手要去把飞毛腿捡起。
“别碰我!”飞毛腿抵抗,他如同敌视般看着尤兰。“你-你别碰我!”
“我不碰你怎么把你带走?!”尤兰边说着,边将飞毛腿脑袋上连接的几个装置塞进背包。“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恨死人类了,但…如果你还想亲眼看到那些将你拆解的人付出代价,首先你就要好好活着!”
巨大的设备塞满了尤兰的整个背包,尤兰只能堪堪抱着飞毛腿的脑袋。
但即使缩小了,身为金属的飞毛腿依旧很重。
“会有办法修好你的。”尤兰喘着粗气,“…救护车会的。”
一路颠簸,四处碰壁。沉重的金属压得尤兰手臂发酸,再加上背上的重量以及还要用替身分神解决冲出来的警卫,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有点吃不消。
就在这时,尤兰一旁的墙壁轰然裂开。
一道极其高大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尤兰发誓这是她见过最大的塞伯坦人,看他得气场,显然来者不善。
那个巨型塞伯坦人道:“你跑不掉了。”
汗液从额角渗出,尤兰看着对方,喘息着,仿佛一只受了伤的任人待宰的羔羊。
然而就在对方巨掌伸来的瞬间,尤兰唇角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谁告诉你我要用‘跑’?”
话音未落,尤兰脚底下突然开启了一道传送门,随后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直挺挺的掉了下去…
.
连续数次强行开启传送,几乎让尤兰身心俱疲。
这又是哪儿?
尤兰用替身扶了扶镜框,走出小巷。
就在这时,尤兰看到不远处几名挖地虎公然在群众面前变形,其中一人说着冠冕堂皇的和平话语,话到一半似乎也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
所有挖地虎都轰然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挖地虎把炮对向人群,随后…
‘砰——’
那些离得最近的人被瞬间气化。
街道上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人们四散奔逃,推搡着、哭喊着,却不知该逃往何处。
尤兰好像知道传送门把她带到哪个时间点的哪里了。
这是在纽约,这是那场针对人类得近乎毁灭性的灾难,尤兰曾看过这段残酷的录像,而现在她正身处这里。
怀里的飞毛腿突然问道,“这是哪?”
“解释起来…很麻烦。纽约…?”尤兰低声道,“放心吧,你快了,快回去了。”
“快…了,多久?!”飞毛腿的音量拔高了几分,即使他说话断断续续,依旧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愤恨。“具体…又是多久?!”
这是个概率问题,尤兰得多试几次,说不定就回到原来那个时间点了,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启传送门,不然只会传送到更糟糕的时间点。
“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你先…”
飞毛腿打断了她。“你、你们又把我带到什么鬼地方?!”
“…我们?”尤兰顿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要找我的身体,该死…”
“会帮你找到的。”尤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奔走,她尽量不去看周围那些残酷景象,“首先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回去。”
然而,回应尤兰的只有一阵诡异的咯咯笑声,“…说得…‘真动听!’安全…回去?这样子——回去?!我变成这副残缺模样都是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类害得?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在哪?你们把它丢到哪里去了?!还是说…你们正打算用它做点什么‘新实验’?!”
尤兰沉默了,飞毛腿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然而这份沉默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恨意熊熊燃烧,飞毛腿最终将所有恐惧与恶意尽数泼向唯一愿意倾听的人。
他从抱怨到咒骂,从哭诉到嘶吼。
他咒骂所有人,恨透了这里,恨透了人类,恨透了一切。
飞毛腿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偏激的话。
直到这场无休止的谩骂最终止于:“你们都该死,你们人类就应该血债血偿!”
这一刻,连爆炸声都仿佛骤然远去。
“我们所有人都该死吗?”尤兰停下脚步,身后的建筑物在炮火下轰然坍塌,血肉模糊一片,染红了她的鞋底。
她声音发颤。
“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该死吗?”
“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百姓也该死吗?!”
她逆着人群,又被好心之人拉到安全之地,却再次摔倒在染血的断壁残垣间。
“我也是人类,我该死吗?!”
战机划破天空震着耳膜,扬起的沉沙像灰色的雪将她淹没。尤兰看着那血中自己的倒影,扭曲、模糊,一如这个烂透了的世界。
尤兰不再沉默、不再装聋作哑,她一口气把对飞毛腿所有积压的怨气通通倾斜。
“听着,飞毛腿,你傲慢自大,像某些小学生一样靠着扯女孩辫子来吸引注意,简直烦人。你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惺惺作态,我能把全世界最差的词都堆在你身上!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就算这世上除你以外,所有人都死绝了,我也不可能爱上你。我早就想说了,你那演技烂透了,一眼就可以看穿。”
如同用一把钝刀狠狠剖开了飞毛腿所有拙劣的伪装,将真相摊开在他面前,强迫他直视那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什么东西撕扯着他的神经,将他的头摁在镜上迫使他看清最真实的自己。
“别自作多情了,谁…谁会爱上你!”飞毛腿的声音颤了颤,“我………恨你!”
