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请我喝一杯卡布奇诺吗?”
金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大叔的声音。
时序有点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呆呆地看着正前方的金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鱼,两只很大的眼睛凸出来,鱼尾巴上甚至还套着鞋子。
“呃,”她思考着措辞,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是不是我站到你眼睛的一边会比较好?”
欸,我在说什么啊?说出来时序就后悔了。难道仅仅因为人家是鱼,眼睛长在两侧,就觉得自己站在前面他看不清吗?等等,仅仅是鱼就已经很奇怪了吧!
金鱼大叔很爽朗地笑了几声:“没事哟,我的视线盲区范围很小的,只要转动头部就能弥补啦。不过我有些近视,你站太远我就看不清了。”
时序于是象征性地地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金鱼大叔却很热情地向她走来,鞋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让时序想到鸭子的脚蹼踩在草坪上的样子。
“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咖啡馆吗?”金鱼大叔摆出一副要和她聊天的架势,“你还不知道惯例吧,如果人遇见穿鞋子的金鱼得请他喝咖啡呢。”
时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路上的,只记得被各种鱼挤着簇拥着来到了因吹斯听咖啡馆门口。
“很不错啊这家咖啡馆。”一条鱼对另一条鱼说。
“新开的,果然火爆啊。”另一条圆圆的鱼回答。
“确实interesting.”鱼的英文很标准。
鱼为什么会在路上走路,还会说话?时序一头雾水,问旁边的鱼:“大家这是要去干嘛?”
鱼很热心地回答:“都来喝咖啡啦,你也去尝尝吧。”说罢打开咖啡馆的门,把时序推了进去。
店里坐满了人,不,是鱼。她恍恍惚惚地走到吧台,一旁的金鱼大叔就开始和她攀谈。
金鱼大叔见她还没缓过神来,宽慰地用腹鳍拍拍时序的背:“新来的不知道这规矩很正常啦,今天大叔我请你吧。”
金鱼大叔又转向前台,红色的鳍在空中挥了挥:“店长,两杯卡布奇诺!”
对了,还有店长!
时序怀着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看向了店长。
时序性别女,年龄27岁,兴趣广泛,目前在晨曦文化出版公司做策划编辑,每天开始工作前的习惯是去公司旁边的咖啡店里点一杯冰美式提神。
咖啡店的名字就叫“一家咖啡店”,开了很多年,店长是上了年纪的奶奶。
时序是这家咖啡店的常客,几个月前奶奶告诉她这家店要关门了。
“怎么了?”时序有些担心是这个地段的地租太贵了。
“孩子在国外,一直说要把我也接走。以前不愿意,现在老了,也想和孩子待在一起啊。加上前段时间脚动了手术,孩子没能及时赶回来,心里很自责,好劝歹劝,说是在那边也能让我开店,我就答应了。”奶奶慈祥地笑。
“阖家团圆也挺好的嘛。”时序附和着。
时序为奶奶高兴,却为自己难过。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店呢?
她叹了一口气。
她实在很喜欢这家店铺的位子,出了地铁口刚好路过这家店,买了杯咖啡再走几步就到了公司。时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直到一个月前,时序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
「时序,你公司旁边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哎!」
「我有两张优惠券,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咖啡店的老板很帅哦。」
时序没有等下次,第二天就去了新开的咖啡馆。
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好像连旁边的店铺位子都买过来了,整个咖啡店比原来大了一倍不止。招牌用的是喷彩漆的木头,很招眼的四个大字:因吹斯听,下方喷了一行英语小字:Interesting.
这家店很有名,好出片,经常推出很多有意思的活动,算是一家年轻人爱去的网红打卡点。因吹斯听以前离时序的公司有一定距离,她开始工作就听过这家店的名字,那时候这家店刚开,火得不得了,时序当时因为不想排队没去,后来是因为忘记了一直没去过。
那时我还在实习吧,现在这家店开了分店,我也已经转正了。时序心中微有感慨,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老板今天来吗?”她听见有顾客问服务员。
因吹斯听的店长长得帅,并不是一个秘密,刚开始大火这也是一大卖点。只是世界上的咖啡店很多,帅哥也很多,老板长得帅并不是一个持久的营销策略。人们喜欢到这里来有他们各自的理由,对老板的调侃倒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种打趣手段。
“老板今天去蹦极了。”服务员小姐姐老实地回答。
那一天时序知道了两件事情,一是因吹斯听的店长并不是每天都在店里,二是这家店的咖啡味道确实不错。
“老板今天来了没?”她每天听见不同的客人问这句话。
“老板今天去跳伞了。”
“老板今天去攀岩了。”
“老板今天去滑雪了。”
怎么别人就可以在工作日干这些事情呢!时序心中愤愤。她幻想着如果自己是店长,一定比这位店长玩得还疯狂。
但是时序还是每天表情不变地对店员说:“一杯冰美式。”然后拿着咖啡去工作了。
时序差不多来了半个月,才见到店长。
她来的时间很早,咖啡店没有几个人,一个穿着潮牌T恤的男生倚在吧台后面的墙上,一手揣在口袋里,一手玩着手机。
见有人来了,他抬起头,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很快又笑着问:“客人要什么?”
