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落地轻巧,腰间银链轻晃,随点缀在身上的银饰一起闪着细碎流光。
他手扶腰侧弯刀,立在宋承安面前,眼尾微扬,唇畔带笑,眉宇间透着几分野性,看上去既散漫,又张扬。
宋承安打量他片刻,眼眸沉了沉:“你是侗月教的人?”
“阁下好眼力。”
沈郁城笑着对他抱了抱拳,转而又面向台下:“在下姓沈,名郁城,听闻清谈盛会上群英云集,今日特来凑个热闹,还请诸位前辈高贤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台下瞬间哗然。
“什么?侗月教?就是那个善用蛊毒的南疆秘教?”
“我听说过这个沈郁城,他是侗月教的少主!”
“可是侗月教的人怎么来了?”
“就是啊,我记得他们不在此次清谈会受邀的门派之列啊。”
“谁知道呢,这人不请自来,可别是来闹事搅局的吧?”
“…”
周围议论声四起,交织嘈杂,声音也漫过了剑鼎阁这方看台。
几乎是沈郁城刚落地的瞬间,谢琼就已经认出了他,因此此刻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日前在街上抢他糕点的人,居然是侗月教的少主。
“这位沈小公子。”
江鹤年自看台雅座上起身,抬手压了压台下的议论声,对擂台上的人道:“此次清谈会是我中原武林各派的盛会,请柬由我断云门亲自下发,老夫不记得请了你们侗月教。”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以武会友,不问出处,何必要分什么南疆与中原,还是说…”
沈郁城说着,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挑眉发出一声轻笑:“你们中原人排外闭守,固步自封,中原武林的门楣狭窄到容不得我南疆的一律清风?”
他这话字字带锋,轻狂无状,属实算得上是冲撞冒犯了,但若是与之计较,却又似乎是应了他的话,堵的江鹤年骑虎难下,无法反驳。
“沈少主哪里的话,江湖本就是一家,清谈盛会也视为广纳四方贤才,交流共进,来便是客。”
秋正风起身,语气平和,表情和善,但目光里隐含的内容,却十分丰富:“ 既然沈少主有心,我等自当奉陪,便先由我徒弟陪你过几招吧。”
台下再次哗然一片,似乎是都不怎么赞成,但此刻擂台上站着的是雁离宗的弟子,秋正风话已经说了出去,便也只能如此。
待台下议论声平息下来,沈郁城对宋承安抱拳一笑:“请指教。”
宋承安废话不说,回礼后直接出剑。
擂台上风声骤起,宋承安长剑寒光逼人,剑势凌厉,几番对打之后占了上风,随即寻到时机直刺沈郁城面门。
剑尖逼至眼前,沈郁城却并不慌张,头微微后仰,任剑刃擦着鼻梁划过,弯刀轻挑,旋身侧翻,发梢的银饰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弧线。
宋承安回环几招,再次进攻,剑招大开大合,剑气纵横间,劈的周遭空气作响。
与其猛烈攻势相反,沈郁城基本没有进攻,格挡,闪躲,后退,几乎都是在防守,这也就导致他自开场起便一直落于下风。
宋承安剑法确实凌厉,每进攻一次,便引得台下呼声更热烈一轮,所有人都很看好他,包括自家师父。
秋正风稳坐看台高处,看着擂台上自己徒弟几乎是压倒性的攻势,沉眸含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剑鼎阁这边,段小六忍不住吐槽:“ 看来江湖传闻却是夸张了,瞧那位南疆少主,功夫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段小六的观点几乎代表了现场的大多数人,所有人都觉得沈郁城落于下风,宋承安必胜,但可谢琼却并不这么认为。
那日在街上,明义堂的那些人身手其实并不差,且个个手里都拿着刀,然而沈郁城不费吹灰之力,短短片刻便将他们十几个人悉数放倒,身上功夫必定不会只是眼下这般。
宋承安既然是雁离宗实力最强的人,那么他会用的剑法招式以及身法路数,基本就能涵盖雁离宗整个派系了,沈郁城不着急分个胜负出来,大概只是为了摸雁离宗个全底。
果然,宋承安持续猛烈攻击,沈郁城频频摇摇欲坠,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候得以逃多,再起死回生。
直到日暮时分,余晖落尽,天都黑了下来,宋承安的剑法招式不再有什么新颖重复居多,沈郁城才逐渐由防转攻。
沈郁城一手弯刀使的极好,刀势诡谲,进攻起来游如走蛇,看似灵巧轻盈,却仿佛带着万钧之力,探别人的底时耐心十足,由自己主动出击时,却出手果决,干脆利落,连续数十招将宋承安打的节节败退。
随着“当啷”长剑落地一声脆响,宋承安被一脚踹到胸口,后退着险些直接从擂台上掉下去。
台下瞬间响起震耳的唏嘘声,秋正风忽的从雅座上站起来,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不可置信。
沈郁城自半空轻巧落地,腰间银链叮当脆响,他唇畔噙笑,对宋承安抱拳:“ 承让!”
