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吊脚楼外,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屋檐,发出密集而重复的声响,十分催眠。
等下又会打雷吧。
林茉睡得不太安稳,总是做梦,过去那些逝去的伙伴的重量一直压在心头,她曾经在一本书中读到过,梦境中可怕的或悲伤其实是在自我疗愈,是在消化那些隐藏的巨大的情绪。
叮铃——
林茉翻了个身,身旁之人感受到她的动作,搭在她身上的手轻拍,表示安抚。
今天的雷好像来得很迟。
叮铃——
叮铃——
不知哪里来的细小声音,如同蚊子的嗡嗡声,又像一根纤细的银针,传进耳朵,刺破睡眠。
叮铃——
声音极其细微,但还在持续。
林茉猛地睁开眼,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是熟悉的银铃声!
视线尚未完全清晰,一个身影已映入眼帘——就在床边,如同那晚低头看着自己一样,低头盯着沉睡的江砚!
同样的苗绣盛装,华贵银冠,真的是那天的“自己”!
银冠下的脸被阴影覆盖,手上依旧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正缓缓举起,同那日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刀尖对准的事江砚心脏的位置!
上次那把刀并未真正刺下,自己也没有受伤,反而是在这个苗装版自己的指引下找回了记忆,而且江砚也是在那一晚重新出现,所以,林茉虽然紧张,但内心觉得这次的刀应该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动作几乎没有犹豫,手术刀精准地、迅速地落向江砚心口。
林茉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次是真的!就在她要扑过去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穿透雨声,传入耳中。
苗装版的“自己”动作快、准、狠!手臂施加了全部的力量,甚至带起一缕微风,整把手术刀几乎齐根没入了江砚的胸膛!
林茉觉得自己被瞬间冰封,呼吸骤停,从头凉刀脚,她看着江砚胸前只露出最后一点刀柄的手术刀,一时间呆住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刀锋切割肌肉、擦过肋骨的可怖触感,刺的地方是精准的心脏位置,她还曾贴在那里听过江砚坚实的心跳。
“不——!”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她扑到江砚身边,双手颤抖着抚上江砚的伤口处,温热的、想象中的粘稠液体并没有出现,但恐惧依旧攫住了她。
手术刀触感冰冷。
她猛地抬头,怒视着那个行凶的“自己”,声音因极致的惊恐和愤怒而变调:“你干什么?!你到底是——”
听到林茉的声音,站在床边的“林茉”缓缓抬起头。银冠上垂落的小铃铛,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极其轻微地晃动。
叮铃——
又是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林茉的质问戛然而止,强烈的眩晕感如同猛烈的暴雨劈头盖脸将她淹没,意识瞬间抽离。她甚至来不及再看江砚一眼,便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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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林茉是从心悸中惊醒的,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猛地坐起身,额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昨晚那清晰得可怕的梦境细节瞬间涌入脑海——银冠,手术刀,刺入,鲜血——
江砚!
她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向身侧——
床的另一半是空的,被子保持着掀开一角的状态,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清晨的雨水气味,恐慌再次袭来,林茉的声音有些发颤:“江砚?!江砚!”
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砚从里面走出来。他刚刚梳洗过,额前的黑色碎发有些微湿,几缕发丝温顺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面容依旧俊美,甚至带着一丝刚被水汽浸润过的清新柔和。
“怎么了,姐姐?”他看向惊慌失措的林茉,语气温柔,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耐心和关切,“做噩梦了?”他走到床边,低下头很自然地想伸手拂开她额前被冷汗粘住的发丝。
林茉却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点点,想要避开触碰,连她自己都对此诧异,但内心莫名觉得眼前江砚的温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她顾不上细想这份异样,伸出手抓住江砚手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昨晚,我看到,有人,”她迟疑了一瞬,没有说那个人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拿刀——拿刀,刺中了你的心脏!就在这里——”说到最后,声音都是无力的,手指指着他的左胸位置,指尖发抖。
江砚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那笑容看起来无比自然,松软中带着近乎宠溺的安抚,“姐姐,”他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声音低沉悦耳,“只是个梦,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手上轻微用力,以示镇定。
林茉维持着缓了一会儿,抽出手撩起江砚衬衫的下摆,露出紧实平滑的腹部,顺着向上——
皮肤光洁,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林茉的手指轻触江砚的皮肤,温热的、真实的触感,没有任何受伤痕迹,更别说是整把刀没入身体那种级别的伤口。
林茉移不开眼,盯着江砚心口。
难道,真的只是梦?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一个醒来依旧清晰的梦?
