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之后,就是期末考试了。
这次的期末考试比以往更加严肃,而孟醒却比以往更加平静。
自从有了目标之后,她不再跟任何人攀比成绩了,只是闷头学习,想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考一个好点的医科大学。
她的世界忽然广阔起来了。
期末考试后,沈迎娣就开始着手做之前就想好的课程视频。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十节视频课,每节课一个小时,体量是非常大的,光确定每个视频的主题就花了她四天的时间。
确定好主题之后,就开始写稿,毕竟是要拿出去卖钱的东西,视频中出现的所有内容都必须言之有物,且必须精炼易懂能够抓住家长的心,这就非常不容易了。
她一边写一边不停地推翻、否定前一秒的自己。
最后她花费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把前三节免费课程的稿子给写完了。
前三节的课程主要是讲她自己的经历、分析高中三年的学科内容、粗讲点学习方法和时间管理的内容。
正式结稿前,孟醒却是怎么都不让沈迎娣开始录制视频。
她一定要沈迎娣去找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帮她审核一下稿件内容,请她们二人以老师和家长的不同视角帮她做了些修改,提出一些可行性的分析。
孟醒觉得这件事是非常有赚头的,还涉及到真人出镜,所以内容自然要做到最好,沈迎娣固然很厉害,可她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多接受别人的意见才会有更大的进步。
可她根本不认识什么人,想破脑袋也只能求助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这两个她喜欢且佩服的人,更何况她们不仅仅是老师,还是小朋友的妈妈,更懂学生家长的心理。
班主任陈晨和教导主任并不知道沈迎娣在做这件事情,所以在得知此事后先是震惊,后是劝阻,她们害怕这种事情会影响沈迎娣的学习,最后禁不住孟醒不停地哀求只得同意,她们也知道沈迎娣需要赚钱养活自己,而她又不接受任何人的捐助。
所以班主任陈晨和教导主任尽心尽力地从家长和老师的双重视角给她把稿件做了些修改,后又找了几个同为家长的同事商量了一下稿件内容,给润色加工了好几稿后才最终定稿。
改完之后,她才开始正式录制。
录制前,伍微又不声不响地把柳茵叫过来帮忙了。
柳茵和同学在学校里搞了一个公共账号,专门做医学类的科普视频,是有十几万粉丝的博主,对于录制视频这种事情是专业且有丰富经验的。
最重要的是柳茵会剪辑,她们这帮人谁也不会剪辑,可这么大体量的视频根本不可能一条过的。
伍微上门求到柳茵时,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反正她在家里也闲得发慌。
于是她带来了打光灯、手机支架、电脑、小黑板、上镜衣服还有全套的化妆工具,她说上镜和现实是不一样的,要化全妆才会显得气色好,不然镜头里看起来又黄又黑,更何况你本来看上去就很疲惫,脸还那么臭那么冷,要化得温柔温暖一点才可以。
柳茵彻底放下了初见时的故作老成,迅速跟她们打成一片。
孟醒虽然对于有人来帮她这件事非常开心,但是看着两人越来越熟悉,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
她总觉得柳茵目的不纯,说目的不纯并不完全贴切,更像是一种柳茵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和好奇。
当然了,沈迎娣什么都没觉察出来。
她被这样的大张旗鼓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本来最初的计划是自己包办一切,可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参与进来了,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压力倍增。
柳茵把她的形象打理好之后,又调整了一下她的录制方式。
一开始,沈迎娣想的就是坐在镜头前把稿子说完,可录了半小时之后,柳茵觉得过于生硬了,根本就让人提不起兴趣来。
于是她把带来的小黑板挂在了背景板前,让沈怡边讲边在黑板上标注重点,同时又做了一个简单的PPT来辅助讲解。
录制时,柳茵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现场导演,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孟醒要临时抱佛脚开始学习如何做PPT,要负责做以后几期的PPT,同时还要负责让沈迎娣调动起情绪,别总是那么冷静甚至是冷漠,一定要富有热情、激情才可以。
