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接班的来了,看守大家的无色人二话不说,狂奔离去。
独臂女消失两天后再次出现,身上又变回一片白。虽然没人搭理,她依旧笑吟吟地表明了来意。
一听是给大家做断头饭兼提供临终关怀的,韩琵面上不显,心里直叹气。他忍不住去看黑发姑娘的反应。
后者垂眼盯着地面出神,脸上没有明显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要不过分,你们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这是场双赢。”女人循循善诱道。
虽然对方没细说无色人方赢在哪,联想到“给奶牛听音乐能提高产奶量”等现象,褚知白哂然一笑。
女人先走到学生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削瘦的脸。
“妹妹这小模样怪可怜的,那帮大老粗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对吗?他们现在有知觉了,要我帮你去把人揍一顿出出气吗?”
面对独臂女好心的提议,当事人唯有以微微颤抖作为回应,倒是一旁的双生子中的弟弟如梦初醒般地喃喃:“有颜色,才有感觉。”
“是啊,你这小子,下辈子做事可不能这么鲁莽喽,”独臂女亲切提醒,“他不跟你计较,是在抓紧时间玩呢。但凡他像我一样体验机会过期、只能出来干活,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别看我现在会笑会闹的,其实全凭记忆行事……大家为了装得逼真,当初可练习了好久。”
见无色人竟如此好说话,幸存者们心里都想到了点什么。
大叔绷着脸,干巴巴开口:“你刚才的话如果算数,那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利用颜色的,可以吗?”
独臂女吹了声口哨,笑了:“没想到还有加餐,只要你能给我颜色,小意思。”
于是男人抠下了手臂上的一小块痂。
对方接了过去,伸出长指甲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来了一下,然后在伤口愈合前快速把东西塞了进去。
约莫五分钟后,独臂女的脸上赫然出现了面积一模一样的颜色,像颗痣。
“今天的风有点凉了呢。”话虽如此,她享受地眯起了眼。
接下来一小会儿里,无色人都没说话,只是满怀爱怜地到处轻抚自己的肌肤,沉浸在美妙的触感里。
重回原样后,她朝中年男人微微点头示意:“感谢款待。”
见没人开口,韩琵赶紧举手。
“號食兽?”
“咳,没有。”
“那三脚羊一类的奇怪物种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东西都要我们自己做出来,好比画画,画得够像它会活;画得有点像但又不够像时,它会自行调节,不过有时候调的方向不对……”
花发胖子不作声了。
独臂女目光扫过剩下三人,最终定格在褚知白身上。
“你呢,小漂亮?虽然好看的头发没了,我还是最喜欢你,不要点什么吗?”
后者一愣,轻声道:“要别的都于事无补,不如给我讲讲你们的真实来历吧。我是写故事的,也喜欢听故事。”
独臂女满口答应。
不同于之前“受神偏爱的热心市民”的虚假版本,在她嘴里,无色人们成了神与神斗争的牺牲品。
为了得到那掌控万千世界的权柄,双方大动干戈。
作为败方,相关神受到重创奄奄一息,追随其的无色人也遭到清算。他们躲进了这个世界之间的夹缝里,这才没被赶尽杀绝。
对面找不到人,便下了诅咒,让村民变成如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时间久了会死。
“就跟你们吃动物肉一样,我们也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重获感觉只是个意外之喜……当然,你们恨我们是应该的。”独臂女诚恳道。
褚知白听完,沉吟片刻,又问了些细节后,说自己有了些许感悟,问对方要不要听。
后者表示愿闻其详。
“邪神勾结内应篡位失败,一逃了之。正统神仁善,认为叛徒受蛊惑但罪不至死,便把你们关在这里坐牢。”
“犯人不能保管钥匙,里外世界的通道八成是有第三方介入。有把柄在邪神手里,比如说性命,你们不敢逃。在外面受排斥,你们逃无可逃。”
“那股力量驱逐你们的同时,会保护我们,你们没法一开始直接下手,所以想方设法骗大家回来,暗暗抹除这无形的保护。”
“狩猎外人、摄入颜色,如果是邪神授意,理应越快越好、多多益善,但你们乐意拖延,应是为了自己。”
“篡位有代价,我猜测邪神大概率遭到重创,然后把你们当电池包吸食养分。被吸久了你们会死,于是用颜色给自己掺入杂质,短暂中断你们和邪神间的链接,利用超凡的愈合力修复身体、刷新死亡进度条。”
纸片猫说完,目光柔和地直视无色人。
“歌喉再动听,说出的谎言也不会悦耳。不知我总结得对不对,歌唱家女士?”