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昨晚那场可怕的刺杀上,心神恍惚、惊疑不定,所以没有注意到江砚呼吸的逐渐加重。
直到江砚猛地收紧了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腰,不容抗拒地将她拉向自己时,她才反应过来——
下一秒,江砚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双唇相接的瞬间,江砚的呼吸骤然再次加重,亲吻她的动作中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和占有欲,甚至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林茉头脑空白,再也顾不上去思考什么噩梦,享受着这全情投入的亲密,发出轻微的“哼哼”,但很快,她开始觉得自己头晕,身体发软,“唔——”她想推开江砚,却使不上力气。
江砚的亲吻还在继续,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独属于江砚的气息不知不觉充满了她周围的空间。
直到林茉因缺氧而软倒在他怀里,他才缓缓松开,指尖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瓣,眼神幽暗,“姐姐,下次不要早上这样,看到你惊慌失措、眼眸湿润的模样,我真是,”江砚顿了顿,再次弯腰凑近呼吸还未平复的林茉,“忍不住。”
他再次低头,在林茉唇上轻柔地啄了一下,与方才的焦躁暴戾简直判若两人。然后,他拿起床边的银色锁链,再次扣上了她的手腕,金属搭扣咬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再睡会儿吧,姐姐。”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恢复温柔,却不容置疑,“我晚点回来陪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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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噩梦并未结束。
接连几个夜晚,同样的“刺杀之梦”准时降临。银铃轻响,苗装版的“自己”出现,果断刺杀,她扑上去捂住伤口,质问,然后随着又一声银铃,彻底失去意识。
而第二天醒来,江砚总是安然无恙,再次用“只是噩梦”的解释安抚、拥抱她,然后扣上锁链,离开。“是不是最近心情太紧张了,”江砚说,“我答应你,我们很快就能回到你喜欢的家。”
可重复的次数多了,林茉心底的疑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绝不仅仅是梦。
如果要改变,就要做出不同往常的行为,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她开始强迫自己在“梦魇中”保持住冷静,在爱人被刺杀时不要被惊慌淹没,又一次,当那个苗装的“自己”举刀刺下时,林茉强忍着扑过去的冲动,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气音问道:“你想做什么?”
持刀的“自己”停下了刺杀的动作!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像她们单独遭遇的那一晚一样,缓缓转过身,无声地走向门口。
林茉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过:跟上去!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跟踪。然而,她的脚刚沾到地板,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身后无声地伸过来,力道虚弱却清晰,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江砚!
几乎同时——
叮铃——
细微银铃声再次响起。
林茉再次眼前一黑,意识即刻抽离,软倒回床上。
第二天,江砚依旧如常。温柔、否认、关切、安抚。
“放松点姐姐,相信我,我们没事的,要不要我帮你弄一些助眠的药来喝?”
林茉摇头,但内心疑虑重重,江砚握住她手腕的触感无比清晰,那真的是梦吗?
难道自己真的精神不太健康了?
会是因为想起了去世伙伴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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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林茉柔/软躺在床/上,江砚的眼眸来自上方,漆黑而诱/惑,仿佛可以顺着那漂亮的瞳孔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很深的深处,在理智即将让位的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蓦地浮现:
那个每次让她昏睡过去的银铃声,或许并非针对她!——
下一秒,念头融化于骤然清晰的感官。
再次的间隙里,片刻喘息时间中,先前那个念头在继续:那铃声,并非针对自己,而是——为了不要让江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