伍微就负责准备录制时的资料、草稿、打光等细节。
陈惜就负责打板、订饭、递茶送水等一切跟拍摄相关的杂事。
而柳茵负责掌控全局。
虽然她们是用手机录制的,虽然她们的录制区域仅仅是个十几平米的卧室。
可她们生生营造出一种在拍影视大片的感觉。
当然沈迎娣也没闲着,她预感到这个课程一定会大卖,所以通宵达旦地开始写后几期的稿件。
同时班主任陈晨和教导主任加紧帮她审稿子,定稿后柳茵就开始通宵达旦地开始策划拍摄内容,拍完还要通宵达旦地剪辑。
多方配合下,终于在大年二十九的下午完成了全部十节课的录制。
她们几个人累得瘫倒在出租屋的小床上,这十几天她们几乎没有出过这个房间,现在终于拍完了谁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动弹一点儿地方。
当然最累的还是沈迎娣。
不分昼夜地写稿已经快让她累晕过去了,可每天下午还需要录制。
她本来以为录制会非常非常快,两个小时肯定就能搞定,但她真正开录的时候才发现一条一小时的视频录一个下午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所以她在连轴转了小二十天之后,已经是疲惫至极,如果她下一秒就当场猝死也不足为奇。
但在一堆倒地尸中依然□□的竟然是平常最懒最不愿干活的孟醒。
寒假结束时,孟醒接过了网店运营的工作。
她们的微信群已经由最初的三个发展到现在的八个,翻了一倍多,这还不算贴吧群和淘宝上的网店群。
所以她每天都会往群里发一些两人早就写好的学习小贴士来提高微信群的活跃度,又在年关将至的这几天把沈迎娣拍好的第一支视频发到了群里做预热,说大年初一、大年初二的晚上会陆续有第二、第三支视频放出,敬请大家多多期待。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制作的视频的左上方都打上了“醒与怡的学习笔记”的水印,防止有人盗版。
而且“醒与怡的学习笔记”还申请了商标版权,防止以后她们做大后被人抢先注册掉,那样就亏大了。
其实她们根本就没有商标注册这方面的意识,这件事还多亏了孟醒继父的提醒。
孟母不满意孟醒整天往外跑,还经常晚上也不着家,时常抱怨,就连在饭桌上也要唠叨很久。
有一天孟醒就在饭桌上跟孟母解释了她们正在做的大事,孟母不以为然,说小孩子还是以学习为主,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影响学习。
可孟父却来了兴趣,他就多问了几嘴。
孟醒也来了兴趣,就把沈迎娣正在做的事情给孟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把网店、微信群、贴吧群、网店群给继父看。
最后她看孟父实在是感兴趣,就又把沈迎娣拍好的第一支视频给孟父看了,私心是想让孟父在潜意识里先接受沈迎娣。
但却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孟父觉得她们做得非常不错,已经初步形成了规模,而且她们做得是知识分享类型的内容,更要有版权意识和商标意识,为以后做大做强做准备,绝不能留隐患。
孟母听着他的侃侃而谈,心里非常不舒服,她一心想让孟醒安心学习,挣钱的事情毕业再说,但她一向不愿跟他起争执,更何况孟醒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也就没多说什么。
于是孟父就跟孟醒聊了很多,提醒她们要在视频上打上自己的水印,并且要在视频最后打上盗版必究的追责声明,还说会帮她们申请商标。
孟醒听得两眼放光,马不停蹄地就赶到了出租屋里,立马把这个事情和沈迎娣说了。
沈迎娣确实没想过要做大做强,她没空想那么远的事情,可现在经孟父一提醒,觉得确实非常有必要。
这件事,也成了个种子种在了沈迎娣的心里。
“宝贝……”
终于做完工作放下手机的孟醒刚开口就迎来了那几个倒地尸的一阵嘘声。
“怎么了?!我就叫,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嘘声四起,比刚才声音更大了。
可沈迎娣没什么反应,因为她的耳朵突然耳鸣得非常厉害,现在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声响,并不清楚她们在笑闹什么。
沈迎娣在笑闹中毫无征兆地起身。
“你干嘛去?”孟醒停止了跟她们的笑闹。
沈迎娣根本就没听见,她耳朵里嗡嗡的,连同脑子里也嗡嗡的,所以她装作正常地走进了卫生间。
但她不知道的是,孟醒在她身后喊了她三遍,一声比一声大,都毫无反应,只能听到卫生间的门关闭的声音。
“为什么不理我?”
