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初冬的街头，路灯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空气中还弥漫着周舒喃那句石破天惊的“插队上岗”宣言带来的、滚烫而甜蜜的余温。
周随的手臂收得很紧，将周舒喃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女孩身上淡淡的、像是牛奶混合着阳光的干净气息，混杂着一丝未干的泪痕的微咸，涌入他的鼻息，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积压已久的躁郁和冰冷。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的触感，和胸腔里那颗因为狂喜而失序狂跳的心脏，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眩晕的踏实感包裹了他。
原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温暖，充实，让人……舍不得放开。
周舒喃的脸埋在周随的毛衣里，能听到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的脸颊烫得惊人，眼泪还没干，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偷偷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随即是更用力的回应。
原来，他的怀抱，是这样的。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有些硬，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咳……那个……舒喃？”一个小心翼翼、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买好奶茶溜达回来的许薇薇，她手里提着两杯奶茶，脸上是“我什么都懂但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促狭表情。
周舒喃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从周随怀里弹开，脸红得能滴出血，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并不凌乱的头发和围巾。
周随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有些不悦地蹙眉看向打扰者，但在看清是周舒喃的朋友后，眼神里的冷意收敛了些，只是依旧没什么表情。
“薇薇！”周舒喃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许薇薇笑嘻嘻地把一杯奶茶塞到周舒喃手里，冲她挤挤眼，“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回学校啦！你们……慢慢聊！”说完，不等周舒喃反应，就飞快地溜走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和甜蜜。
周舒喃捧着温热的奶茶，低着头，不敢看周随。
周随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笨拙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冷吗？”
周舒喃摇摇头，声音细若蚊蝇：“不冷。”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一点点距离，却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相连。
“我……送你回学校？”周随试探着问。
他不太确定情侣刚确定关系后应该做什么，只能凭着本能。
“嗯。”周舒喃点点头。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南大方向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缩短，又拉长。
周随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周舒喃。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目视前方，看似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偶尔瞥向身侧的目光，泄露了他的紧张。
周舒喃小口喝着奶茶，甜腻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偷偷用余光打量周随。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戾气淡了很多，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她想起刚才那个拥抱，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那个……”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周随侧头看她。
“你……你怎么会来我们学校这边？”周舒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随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飘向别处，耳根似乎有点泛红，语气却故作平淡：“……路过。”
他才不会承认是听了宋江那句“有男朋友了”的鬼话，心神不宁地开车晃过来的。
周舒喃“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甜，她才不信是简单的路过。
“你……”周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周舒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做我男朋友”的事，脸更红了，用力点头：“当然认真！说好了不准反悔的！”
看着她急急确认的样子，周随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弧度很小，但真切地笑了。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肯定：“不反悔。”
走到南大校门口，进出的学生多了起来。周舒喃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周随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从来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那……我进去了？”周舒喃指了指校门。
“……好。”
周舒喃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跑回来，站在周随面前，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周随。”
“嗯？”
“明天是周六，你没安排吧？”她的语气带着点小小的期待和试探。
周随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摇头：“没有。”
“那……我们明天见面吗？”周舒喃问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轻轻蹭着地面。
