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烙印的证明

时间,仿佛在那枚沉默的弹痕前彻底凝固。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集装箱那处带着细微裂纹的凹陷,以及胸腔里那颗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脏。

弹痕……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我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它不是梦境里模糊的概念,不是屏幕上闪烁的像素,而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存在于这个与我梦境精准对应的坐标上的一个物理烙印!是现实向虚幻挥出的一记沉重而响亮的耳光。

我的指尖还停留在那凹陷的边缘,触感冰冷而粗糙,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可这触感却像接通了高压电流,顺着我的指尖、手臂,凶猛地窜入我的大脑,瞬间击穿了所有试图用“巧合”、“既视感”甚至“精神问题”来构筑的脆弱防线。

梦里飞溅的火星,子弹撞击金属的刺耳声响,无面拉着我闪避时手臂传来的力道……这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梦境细节,此刻如同被擦去了水汽的镜面,变得无比清晰真切。那个鸣枪示警的场景,不再仅仅是脑海中的一幅画面,而是曾经在这个空间里真实上演过的,生死一瞬的戏剧!这个凹陷,就是那场戏剧留下的无可辩驳的记号!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椎末端急速攀升,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指尖和脚底变得冰凉。

这不是恐惧未知,而是对“已知”被证实时所产生的、更深的恐惧。我的梦境,至少有一部分,不是虚构的幻想,而是对曾经发生的……记录或回响!

“晓晓!”

李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满和担忧,像一根针戳破了我沉浸的恐怖气泡。

我猛地一颤,像触电般迅速缩回了手,仿佛那弹痕会烫伤我一般。我强行调动面部所有能控制的肌肉,试图压下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惊骇,努力让表情回归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然后才僵硬地转过身。

“你干嘛呢?看得这么入神?”李微走到我身边,疑惑地顺着我刚才的视线看向那个集装箱拐角,嘴里嘀咕着,“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破箱子,还锈迹斑斑的。讲解员都催我们集合了,快走吧,就等我们俩了,可别掉队给人家添麻烦!”她显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不起眼的凹陷,或者说,即使看到了,在一个庞大的港口里,一个集装箱上的小凹陷也引不起任何普通人的特别注意。

“没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就是觉得这集装箱的颜色搭配挺特别的。”我找了个蹩脚到极点的借口,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万幸,李微的注意力此刻完全被集合返程的指令和可能给团队带来不便的念头所占据。她没有深究我这明显不合逻辑的回答,只是带着点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中巴车停靠的方向拽去。“快走啦!我的大小姐,颜色有什么好看的?回头写报告的时候,总不能跟老师汇报说‘本小组经过实地调研,重大发现G区集装箱配色颇具抽象派后现代艺术风格,建议纳入美学范畴研究’吧?”她试图用玩笑缓解我这莫名其妙的“发呆”,手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松。

我几乎是半被动地被她拉着离开,脚步有些虚浮。在转身的最后一瞬,我忍不住又回头,深深地望了那条死路一眼,目光死死锁在那个凹陷上,像是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里。

那是证明。

证明我不是疯子,不是精神错乱的臆想者。

证明那些梦境,并非空穴来风。

重新坐回中巴车那略显狭窄的座位上,车内空调制造的冷风吹在我被冷汗微微浸湿的额角和后颈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来时,内心深处还掺杂着的一丝对未知地点的新鲜感和对完成课业有帮助的兴奋好奇,甚至是一点点学术探究的心态,此刻都已荡然无存,被彻底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冷而坚硬的实质感,像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铁矿石,直接压在了我的心口。

G区不再只是一个调研地点,它成了藏着恐怖秘密的证物现场。

而那个刚刚被我的指尖亲自确认过的弹痕,就是我在懵懂无知间,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后,第一个掉落出来的物证。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G区。窗外的景象重新被繁忙规整的核心作业区取代,但我的眼前,却反复回放着那条死路和那个弹痕。讲解员后续的解说,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整个人如同灵魂出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混乱的思绪中。

如果……如果这个弹痕是真的,那么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连锁推论,几乎要将我推向理智崩溃的边缘。

那场发生在梦中的港口枪战……是真的?

那段逃亡之旅……是真的?

