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碧蓝之中,一座磅礴偌大的宫殿安稳立足其间,周身散发点点星光,在自然光下显得越发神圣威严。
从苍穹向下俯视,穿过顶部透明镂空的金色阵法,鸦默鹊静的庄肃场地内,正在进行一场审判。
“二级神余抚,在神明盛会之时,公然扰序伤人,既悖神明之训,又藐神法纲纪……”
身着白袍,手持神典的神使,站在高耸的明法台上居高临下的宣读,声音不大,却能清晰传达至半月牙形的见证席上。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议论声喋喋不休的在空气中流通:“就是他呀,二级神有那么强的神力吗?半个遗忘之谷都被炸没了……”
“我也觉得,而且他本来不是三级神么?怎么加冕的时候就升了一阶呢?”“听说是魂力很纯粹!甚至都达到了……”
“哎呀!这有什么!他和那位好歹……”
“肃静!”透明的大锤向下一敲,真真假假的话语瞬间被敲碎,哗啦一声掉到了地面。
“二级神余抚,你是否认罪?”神使在侧后方女人眼神示意下,将手中神典合上,语气严肃的问道。
此话一出,全场目光瞬间聚集到场地中央站着的青年身上,就这么看上一眼,那些视线便忙不迭的避开,不敢多作停留。
见证台位于侧方,拥有神力的他们只稍稍一瞥,就能清晰的看见那双眼睛。很黑,黑的仿佛能吞噬周围的光线,时间一长,不知觉中就被卷入了眼底,拖进了深渊。
而那张俊秀温柔的脸,却与看起来格外危险的黑眸截然相反。
线条分明而又自然天成,眉宇总是一派淡然,带着几分病气和虚弱——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连带着他那略显消瘦的身躯一起吹走似的。
时间不再流逝,空气也凝结成冰,就在所有人若有似无的注意下,余抚动了。
双手被反绑至身后,看不见的锁链禁锢其上,他只能微微仰头,不露形色的唇齿开合,吐出三个字。
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来看,他说的是——“我不认。”
“你!”神使当即怒了,还想说些什么,身侧的女人向前一步,面上的愤慨被尽数压下,神使笑着讨好道:“裁决使大人,您请。”
无视这份奉承,女人站定,眉头微皱,循循善诱道:“明法台的判决并不会立即生效,在没有本神的见证下,这场审判……”
……
“……认罪后,你将会被暂时关押,直至本神归来再进行决判。在此期间,你的人身安全将全权由我们保障。”话音落下,余抚依旧没有动作,只静静的站在原地。
迎上女人的目光,半响,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进去了,就再也不会有命活着出来。
一旁神使猛的上前一步:“大人!干脆直接把他关起来!还征求什么意见?这不是那位……”
女人一抬手,神使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直到后半句被吞回了肚子。
“你确定?”她问。
余抚点头。
二人目光对峙,女人眼中隐隐锋芒闪过,余抚则淡定回望。
凝如坚冰的氛围变得冷入骨髓,刺的人生疼,人们止不住小声议论:“胆子真大……”“本神们都不在……”“难不成是个哑巴……”
“那件事不都告一段落了吗?怎么今天又扯出来了?”有人提出疑问。
一人附和道:“是啊,当时
不是说是场意外?而且怎么专挑……”
“让一下,谢谢。”
“嗯?啊?哦。”那人向后一退,一位身披金边白袍,戴着兜帽的身影从面前闪过。
这种装扮并不奇怪,毕竟都成神了,各有各的习惯脾气,视线里的白色身影渐渐远去,去的方向好像是——
“出口?”那人收回视线,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真奇怪…”
圣骑士们严阵以待,一身银色骑装尽显威严,突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以为对方要出来,骑士大声道:“审判尚未结束,不可私自进出!”
谁料那身影只在直角处的墙边略微停留,一个眨眼,便如鬼魅般消失了。
两名骑士互相对视,脸上充满了疑惑,而在殿内,这场审判被推向**。
“神明大会上,你私自离开,不仅擅闯进遗忘之谷,而且还毁掉了其中将近一半以上的神域。所幸遗忘之谷的生灵们都被生命神提前收回,不然你知道会有多少生命因为这场破坏而消逝吗!”
女人站得笔直,胸口处的徽章闪着微微圣光,一头短发格外凌厉,语气愈发森严:“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逃脱罪责,我也不想追究其中的过错,但如今你竟然连错误都不认?”