孟醒刚才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伍微也觉出不对劲来,不过她还是开解道:“她没听见吧。”
“我叫得那么大声,还能没听见?就是故意不理我!!”
“她不理谁,也不会不理你。”陈惜躺在床上调侃道。
柳茵觉出不对来,她担忧地往卫生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还觉得心里发突。
沈迎娣在卫生间里用力地摁着自己的耳朵,试图让这阵耳鸣赶紧过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天晚上赶稿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五六分钟就恢复了,这次持续的时间着实有点长了。
她在这个小空间里急得团团转,摁压、拍打、挖耳勺、侧耳摇头、蹦跳下蹲等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用上了,可通通不管用。
最后她绝望地坐在马桶盖上,仰头捂着耳朵,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心底的恐惧慢慢涌上来。
有时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后,听力反而在慢慢恢复了。
就像是燎原的野火,一开始只是个火星,慢慢地席卷整个草原,现在是声音开始席卷她的耳朵、她的世界。
她在水管处洗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刚才的恐惧、恐慌,这才拧动门把手走了出去。
孟醒坐在床边不善地瞪着她,伍微和陈惜围着孟醒,看到她出来时也转过了头,柳茵反应更大,直接撑起了上身。
“沈怡,你耳朵没事吧?”
柳茵毕竟是医学院的学生,敏感度要比其他几个人高一点。
但沈迎娣早就调整好了状态。
她微微一笑,疑惑地摇摇头:“没事啊,怎么突然问我耳朵有没有事?”
“真没事?”
相比沈迎娣的话,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说她更相信陈惜说的话——她不理谁,也不会不理你。
“真没事啊。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她笑着坐到了孟醒的身边,还没握到她的手就被推开了。
“你没事儿为什么不理我?”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孟醒可能是叫她了,电光石火间她决定装傻到底。
“我没有不理你啊。”
“我刚刚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理我!”
“我真没听见,心里在想事呢,真没听见,对不起啊。”
“想什么?”
“好多事。”
沈迎娣拉着她的手又躺回到床上,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孟醒的手。
孟醒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往她身边靠了一下,双手捏着她的脸凶巴巴地警告道:“想什么事也不许不理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对不起嘛。”
“原谅你了。”
旁观的几个人又没个好脸地嘘了两人一通,才又躺回了床上休息。
夜色浓重下的阳台上,沈迎娣一个人靠在栏杆上看着天边的月牙出神。
孟醒轻手轻脚地越过那几个睡得横七竖八的人下床,小心翼翼地把阳台门的推拉门关上,拿着一条毛毯把两个人围在了里面,轻轻地将头靠在她的肩头。
“抱抱。”
沈迎娣侧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还在想下午的事情?”
“嗯。”
“下午在想什么?”
沈迎娣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看起来沉重异常。
“在想欠了这么多人情可怎么还啊?”
“来日方长不好吗?”
“孟醒,我怕,我怕来日方长。”
沈迎娣转身抱住了她,下午失聪的那种恐惧又重新涌了上来,一滴泪滴在孟醒的肩头。
“那我们就不来日方长,我们好好想想该如何还这次的人情。”
“可我想跟你来日方长,我怕。”
她怕的是当时如果是永久性失聪可怎么办。
孟醒抱着她,温声安慰:“怕什么?你知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也想永远陪着你。”
“我知道。不怕了啊,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孟醒一直抱着她,在月色下耐心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自放寒假以来,她头上的压力非常大,现在终于结束了。
她枕在孟醒的肩头不停地掉泪,胳膊也在不断收紧,她想抱着孟醒,一直抱着,抱到永远。
而孟醒也在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要把她抱进自己的身体里,最好两个人能共享一个身体,一个大脑,一颗心脏,一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