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春天,似乎总在几场绵密的雨后,便悄然而至。
行道树抽了新芽,迎春花热热闹闹地开了一墙。
时光悄无声息,却又步履不停地,推着人向前走。
周舒喃的研究生生涯,在忙碌的论文、答辩和一次次田野调研中,平稳地画上了句号。
毕业典礼那天,周随推掉了一个重要会议,穿着熨帖的西装,手持一束淡雅的香槟玫瑰,站在台下的人群里。
当周舒喃穿着硕士服,从容地走上台接过学位证书时,他在人群中,对她举起了手机镜头。
照片里,她笑靥如花,眼底有光,身后是广阔的蓝天,一如她此刻铺展的未来。
他没有像周围激动的家属那样高声呼喊或热烈鼓掌,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专注而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但在周舒喃看向他的一瞬间,他朝她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周舒喃觉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有了最踏实的回响。
他的肯定,胜过万千喝彩。
关于工作,周舒喃有过很多选择。导师希望她继续读博,几家不错的公司也抛来了橄榄枝,甚至周随也提过,如果她愿意,可以来自家公司,职位随她挑。
但周舒喃思考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一家专注于社会创新与可持续发展的非营利研究机构。
薪资不算最高,但工作内容与她研究生方向高度契合,能让她所学有所用,接触到更广阔的社会层面,实现她内心深处那份朴素的、想要“做点有意义的事”的愿望。
她把决定告诉周随时,心里有点忐忑,怕他觉得这份工作“不够好”或“太辛苦”。
周随听完,只是问了一句:“喜欢吗?”
“嗯,喜欢。觉得能学到很多东西,也很有意义。”周舒喃认真点头。
“那就好。”周随没再多问,只说了句,“上下班注意安全,累了就说。”
没有干涉,没有评判,只有全然的尊重和支持。
周舒喃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涌上更多的是感动。
他给了她一片可以自由飞翔的天空,从不以爱为名,为她设限。
工作后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变化。周舒喃开始了朝九晚五的通勤,周随的公司也进入了更稳定的发展期,虽然依旧忙碌,但应酬和出差比创业初期少了许多。
他们的家,那个可以望见湖景的公寓,渐渐充满了更多的生活气息。
阳台上的绿植茂盛,书架被两人的书籍填满,厨房也开始有了真正的油烟味——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周随从相熟的私房菜馆订餐,或者周舒喃下厨做点简单的家常菜。
一个寻常的周末下午,阳光暖暖的。
周随开车,带着周舒喃去了城西的一家宠物救助站。
这事他提过几次,说家里太空,养只小动物热闹点。
周舒喃喜欢猫狗,但之前忙于学业,一直没下定决心。
救助站里猫狗很多,叫声此起彼伏。
周舒喃一眼就看中了一只躲在角落的、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小奶猫。是只很普通的中华田园猫,狸花加白,毛色干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点警惕和不安,小声地“喵”着,不像其他小猫那样活泼亲人。
“它好像有点怕生。”周舒喃蹲在笼子前,轻声说。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介绍:“它啊,是前段时间在路边捡的,被遗弃的,可能受过惊吓,比较胆小,来了好几天了,也不太跟别的猫玩。”
周舒喃的心一下子软了。
她伸出手指,隔着笼子轻轻逗它。
小猫先是警惕地后退,但看着周舒喃温柔坚持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竟然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凑近嗅了嗅她的指尖。
周随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当周舒喃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时,他点了点头:“就它吧。”
手续办得很快。
回去的车上,小猫缩在航空箱角落里,依旧有些紧张。
周舒喃不时低头看看它,眼神里充满了怜爱和一种初为“家长”的温柔责任感。
到家后,他们给小猫准备了舒适的猫窝、猫砂盆和食碗。
小家伙对新环境很害怕,一放出来就钻到了沙发底下,怎么叫都不出来。
“随它吧,熟悉了就好了。”周随看了眼沙发底,语气平静。
周舒喃有点担心,但还是点点头。那天晚上,她睡前还特意去沙发边看了看,放了点猫粮和水在旁边。
第二天一早,周舒喃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吵醒。
她睁开眼,发现周随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而那只昨天还躲着人的小狸花猫,此刻竟安安稳稳地蜷缩在周随的腿边,睡得正香,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一人一猫身上,画面出奇地和谐宁静。
