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跟伊杨一周后办婚礼,你们回来吗?"
孟醒沉吟片刻,还是拒绝了:"我们工作太忙,不回去了,祝你们新婚快乐。"
郑彦早就知道如此,也不强求了。
"好,祝你们新年快乐。"
突然间孟醒便泪流不止了,她跟郑彦,从未如此生疏过,之前一伸手就能碰到,现在却像隔着山,隔着水,那么遥远,无法触碰。
"新婚快乐……先挂了,我还有事……"
"好。"
一周后,婚礼如期举行。
伊杨几乎把认识的人都请了过来,她就是要大办,要隆重地大办,把这些年明里暗里受的窝囊气一股气全部都还回去。
奢华的伴手礼,奢华的婚礼现场,奢华的结婚礼服和戒指,奢华的婚礼宴席。
在铺天盖地的奢华之下,新郎英俊热情,新娘艳丽娇媚,一对璧人,一段佳话,
谁也猜不到美好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桩见不得光的生意。
婚礼结束后,伊杨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手上的钻戒,比当初偷拿孟醒的那一枚还要大,还要奢华,可不知为何,离了人群后,她觉得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及沈怡手上常戴的那枚已经很旧的戒指圈。
郑彦躺在她的旁边,酒气熏天,今天酒席上他替她挡掉了所有的酒,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丈夫、爱人的角色。
伊杨转头看了他两秒,又落寞地转过了头,把手放在了小腹上,依旧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一点点生命的迹象,或许是心里早就知道这个孩子终将不会留在自己身边,所以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始终是想不明白。
"郑彦,你睡着了吗?"
"没有……"
郑彦轻轻摇头,他一直都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今天更甚,热闹过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大梦一场。
"你在想什么?"伊杨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郑彦的手掌微动,顿了大概得有五分钟才沮丧地摇头:"没有……"
伊杨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没有,你本来就不想要他,感觉不到很正常,可他就在我的肚子里,已经长了快三个月了,我竟然也感觉不到……"
"你如果觉得遗憾,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你把一生都搭进去了,觉得遗憾吗?"
这句话像是问郑彦又像是自问。
郑彦抽回自己的手,继续漫无目标地望着天花板,那双眼睛里夹杂了太多的东西,就是没有生而为人的参与感。
他被自己的人生排除在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四处游荡的局外人。
"时候不早了,睡吧。"
郑彦起身,晃晃悠悠地从衣柜里拿了一套睡衣走进了浴室,伊杨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她的脑子越来越混沌,尤其是夜深人静远离喧嚣之时。
孟醒在午休时躺在办公室的休息椅上,翻看着朋友圈的照片和视频,心中越来越闷,最后只得关机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她总觉得这场婚礼是一场华丽的网,把郑彦和伊杨压在网下,日后的每一步,都是徒劳的挣扎。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甚至觉得有些愧疚,觉得这场婚礼是自己推波助澜的结果。
沈怡还在紧赶慢赶地写论文,她的左手并不是习惯手,因此效率并不算高,有的时候手速压根就跟不上脑子,她又不喜欢语音输入,只能一边跟手生气一边努力码字。
夜幕隆重时,孟醒没等到来接她下班的沈怡,仰头望了一眼天空,叹了口气打车去了图书馆。
沈怡戴着头戴式耳机坐在角落里,面前凌乱地摊着大堆的参考资料,她坐在资料堆里一刻不停地敲字。
孟醒走过去轻捏她的后脖领:"回家了。"
"嗯……嗯?"沈怡恍然大悟地从海量的资料里抬起头来,趴到电脑前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转身把头埋进她的小腹里,"我忘记时间了……"
她伸手环住沈怡,低头在她的头上轻吻一下:"没关系,回家再写。"
孟醒感觉到自己的小腹上一片温热湿润,这片湿润迅速地蔓延开来,滴在她的毛衣上,滴在她脚下的地面上。
"我写不完了……"
沈怡难过地哽咽,出国也才一个月的时间,罗老师就跟她打过八通视频电话,耐心地指导她该怎么写,一些困惑的点也被及时解决,可她的进度依旧不如人意,甚至不如在国内时效率高,情绪堆积到今天已然是到极点了。
"左手打字就是不方便啊,不要勉强自己嘛。"
"是我太笨了……我才刚把激活素抑制剂这一节写完,Wnt通路调节剂还没开始写,年前肯定写不完了,当时我还大言不惭地跟老师说年前一定能写完。"
孟醒感受着自己的毛衣越来越湿,忍俊不禁地揉揉她的头:"这不是快了嘛,Wnt通路调节剂下面只有两小节,写完这两节就只剩一个展望了,曙光就在眼前,怎么还哭这么凶?"