宋承安从短暂的怔愣中回神,下意识的转头,与师父失望愤怒的目光撞上,神色几乎是瞬间便落寞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段小六非常不理解:“明明宋承安一直稳居上风,怎么最后却是那位南疆少主赢了,我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打的,他是不是用什么邪术了?”
“应该没有。” 谢琼道:“ 他功夫本就莫测,宋承安不是他的对手。”
“啊?” 段小六问他:“你怎么知道?”
谢琼想说自己亲眼见过,沈郁城就是那日他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擂台上沈郁城开始喊话。
“听闻这清谈盛会的规矩,谁打赢了便在此站台守擂,在下不才,少许险胜,便也暂且当一会儿这个擂主。”
沈郁城说着,目光扫过四方:“不知诸位前辈高手,可有谁还愿意上台赐教啊?”
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宋承安已经是打到顶峰的人了,如今也败了,其他门派怕是不会再派弟子出战自取其辱,现下也只有剑鼎阁的苏世邑还可上场一博,因此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向了剑鼎阁那边。
苏世邑主动站出来请战,然而林敬山却没有准许,林敬山沉默片刻后,忽然看向了谢琼。
谢琼自己都一愣。
林敬山将他叫到面前,对他道:“听说这几日没能参与,你很不服气,那本阁主今日也给你个机会,你敢不敢上?”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下命令,这意思明显就是要派谢琼去。
不等谢琼说什么,苏世邑立即近前一步,先开了口:“师父,还是让我去吧!”
苏世邑性子温和,向来沉得住气,鲜少有这么急切的时刻,以至于气氛立刻就显得紧张了起来。
“爹,您是不是糊涂了? ”林奚道:“谢琼学武才几年,他上去能做什么?”
“师父。”苏世邑也道:“擂台上那人功夫如何您也看到了,哪里是谢琼能应对的,眼下各门各派都看着咱们呢,此事绝不能儿戏,还是让大师兄上吧。”
“是啊,阁主,您三思啊。”
“阁主,还是让大师兄去吧!”
“…”
弟子们都围上来,个个惊讶不解,忧心忡忡,连一直游离在外的楚云岘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蹙起了眉心。
可林敬山却丝毫不受影响,目光沉沉的看着谢琼:“ 回话。”
谢琼当然不可能当众说“不敢”,何况他也没什么不敢的,他只是有些顾忌。
虽然楚云岘从来没有明着要求过,但谢琼知道,楚云岘并不喜欢他参与阁中的事,更不希望他入江湖。
阁主的命令摆在眼前,谢琼迟疑了又迟疑,看向楚云岘,他看到楚云岘眉心蹙紧,唇瓣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还没等到楚云岘开口,耳边就先传来了擂台上人的再次喊话。
“没人了吗?”
沈郁城目光扫过四面八方,掠过看台上的各门各派,最终落在正北方空着的那个主位,笑道:“ 听闻今日各大门派比武排名,那个位置是给最终的擂主留的,若是没人上台来,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敬山的目光瞬间冷了几分,带着无声的催促。
谢琼只能暂且先保留楚云岘的意见,领下任务:“我去!”
天色暗下来之后,周围悬挂于石柱上的硕大灯盏都点了起来,整个比武场亮如白昼。
擂台上的人原本正有些散漫的来回踱着步子,看见跳上擂台的谢琼,脚步微顿,眸子登时一亮:“是你?”
谢琼不知为何被对方澄亮的眸光刺了下,不是很高兴,但还是礼貌性的抱了抱拳。
“哈哈,真是没想到,我还以为你在剑鼎阁只是个普通小弟子呢。”
沈郁城眉眼含笑的上下打量着他:“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被派上来,谢琼也不好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小弟子,便没回答。
好在沈郁城也没继续追问,反倒是注意到他的手上缠了纱布,笑容顿了顿,问他:“ 你手受伤了?”
谢琼皱皱眉:“你话真多。”
被他不客气的怼了,沈郁城似乎也不太在意,很快就又笑了:“手伤了拿剑不方便,你会吃亏的,不若这样吧,公平起见,你不用剑,我也不使刀,咱们拳脚较量,如何?”
谢琼不知道对方是真好心还是有什么阴谋,不过他倒是也无所谓:“随你。”
“随我?”
沈郁城瞧着他,眸子眨了眨,脸上明媚的笑变成坏坏的笑:“ 那好啊,那我不跟你比了,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干脆将这武林第一高手的位置让给你。”
唰的一声!
谢琼脸一黑,直接拔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