周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看着她害羞又期待的样子，一种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情绪充满胸腔。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见。你想去哪里？”
“都可以！”周舒喃立刻抬头，笑容灿烂，“你定！那我明天早上给你发消息？”
“好。”周随看着她，眼神温柔。
“那……明天见！”周舒喃对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校门，跑到一半又回头对他笑了笑，才消失在夜色中。
周随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
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满。原来，谈恋爱……是这种感觉。
第二天是周六，天空放晴，阳光很好。周舒喃一大早就醒了，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看着和周随那个只有寥寥数语（主要是她发，他回“嗯”、“好”）的聊天界面傻笑。
她精心搭配了衣服，化了淡妆，心情雀跃得像要飞起来。
周随的车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他今天穿得更休闲些，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长裤，少了几分冷硬，多了点少年气。他靠在车边等她，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周舒喃小跑过去，脸颊红扑扑的：“等很久了吗？”
“没有。”周随帮她拉开车门，动作有些生疏，但很小心。
他带她去了一家安静的私房菜馆，环境雅致。
点菜时，他把菜单推给周舒喃：“你点。”
周舒喃点了几样，又抬头问他：“你有什么忌口吗？或者喜欢吃什么？”
周随愣了一下，似乎很少被人问及喜好，摇了摇头：“没有。都可以。”
吃饭时，周随话还是不多，但会安静地听周舒喃说学校里、社团里的趣事，偶尔会给她夹菜，动作略显僵硬，但眼神专注。
周舒喃发现，他其实记得她很多小习惯，比如她不爱吃香菜，喜欢吃辣但肠胃又不太好。
这些细节，让她心里暖暖的。
下午，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
黑暗的影院里，周舒喃看着屏幕，能感觉到旁边周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她鼓起勇气，悄悄地把手伸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背。
周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有些粗糙，带着温热的体温，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两人都没有说话，心跳声在安静的影院里格外清晰。
周舒喃的脸红红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电影演的什么，她几乎没看进去。
之后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却又充满了崭新的甜蜜。
周随似乎在学习如何做一个“男朋友”，虽然笨拙，却足够用心。他会在她下课时等在校门口，手里拿着她爱喝的奶茶；会记得她随口提过想看的书，下次见面时默默递给她；会在应酬推不掉的晚上，提前发消息告诉她，让她别等；甚至有一次，她生理期肚子疼，他皱着眉上网查了半天，然后一声不响地去买了红糖姜茶和暖宝宝送到她宿舍楼下。
周舒喃则像个小太阳，努力温暖着周随有些灰暗的世界。
她会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哪怕他只是回个“嗯”，她也说得津津有味；她会拉着他去逛夜市，吃路边摊，看他皱着眉却还是陪她吃完的样子偷笑；她会在他因为公司的事眉头紧锁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或者讲个不好笑的笑话逗他。
他们的约会地点，很少是高档场所，更多是普通的电影院、书店、公园，或者干脆就是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周随似乎很享受这种简单平淡的陪伴，周舒喃也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在一点点放松，眼底的阴霾在渐渐散去。
当然，也有小插曲。
比如，周言一终于从宋江那里得知了妹妹和周随“在一起”的消息，气得直接一个电话轰炸过来。
“周舒喃！你长本事了！又跟那小子搅和到一起！你忘了哥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了？！”周言一在电话那头咆哮。
周舒喃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哥哥吼完，才平静地说：“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周随他……也很好。你别对他有偏见。”
“我对他有偏见？他那家庭那情况……”周言一气结。
“那是他的家庭，不是他的错。”周舒喃语气坚定，“而且，哥，你和他不是好兄弟吗？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周言一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喃妹，哥是怕你吃亏，怕你受伤。那小子……心思重，我怕你把握不住。”
“哥，放心吧。”周舒喃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相信他。”
挂了电话，周舒喃叹了口气。她知道哥哥的担心，但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周随看向她时，眼底那份笨拙却真实的温柔。
周末，周随带周舒喃去了一家他小时候常去的、藏在老街深处的面馆。店面很小，但很干净。老板是个和蔼的大叔，看到周随，熟稔地打招呼：“小随来了？好久没见你了！哟，这是……女朋友？”
周随耳根微红，低低“嗯”了一声。
周舒喃笑着跟老板问好。
面端上来，是简单的阳春面，汤清味鲜。
周随低头安静地吃着，周舒喃却觉得，这碗面，比她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因为她看到了周随脸上，一种罕见的、类似于“回家”的放松神情。
吃完面，两人在老街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舒喃看着身边沉默却让她安心的少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堆满杂物的后院，她鼓起勇气抱住他时说的话。
她停下脚步，轻轻拉住了周随的衣袖。
周随低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周随，”周舒喃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如果你累了，或者不开心了，可以告诉我。不用一个人扛着。”
周随怔住，看着她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里有关切，有温柔，有一种他从未奢求过的、毫无保留的接纳。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郑重。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笼罩，画面温馨而美好。周舒喃想，也许未来还会有很多不确定，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彼此温暖，彼此支撑，就一定可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