那个男人,无面……他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最后那一刻,他引导着我的手指,决绝地扣下那把冰冷手枪的扳机……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那瞬间传来的巨大后坐力,那飞溅的……难道……也是……真的?!

这个念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赶紧捂住嘴,强迫自己深呼吸。

不,冷静,边晓,你必须冷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还不能就此完全确定,就此彻底缴械投降。

一个金属箱体上的凹陷,在理论上,确实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成因。也许是重型机械在调度操作时不经意的碰撞刮擦,也许是吊装过程中某次失控的重物敲击……

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来排除那属于现实巧合的可能性。

回到熟悉的校园,天色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建筑物边缘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色。我几乎是生硬地拒绝了李微兴致勃勃提出的“一起去食堂新窗口尝尝”的邀请,用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可能是中巴车坐久了,有点晕车,现在只想躺一会儿”的借口,逃也似的,独自一人冲回了此刻空无一人的寝室。

“砰”的一声轻响,房门在身后被紧紧关上,仿佛一道脆弱的屏障,暂时将外面那个喧嚣而“正常”的世界隔绝开来。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却丝毫无法缓解胸口的憋闷。没有片刻停顿,我像扑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这一次,我的搜索关键词不再仅仅是“台连深水港”,而是 “事故”、“枪击”、“警方行动”。

我化身成为一个偏执的挖掘者,眼神锐利如鹰,开始在这片信息的汪洋大海中进行地毯式筛查。

我翻遍了本地所有具有影响力的新闻网站过去至少五年的社会新闻板块存档,逐条检视,不放过任何一条可能相关的简讯。

我利用所能想到的所有搜索技巧,试图潜入市公安局对外公开的警情通报历史数据库,寻找任何关于港口区域,特别是G区的出警记录。

我甚至像幽灵一样,潜入了一些活跃度较高的本地城市论坛、贴吧的历史帖子深处,利用站内搜索功能,仔细筛查着那些可能由目击者发布的、未被官方渠道收录的碎片化信息,任何带有“港口”、“开枪”、“动静很大”、“警察去了”等关键词的讨论,都让我心跳加速,点进去仔细阅读。

然而,结果是一片空白。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报道,任何通报,任何流言蜚语,提及过在台连深水港的G区,发生过哪怕是最小规模的冲突或意外。仿佛那片区域,连同那个弹痕,都被人从公众的记忆和信息库中,彻底、干净地抹去了。

这种不自然的“干净”,比起找到一条骇人听闻的新闻,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什么样的力量,能如此完美地掩盖一次涉及枪击的事件?

是“游戏”背后的操纵者吗?他们拥有这种操控信息和遮蔽现实的能力?

还是……有别的原因?

难道,梦中的世界并非完全等同于现实?还是只有某一部分的投影映射到了现实?那个弹痕,是不是两者之间为数不多的的交集点?

我精疲力尽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这徒劳无功的搜索抽干了,一阵深深的、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弹痕,是真实不虚的物理烙印,它以一种蛮横的姿态,证明了梦境与现实之间,存在着我无法理解的深刻连接;而这信息的绝对真空,则像一道冰冷坚硬、高耸入云的无形墙壁,清晰地警告着我,前方是禁区,不要再试图深入探究。

这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时成立的证据,像两股巨大的方向相反的力量,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推向了一个更加迷雾重重的境地。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在第一个梦境里,就是这只手,被无面紧紧握住,扣动了那把结束他生命的扳机。当时那巨大的后坐力,震得我整条手臂发麻的感觉,此刻竟隐隐约约地,再次浮现于记忆的肌理之中。

那不是梦。

那绝对不是梦。

我不是载体。

我,边晓,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亲历者。在以某种我目前尚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亲身经历了那场逃亡与别离。

那个弹痕,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的证明。

它更像是一把古老而神秘的钥匙,一把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插入我记忆深处那把沉重枷锁的钥匙,锁芯已然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转动声。

同时,它也是一个无声的警告,预示着前方通往真相的道路,必将充满未知的危险。

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平静的校园生活,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一层脆弱的伪装。

那个弹痕,是起点。

而这条由谜团和危险铺就的道路,终点,究竟在何方?或者说,它……真的有终点吗?

喜欢喝一点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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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和通缉犯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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