周舒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周随察觉到她醒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腿边的小东西,又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自己也未察觉的无奈和一丝纵容,他极轻地“啧”了一声,低声道:“吵醒你了?它自己爬上来的。”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他并没有把猫赶下去,反而伸手,用指尖极轻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在睡梦中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周舒喃看着这一幕,心里软成一片。
这个外表冷硬的男人,内心其实比谁都柔软。她凑过去,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猫,小声说:“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随你。”周随的目光重新回到书页上,语气随意。
周舒喃想了想,看着小猫身上狸花和白色相间的斑纹,灵机一动:“叫‘拿铁’好不好?像咖啡加了牛奶的颜色。”
“嗯。”周随没什么意见。
于是,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拿铁。拿铁很快熟悉了新环境,褪去了胆小,变得活泼粘人。
它似乎格外亲近周随,喜欢在他工作时跳上书桌,霸占键盘一角,或者在他看书时,窝在他怀里打盹。
周随表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会说“下去”、“别闹”,但从不真的把它拎开,偶尔还会顺手撸两把猫毛。
周舒喃常常看到,周随在书房处理工作时,拿铁就趴在他手边,一人一猫,各自安好,静谧而温馨。
拿铁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更多的烟火气和灵动。
周舒喃喜欢给拿铁买各种小玩具、小零食,周随虽然不说,但每次出差回来,包里总会多出几样进口的猫罐头或逗猫棒。
家里随处可见猫毛,沙发上会有猫抓板的痕迹,但这些琐碎的“麻烦”,却构成了生活最真实、最温暖的底色。
日子就这样,像静静流淌的河水,平稳而温暖地向前。周舒喃在工作中找到了价值和成就感,周随的事业版图也在稳步拓展。他们依然各有各的忙碌,但每晚回到那个亮着灯的、有彼此(和一只猫)等待的家,就是一天中最安心的时刻。
他们会一起在周末去超市采购,周随推车,周舒喃挑选;会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拿铁挤在中间;会因为晚饭吃什么这种小事“争论”几句,最后总是周随妥协;会在彼此的生日和纪念日,准备一份不算隆重却用心的小礼物。
没有惊天动地的浪漫,只有细水长流的陪伴。
周舒喃有时会想,爱情或许就是这样,从最初的炽热心动,最终沉淀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和安心。
他是她疲惫时的港湾,是她分享喜悦时的第一听众,是她面对世界时,最坚实的后盾。
而她,也用自己的方式,温暖着他。
在他为项目焦头烂额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在他偶尔流露出疲惫时,安静地陪在身边;用她的乐观和包容,一点点融化他因过往经历而筑起的心墙,让他知道,家是可以说累、可以放松、可以展露脆弱的地方。
原来,爱是相互取暖,是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是她的铠甲,她是他的软肋。
遇见对的人,漂泊的船就有了岸,孤独的星找到了轨道。
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周舒喃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电脑整理资料。
拿铁在她脚边玩一个毛线球,自得其乐。
周随洗完澡出来,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半干,带着清爽的水汽。
他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她颈窝,看着她的电脑屏幕,声音带着慵懒:“还没弄完?”
“快了,最后一点。”周舒喃侧头,蹭了蹭他微湿的头发。
周随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看着拿铁把毛线球滚来滚去。室内只听得见键盘敲击声和猫咪玩耍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平稳的呼吸。
周舒喃保存好文档,合上电脑,放松地靠进他怀里。
周随收紧手臂,将她圈住。拿铁玩累了,跳上沙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成毛茸茸的一团,准备睡觉。
窗外,南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周舒喃抬起头,在周随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声说:“周随,遇见你真好。”
周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嗯。我也是。”
拿铁在睡梦中,轻轻地“喵”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最好的爱情,不是谁拯救了谁,而是我们一起,趟过泥泞,看见了光。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还有一只猫,便是人间最好的光景。
她的迟钝,恰好等到了他的深情。他的孤僻,恰好被她的温暖治愈。
年少时的心动,用一生去印证。
周随爱周舒喃,从一而终。周舒喃爱周随,义无反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