一旁的学生妹听呆了,回味过来后倒吸一口凉气。
褚知白给出的故事版本固然可怕,但和一切都对得上号。她被说服了,并且断定正统神没有阻止,一定是出了意外。
世界或许很快就要完蛋了。
想到这点,小姑娘的心里满是绝望。
无色人不置可否地一笑:“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小漂亮。”
“你看,当时的我就是因为有点聪明,不想趟这趟浑水,才被斩断一臂。”
她不甘心就这样失血过多死去,于是村里多了个独臂女。
“幸好你拜了雕像,越不过结界,不然没准还真有可能被你逃出去呢。”独臂女觉得这时候自己理应笑得很猖狂,也照做了。
“如果我能做主,我不一定舍得杀你。”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天气转凉,独臂女不希望幸存者们感冒影响健康,于是贴心地让五人回屋住。
“记得来按时吃饭,我手艺很好的。”她笑着叮嘱。
深夜。
三人借口睡不着,出来吃夜宵。
结界开启让村民大为放心,盯梢也不如之前严密。发现三人起来后,一个村民懒得走过来,只远远地瞧着。
留着分叉小胡子的无色人坐在树下,眼也不眨地盯着远处明石光辉下的三个身影发呆。
三人现在在吃饭,但几天后,他们将变成他的饭。
想尝试的事情太多了,他一下子不知道先从哪个起头好,也不清楚时间来不来得及……
就在无色人带着憧憬东想西想时,一个不注意,他眼中的饭就已经接近了结界边缘。
为首的黑发姑娘伸出一根手指,犹犹豫豫地就要往石墩上摸。
小胡子知道光碰一下不至于死,但又担心对方细皮嫩肉的,万一扛不住怎么办。正当他纠结要不要阻止时,胖胖的饭将目标一把捞回。
男生发出响亮的吼叫。
“不要碰,危险!”
韩琵动作大了点,好巧不巧撞到褚知白的骨头,引得后者一阵龇牙咧嘴。她忍着痛,压低声音提醒:“收着点,演得太浮夸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也凑了过来,神色凝重地劝说。
“小褚,叔又想了想,万一对方不是说漏嘴,而是故意诈咱们的呢?你俩年纪小,希望更大,还是让叔来探路吧。”
褚知白安慰对方:“就算她没提,我原本也怀疑这个方向、准备找机会试一试了,错了我也认了,这样去了也算痛快。”
“但要是让我瞧着你俩因为听信我错误的判断被电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呢。”
“一会儿叔你留意那个无色人,韩琵接着我点。”
确认目标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了、并且还在持续关注着,黑发姑娘再次缓缓伸出指头朝石墩子摸去。
在小胡子的视角里,三份饭临时退缩、在原地嘀咕了一小会儿后,又不老实了。
他歇了制止的心思,甚至有些期待地等着。
一声尖锐的惊叫后,姑娘倒在胖子身上,瞧上去软绵绵地瘫着,半天没动弹。另外两个人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救治。
那两个没哭,人应该还没死。每批里面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让她摸一下也好,吃个教训。
无色人满意地想着,甚至哼起了小曲。
另一头,倒在韩琵怀里的褚知白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她的眼眶不自觉就微微湿润了。
“看到了吧,这才叫真正的演技。”她用指尖轻抹眼角,同时不忘调侃花发胖子。
大叔还算镇定,只是说话时觉得自己喉咙莫名发紧。
“我投小褚一票,小韩你确实差点意思。”
韩琵竭力按捺住想哭的冲动,然而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差就差吧,反正我出去了还是剪头发,再也不用演了。”
三人方才都看得清清楚楚,褚知白的手指完全顺利地通过了结界,没有激起任何不良反应。
这意味着,只要机会合适,他们随时都能逃走。
实在是太好了。
高兴之余,褚知白又看向中年男人。
后者会意点头,表示无色人看见褚知白被“电”之后,就再也没往这边瞧过。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为了装得再逼真点,大叔跑去向小胡子求救。
不出三人所料,后者果然没有理睬。
于是两位男性赶紧愁眉苦脸地搀着“昏迷不醒”的女生回去了。
他们怕走得晚了,自己会高兴到不小心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