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的结尾，第一琉就曾经问过天羽。
“你为什么要救我？就算是喜欢，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吧。”
那时，他只是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啊。
如果只是喜欢，不用做到用自己的人生来换一个必死角色的生存概率，也不用让自己承担她的痛苦，天羽本来可以当做不知道，安然地度过他的一生。
但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不想你死。”
“天羽，你真是一个好人。”
大小姐感慨，用手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生得也是冷淡的，居然心肠这样热，让她莫名有些感动。
她第一次对他有外貌以外的好感，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大小姐并不懂得如何爱人，她给的爱，很多时候更像是对宠物。
反反复复的十八年轮回里，第一琉身边有她的母亲，有白小薇，她永远不缺爱，可天羽却连奶奶在病床前的手都无法抓住，只因为剧情又要结束了。
她和他的年龄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他感觉到，自己是藤蔓，只能依附在巨大的树上苟活，可是藤蔓也需要阳光和关心，他太贪心了，太不知足了。
可是，真的很贪心，真的很不知足吗？
他只是，想要她对自己说些甜言蜜语。
但不要是在床上哄他。
他想听她认真，对他说些能让他感觉安心的话，因为天羽能抓住的东西，除了奶奶外，就只有她了。
可她不懂。
永远的十八岁。
在最后的胜利之前。
所以，第一琉也永远无法忘记赌具，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胜利。
“赢了，我们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她不懂，所以，天羽也不懂她。
就连20岁，也是故意作弄作者的障眼法，让她进一步害怕自己对剧情的掌控力，不断地更改，不断地出现错误。
可他的奶奶，在1998年时，就已经70岁了。
云天赐是自然死亡的，俗称老死。
胜局在2025年。
时间过去了整整29年。
他和她也相恋了这么久，在67次回溯中。
她还是不知道。
他已经有些无法承受了。
他想死。
奶奶走在25年之前，走在第一琉终于自由前。
“我有钱。”
为什么固执地不肯接受她的钱来安葬奶奶？只是自尊吗？不，天羽在她的面前没有自尊，他已经是一条自愿被驯化的乖狗了。
他只是不懂啊。
他不懂为什么越接近胜利，他的心中越是空落落。
天羽恨她吗？不如说他更恨自己。
天羽恨自己，没有好好陪着奶奶走过最后一程，他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该死的恋爱脑。
他恨自己，为什么永不知足。
即便后来，他的一切苦恼都来源于第一琉，天羽也丝毫不会说出第一琉的坏话，他只会默默消化，默默地将这些怪到自己身上。
这样久了，她发现，却没有逼着他。
第一琉以为，拧巴的爱人需要空间。
她不知道，天羽需要的不是空间，他需要的，是她表现出来的在意，他很需要。
一栋楼宇地基打得差，即便外表多华美，轰然倒塌也不过是一瞬间。
天羽可以选在更早的时候死去，那样她都可以不记得自己，然后再爱上别人。
可是凭什么。
他的爱中混杂了不难的怨恨，可又舍不得，让她死，天羽舍不得，但他又不说，第一琉便更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想要死去的人放弃。
用死亡来惩罚她吗？
一死百了吗？
她会为我而哭吗？
她会反思自己吗？
躺在被自己鲜血染红的浴缸时，天羽的意识迷迷糊糊，疼到一瞬间后，他就感受不到了，接着，他看着对面的镜子，回想起，这是她最爱作弄他的地方了，她总是那么恶劣，那么傲慢，那么让他喜欢，深爱，无法自拔。
再多流一些血，就可以彻底不去想这些了。
“天羽！”
原来，她真的会为自己，在剧情结束之外，还感到难过和愤怒啊？
但差一点点，所以，他并没有死成。
“我不愿意说我女儿任何坏话，但是天羽同学，这么多世，其实我一直也很感激，你还在她身边，但我也知道，你很痛苦。”
第一昭然是第一琉的母亲，所以优先考虑的，必定是她的利益。
她看见了，当作并不知道。
“当我知道你承担了她的痛苦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开心，我很开心，阿琉不必痛苦。”