沈怡摇头,在她的衣服上蹭掉越来越汹涌的眼泪:"无论如何是交不上作业了,难受,难受死了……"
她的啜泣声在这个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亮,孟醒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围人道歉致意,一边搂着她一边快速地给她收拾东西,收拾好后拉着她快速地出了图书馆。
"写不完作业的小猫咪,可怜呦。"
沈怡黏在她的身上,依旧是啜泣不止,听到调侃后顿时哭得更凶了:"你还说!你还说!我都写不完了!你写不完作业的时候……"
"我写不完作业的时候你怎么样了?啊?说啊!怎么不说了!说!"
沈怡终于破涕为笑,理亏地吐吐舌头,抱着她不说话了。
孟醒斜她一眼,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我赶论文时,你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里看书看电视,吃东西,逗猫逗狗,还出去跟别人喝酒玩剧本!"
"咱俩研究的不是一个方向,我又帮不上你,而且我也没有嘲讽过你……"
"行为甚过语言!"孟醒轻哼一声,眼珠一转,后退两步,拿出手机幸灾乐祸地开始拍她,"写不完作业喽,某只独臂小猫咪写不完作业喽,交不上作业喽,要挨骂喽……"
"讨厌!别拍我!很丢人!别拍我!"
沈怡边掉泪边追着手机跑,试图让她关上手机,可孟醒却毫不收敛,继续大笑着逗她。
"小猫咪变身小哭包喽,整天抱着人哭,越哭越写不完,越写不完越哭,小哭包,哭得水漫金山也写不完作业喽,哭是没有用的呦……"
沈怡阻止不了还总被嘲笑,最后无可奈何又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在了街旁,懊恼地把头埋在腿间,肩膀还在不停地抽动。
她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卫京大学读书的时代,作业多得怎么写也写不完,整天头晕脑胀地上课、背书、做实验、考试、写论文,无限循环。
当时还有孟醒陪她一起,可现在只剩她自己了,旁边还有一个拿着手机边拍边放肆嘲笑她的人。
"我不理你了!"
孟醒嘻嘻哈哈地收起了手机,站在原地点点戳戳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坐过来时满脸轻松地把她搂了过来。
"不用担心了,我给你请假了。"
"什么意思啊?请什么假?"
沈怡红着鼻头不明其意,但心里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这才发现刚才那段视频已经被截成了二十秒的视频发在了朋友圈里,虽然她的脸打了码,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
"你干嘛啊!删掉删掉!"
"还有三天过年了,你肯定写不完了,又不好意思跟罗老师明说,先装一装可怜,你再给罗老师打个电话,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沈怡焦急地已经开始过来抢手机了:"我不用,你快点删掉!快点!快点!让其他人看到很难为情!"
孟醒推着她的胸膛,把手机藏在身后:"我分组了,只有朋友家人那一组的人能看到。"
"不行!快点删掉!我写不完就是写不完,不想用这种办法让罗老师有话说不出口,快点给我手机,快点!"
孟醒只得把手机交出去了,看着她焦急的神情摇头叹气:"死脑筋不转弯!"
删完视频的沈怡把手机给她,靠坐过来正色道:"我不愿意这样,罗老师肯定知道我努力写了……谢谢宝贝给我想办法解决问题,谢谢宝贝陪着我。"
"傻子!走了,回家!吃完饭继续写!"
孟醒狠狠地揉揉她的头,拉起她的手坐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远在大洋彼端的罗老师并没有看到这条朋友圈,在视频删除前看到的人是郑彦。
他正和伊杨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还未被删除掉的视频就映入眼帘了。
那条朋友圈文案只配了一个哭泣的表情,他出于好奇点开看了,没想到内容是脸部被打码的沈怡边哭边抢手机,画外音则是孟醒持续不断的幸灾乐祸。
伊杨听到声音后抬头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了疙瘩,拿起旁边的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并没有看到那条信息,心情就更差了。
她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郑彦!你收敛一点!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在饭桌上看别的女人,当我不存在吗?"
"我姐姐发的。"
伊杨看着他嘴角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怒从心头起,抢过他的手机重新打开了那条视频,看了一遍后举到了他的面前:"你姐姐在哪里?明明只有沈怡一个人!"
"你听不到声音吗?!"
郑彦愤怒地把手机夺过来,他总觉得伊杨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警惕地看她一眼,那晚让伊杨恐惧的眼神又回来了,不过只一秒就收了回去。
"我去收拾东西,爸妈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伊杨抓着饭碗恨不得扔过去,片刻后才调整好了情绪开始准备回家的事宜。
孟母让他们以后就回家住,方便照顾她的孕期,两人多次推辞无用后,只能趁着年前还有功夫搬回去了。
伊杨对孟母是恐惧的,因为孟母和孟醒的性格有些相似,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同样地能缠能搅,更何况她知道孟母对她的热情是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她同意过继孩子,这场婚礼是绝对不可能举办成功的。
她已经被郑彦控得死死的了,如果再被孟母控制住,那简直是不堪设想。
所以她无比地焦虑,但再焦虑也得硬着头皮回去,和他们一家去过一个合家欢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