“那最好不过了。”她平静地回敬。“我就当那次被狗咬了。”
“你们、你…的确该死。”飞毛腿喃喃自语:“你又怎么可能会理解,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理解我的…芯,你不过就是一个…固执的离家出走的小姑娘,你很自私,自私得冷漠,却硬是装出一种高高在上、无私奉献的圣母模样,口口声声悲悯所有人,却无动于衷。为了一己私欲,估计早就抛弃了身边至亲之人!”
“对…我很自私。”尤兰的声音很轻。
“我无法理解你的芯。我没有穿过你的鞋,走一遍你走过的路,体会不到你那一路上有多少坎坷,我的确做不到真正理解你的苦楚,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了解我多少呢?你又没有用过我的眼睛去看过那些令人绝望的痛苦、经历过那些手足无措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选择、你又有什么资格提起我的家人!”
尤兰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哽咽。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他们…”
她不是救世主,她甚至自身难保。
可有些火光一旦看见就再也不能假装长夜未明。
‘哒——’
一滴泪顺着飞毛腿的面甲滚落。
辛辣而又滚烫。
飞毛腿瞬间瞪大光学镜。
这时他在才堪堪意识到自己埋在对方柔软的胸膛上,清晰感受到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每一下都撞击着他的感知。
远处火光冲天。
飞毛腿的思绪混乱不堪 。
飞毛腿不喜欢人类,飞毛腿讨厌人类。
他的自傲被那些肮脏的物种一层层剥下、践踏,令人作呕。
在那里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现在,又是人类。
用那脆弱的泪冲击着他。
每一滴都让他溃不成军。
停下…
停下…停下来…
那泪滚过他的光学镜,
掠过他的鼻翼,
最终,停留在他的唇上。
他想说些什么,
却又被那滚烫湿润的触感‘吻得’剥夺了所有声音。
plaz…停下、
他在心底无声地呢喃 。
最终被淹没在了战火的喧嚣之中 。
.
…
.
你应该去看一看他们,尤其是她,她回来的时候抱着你的头,身上还背着亨特,浑身脏兮兮的就像铁皮当初捡回她时那样。
或许…跟她道个歉?
救护车的那句话依旧在脑海中萦绕。
飞毛腿走到一处镜前看着镜中早已被修复好的自己。
可是谁又该向他道歉?!
他所经历的一切谁该向他道歉?!
战争从未给予飞毛腿答案。
打到最后的最后,战争只卷走了人们的锐气,留下一地残垣。
闹到最后的最后,无人向真正该道歉的人道歉。
.
就像硬生生把玻璃嚼碎吞进肚里,喉咙味蕾火辣辣地痛。
哪怕捶胸顿足、咬碎牙齿。
把一块原本残缺的玉摔碎,妄图拼出一块完整的ta,最后越拼越乱。
那么远的路,他们曾是怎么走的呢?
站在那里飞毛腿想了很多。
身后的万丈深渊,
往前是他昔日的战友。
你是在干什么?铁皮跑过来,你是在自杀吗?
是的。他说,是我,都是我,一切都是我干的。
飞毛腿交代了所有事,他恨人类,他恨人类对他做的一切。他想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他和红蜘蛛合作了,条件是把人类都杀掉,正好红蜘蛛想除掉威震天不是吗?
他安慰着自己他只是想要快点结束战争。
.
……
他错了。
…
.
在亲自引爆那颗炸弹后。
飞毛腿随着那些残骸坠入无尽的深渊,他想过很多。
他曾是那般骄傲的战士。
他也曾真心相信过自己的信念。
她说,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也没那么坏。
那句话冲击着飞毛腿的神经。
他不想想了,
停下……
他坏透了。
她说,你是个自大的家伙。
那些‘相貌’丑陋的家伙在将他肢解时说,他不过是台机械,感受不到痛。
而她却对着残缺的他说,你受苦了。
有什么东西在飞毛腿的面甲滑落,一如那天她滴落在他唇间滚烫的泪。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夜的烟火。
他伸手要去抓住那黑暗里忽闪忽闪的光。
“……对不起。”
声音破碎得几乎无法辨认。
“……对不起。”
每一次重复都带给火种一阵钝痛。
“……对不——”
泪终于在那一刻决堤在布满伤痕的面甲上蜿蜒成河,他卸下自欺欺人的伪装。
战争让许多人变得面目全非,蒙蔽已久的芯早已麻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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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IDW]无法弥补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