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云天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孙子很难过。
穷人的世界不懂什么叫做抑郁。
她只是靠着生存本能将他养大，捡破烂、收废品、卖塑料瓶子，然后，教给他所有做人的道理，让他做个好人。
幸好，他成绩不错，她这把老骨头每次想起，都会感到无比的欣慰。
捡到他那一年是1980年，她还算个年轻的老骨头，52岁，而那个冬天，小小的孩子在垃圾桶里哭得很小声，要不是那时候云天赐的耳朵还可以，就错过咯。
天羽就不可能存在。
“怎么有个被破布包着的小孩？”
怕是被人遗弃了。
云天赐将他从垃圾堆里带出来、好冷的，这个小孩身上的温度，太冷了，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太可怜了。
老人抱着他，哄小孩近乎生物本能，她摇晃着不停哭泣的小孩，他的声音像是幼年的猫咪。
哭都小声到不行。
“别哭别哭。”
她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钱，年轻时就守寡，死去的丈夫父母总是生病，尽管她的父母还是很爱重她，却又去得早，所以云天赐忙了一辈子也没有挣多少钱。
就来得及买了一个小小的房子。
变老了后，没有孩子，工作不是很好找，她就捡捡垃圾卖啊，活得清贫，但也过得下去，偶尔还可以吃吃青草炒豆腐。
看着浑身青紫的小男孩，云天赐挣扎了好久，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养好他，如果早个二十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
但那个冬天，她52岁了。
她的年龄太大了。
“哇哇哇哇哇哇———”
干脆，她咬紧了牙。
最后，云天赐还是带着他回家了。
“养吧养吧，奶奶一定会养大你的。”
他看起来太可怜，看起来太瘦弱了，如果她不把他带走，这个冬天，是否会有人和她一样，会因为翻垃圾而看见这个被丢掉的小孩？
他们或者她们，是否又会带着小孩回家？
怎么想怎么不忍心，云天赐还是算了。
算了，或许这是上天看她可怜，赐给她的小孩，所以，后来的她也没有觉得过生活多苦。
寒冷的冬天，连草木都枯萎，她抱着小男孩，一只鸟经过枝头，羽毛落在破布上。
脸上已经长满褶皱和苦难斑点的脸，看着抓住那一根羽毛的小孩子。
“以后，你就叫天羽吧。”
奶奶没读过书，奶奶没文化。
这个名字或许很难听吧？
但是，她希望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这个在冬天降临的孩子，他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天羽是云天赐最爱的孙子。
所以，当他带来那个女孩子，奶奶真的很为天羽高兴，他有了喜欢的人，那个女孩子一看就不一般，却又没有多让人感到被轻视。
“天羽，你喜欢她吗？”
1998年，已经70岁，走路虽然利索，但炒菜做饭基本都交给了天羽，每到冬天都会膝盖寒冷的老人，在她离开后，看着孙子依依不舍下楼后，给他打开门，问天羽。
“奶奶，我很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
云天赐有很多很多想问，很多很多想说，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她看起来就和我们不一样，你知道吗，不如你确定她知道你喜欢她吗？还要很多很多。
全然是一个奶奶对孩子的关心。
但当七十岁的老人抬头凑近，想看清楚天羽脸上的表情，她看见了。
他在笑啊。
身为抚养他的奶奶，即便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一路将他带大，但天羽能走路后，就一直跟着她，捡破烂做事，年纪轻轻，都能照顾她了，却很少笑过。
即便是笑，也只是浅浅的笑一下，然后继续回归到辛苦的生活中，云天赐心疼，却也没有办法。
谈到那个女孩子，他却笑得那么开心。
所以，奶奶不问那么多，奶奶只问他。
“那她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