“余抚,”稍显激动的语气忽的缓和,女人冷冷道:“你不配为神。”
听到这,余抚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只见他扯着嘴角噗嗤一笑,没有笑出声,只发出了一点气音,短暂鲜活的眉眼重新冷却下来,没有要再回应的意思。
仿佛对于女人刚才那一长篇的攻过箴阙,这声嗤笑就是他的答案。
女人眉头紧锁,“你……”
轰隆——
殷天动地的巨响猝然在大殿内炸开!滚滚浓烟从一侧出口蔓延开来,瞬间就侵占了大片空气!
“什么情况?!”神使面带惊惶,当即窜到了旁边。
“冷静!”女人神色严肃,看了眼站在原地的余抚,伸手招来一边的骑士:“你们带着一队去西南角,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
快速走到明台中央,女人大声:“大家不要惊慌,请待在原地,不要擅自离开!”
踢踏踢踏的沉重脚步声渐渐走远,不透明气体已经快要将殿内填满,可见度渐渐变低。
席上人们面色惶惶,悉悉索索的交流声如蜘蛛网般迅速在空气中扎根交缠,女人一向敏锐的听力和感知变得凝滞不前。
自那声巨响后,周遭便迟迟没有传来其他动静,仿佛这即将完全晕开的暗色气体,只是个恶作剧一样。
不对,女人想。
视线里死死盯着的青年仍旧安静立在原地,仿佛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任何反应,周身弥漫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自若。
——他凭什么这么镇定?
难道说……
纷繁的思绪在脑海里不住徘徊,即使知道余抚不可能跑得掉,愈加逼近嗓子眼的忧疑还是让女人忍不住道:“你们守在这,木纳!过来!”
审判殿堂里禁止使用神力,吩咐完的女人索性走到明台边,纵身跃下。
就这一个跳跃的时间。
轰隆轰隆——
接连两声巨响再次炸开!本就惴惴不安的人群瞬间慌作一团,“啊——!!”“发生什么事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
注意力被爆炸声吸引一瞬,反应过来的女人迅速落地,还没站好就连忙往前方看去——人不见了!
与此同时,“西南角处完好!没有入侵现象!”“——大人!正北方向的出口旁被炸通了!!”“大人!犯人好像逃出去了!”
一声接着一声的通报,将这场混乱发酵得更加无序杂乱。
上面的木纳大惊失色,手里的神典都差点没拿住,“什么??!人跑了??”
周遭圣骑士们失措的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凛大人……您看…”其中一位圣骑士面色忐忑的走上前,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凛雪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追!!”
凛雪带着几队人风旋电掣的从缺口处冲出,朝着疑似犯人逃亡的方向追去。
一时间,殿内只剩了零星几许人马,以及见证席上摸不着头脑的人们,“什么意思?人跑了?”“真的假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逃跑成功。”
“什么叫第一次逃跑成功?应该是第一次有人试图逃跑吧?”有人更正道。
一人点点头:“确实啊,谁让本神们……”
眼见讨论声愈发壮大,木纳拍了拍胸口,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安回原位,咽了口唾沫,重新站上明台,开始维持秩序:“因为一些原因,本场审判暂时告一段落,大家有序离场吧。”
到场的大多数也都是三级神,只是神力高低各不同,不好硬把人都留下。况且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把人留下他还怎么善后?
人群轰一声作鸟兽状散开,出口处的圣骑士们也不再阻拦,人们陆陆续续离场。
那人还想把自己的话说完:“谁让本神们都去虚无之地了,”说到一半,他将旁边的人拉过来,弯着腰小声道:“而且啊,我看他们压根就没想……”
衣角骤然被人一扯。
“……”第三次被打断说话的男生有些恼怒,霎时间站直了身体就朝来人看去——那是一双黑眸。
男生兀的怔愣了,“你……”
那人却没等后话,趁着男生起身这个功夫,一溜烟钻入人群,像条小鱼儿似的,摆摆尾巴就游远了。
“喂…”
“喂?!”
“啊……怎么了?”男生回过神来,表情是怪异的恍惚。
他的好友狐疑道:“什么怎么了?人家嫌你挡道,扯一下你,你就看上人家了?”
“不是,”男生的声音有点虚,瞳孔止不住的涣散,“我刚才好像…好像看到了那个逃犯……”
好友猛地顿住,男生却好像被打开了话匣,絮絮叨叨地说:“是,是真的!那双眼睛我不会忘!他……”
“砰”一下,好友一巴掌拍上他的背,话里满是揶揄:“人家裹的严实,就凭一双眼睛你就这么确定?之前你不是不乐意去上余老师的课吗?”
“怎么,现在后悔了?想重修神力了?”
男生语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