时序完全被他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他的右耳戴了一枚黑色耳钉,耳骨上又戴了一个骨头,左耳一枚星星样式的链子挂下来,耳骨上是两个不大的素圈。
“客人?”店长手撑在吧台上,头往她这边靠了靠。时序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挂了一个赛博朋克式的小机器人项链。
“咳咳,”时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往后退了一步,抑制住自己的心慌,“一杯冰美式。”
店长很高兴地穿上咖啡店的制服,去准备咖啡,将美式递给她的时候说:“欢迎下次光临哦。”
时序接过咖啡,看见他身上的胸牌用银色的笔记写着两个字:余跃。
余跃并没有变成鱼,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今天怎么不喝冰美式了?”
“你们认识啊。”金鱼大叔稀奇地看着他们两个,“那她都不知道惯例的。”
“是常客。”余跃的回答言简意赅,转身去做卡布奇诺了。
时序目瞪口呆。
为什么店长对于咖啡店里有会说话的金鱼这么接受良好呢?她在店长做完咖啡的时候忍不住说道:“你没发现店里坐着很多鱼吗?”
“是啊。”店长淡淡地回答,“生意挺好的嘛。”
余跃拿出抹布开始擦吧台的桌子,一边擦一边哼着歌。
店长感觉也不太正常啊。时序默默吐槽道。不过这里只有她和余跃是人类的样子,她还是待在了吧台旁边喝咖啡。能看见人形的余跃,至少她心安些。金鱼大叔没走,也站在她旁边,不时发表着自己的有趣故事,一看就是很健谈的鱼。
话匣子打开了,时序觉得周围的一切也没那么怪异了。她虚心请教:“为什么碰见穿鞋子的金鱼要请他喝咖啡啊?”
“不是碰见穿鞋子的金鱼就要请他喝咖啡,而是人碰见穿鞋子的金鱼就要请他喝咖啡。”金鱼大叔纠正道。
“因为鱼本来是不穿鞋的嘛。”余跃插进来说话,头往她这边歪了歪,时序看到他耳朵上的星星耳钉变成金鱼形状的了,“人们嫌他们不穿鞋子不合群,是异类。于是要他们穿上鞋子,这样才能融入人类世界。”
“我们为了和谐穿上鞋子,人类作为东道主,见了穿鞋子的非人生物,请我们喝一杯咖啡,不过分吧。这规矩是所有生物和我们知道的人都认可的。”金鱼大叔乐呵呵地说,“大家各退一步,和气生财嘛。”
你们知道的人有几个啊?时序有点想笑,看着金鱼大叔的嘴,又有了另一个疑问。
她放下咖啡:“你们没有肺在陆地怎么呼吸啊?”
“啊?”金鱼大叔很疑惑的样子,嘴巴张开,吐出几个泡泡来,“周围不是都是水吗?”
时序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忽然周围的水涌进她的嘴里,耳朵也闷在水里。时序赶紧闭紧嘴,她没办法汲取氧气,眼睛也睁不开了,一股窒息之感涌上心头。
“啊!”时序从床上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手感受了一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自言自语,“原来是个梦啊。”
点开床头的手机一看是周六的七点出头。
时序受生物钟影响,周末也不会起得很晚,但也不会在和工作日差不多的时间起来。
唉。她拍拍脸蛋,看来是睡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去一趟因吹斯听咖啡馆。
时序并不是那种经常做梦的人,就算做了梦,醒来关于梦境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的。这次的梦境却格外清晰,仿佛真实发生过。
街上不会真的有穿鞋子的鱼吧。她飞快地洗漱着,看向窗外。从楼上往下看去,路上川流不息,上海的早晨并没有因为是周末就减少了车流量,喇叭声此起彼伏。时序看不清车里开车的是不是鱼,至少路上走着的都是正常的人。
想什么呢,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时序轻松了些,取下挎包,穿好鞋子,出门了。
看到鞋子时她有一丝恍惚,昨晚的鱼到底是怎么穿上鞋子的呢?她没仔细观察,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可惜。
在地铁上打开微信,没理会前男友再次发来的好友申请,看见朋友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去新疆出差了,并附上几张美照。
朋友是时序大学的同学,工作是自由摄影师,常在各地飞来飞去给客人拍照。
「玩得开心???」
时序打着字。
她不打算告诉朋友昨晚的梦。朋友性格开朗,喜欢交流八卦。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昨晚的梦,一定会觉得自己对店长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你梦到店长了!”她都能想象出朋友屏蔽了她所有关于金鱼的描述,得出最终结论惊呼的样子。
明明重点在金鱼会说话,还穿着鞋子啊。时序微微叹息着摇摇头,下了地铁。
出了地铁,从天桥上走到马路对面,一路向前就能到达咖啡馆,再到达她的公司。
难道是昨天和文字编辑敲定书稿的最终修改意见留下了后遗症,想象力丰富过了头吗?
时序走在熟悉的不得了的路上,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