但这么多世，67次不同的死亡。
只有第一次，茶里的毒是她亲口喝下的，其余66次，都是眼前这个沉睡着的男孩，代替她。
“你很痛苦吧，天羽。”
“她不能没有你，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重要，或许这个世界没了我们任何人都可以，但是阿琉的世界需要你。”
“如果你没有了，她也不会好过。”
用死亡惩罚别人，是不值得的。
可第一昭然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和他说。
她只能挑些或许天羽会想听的话说。
“让我这个母亲都有些难过的，重要。”
“所以，醒过来吧，就当是为了她。”
躺在病床的漂亮男人默无声息地流泪。
“你是她唯一爱过的人，阿琉她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爱人，你再给她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决定吧。”
给彼此，多留一些机会。
不要那么决绝的去死。
第一昭然后面的话，不只是为了第一琉。
她看见了这个年轻男孩的痴情，所以，脱去母亲的身份，她在真正地为他建议。
“如果痛的话，一定要告诉你爱的人，光芒傍身也好，狼狈不堪也罢，天羽，你从来都没有嫌弃过阿琉她的失败，还代替她痛苦，你在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你，你感受得到的爱，都真实存在。”
他……他还是害怕。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分开一段时间，想清楚吧。”
“我会帮你的。”
离开她？
不可以！
她会忘记自己的！怎么可以！
他连死都是为了能够被她记住，这怎么可以？
不要让他离开第一琉。
天羽挣扎着起身，留置针被扯断，他慌忙中跪在私立医院专属vip病房的地板上，太冰凉了，可是却比不过他慌张的心跳。
“不、不要让我离开她！”
第一琉感到可笑。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又要寻死觅活？”
第一琉在。
她听完了全部的话。
“天羽，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又怕自己会失去我的爱？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同意移情别恋吗？”
因为。
“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每一次你靠近我，我都会因为太幸福，而想要呕吐。”
“那样狼狈的我，怎么可以被你看见。”
怕她会生气，怕她会恶心，怕她不再喜欢自己。
天羽还以为，她只喜欢干净的自己，所以，他一直都很干净。
“可怜的你，很漂亮。”
错了，这个样子的天羽，第一琉也很喜欢。
第一昭然悄悄地离开并关上了门。
第一琉看着天羽干呕，透明的唾液将他的脸弄得湿漉漉的，不整齐地流入他的衣服。
“不要盯着我看，阿琉……”
她的确没有见过天羽这样狼狈的样子，即便是死亡，他也很少这样脆弱过，也让她忘记了，爱人不是宠物，不是只要有吃有喝，偶尔哄哄就能养好的了。
人都希望能被看见，被看见高光时刻，被看见需要关怀的脆弱时刻，被看见自己的心灵。
她这点没做好。
“你明明一点也不想我移开眼睛。”
“天羽，你这个疯子。”
“但我很喜欢，很喜欢。”
天羽不敢相信。
“为什么你不爱自己，为什么你要爱我？你想过吗天羽。”
“你不能想，因为会痛苦。”
靠近她就不痛了。
“那就在我身边吧。”
“既然我是你的止痛药，那就待在我身边，天羽，我向你承诺，我会抓住你的手，如同你抓住我的手一样，永远都不会放开。”
他不知道。
天羽真的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吗？
“我不会讨厌你，不会厌烦你。”
“你会吗？”
“永远不会。”
那就对了。
第一琉想，她以后不会那么傲慢，认为他可以搞定一切，甚至搞定自己的情绪。
她会学着好好爱人。
“那就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他想啊，可是为什么却又那么无力。
天羽的沉默让人不安。
他的嘴唇被第一琉注视着，说出了她不想听见的答案。
“我做不到。”
“我觉得，好难受啊。”
靠近她，好幸福，却也，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