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41 章

爱榭一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不止是因为她神奇的能力。

虽然说,爱榭有令伤者和亡者复苏的能力,但偌大的世界,不止爱榭一个人拥有如此神秘,单说托普卡普宫就住着许多被苏莱曼豢养的占星家和炼金术师和法师之类的存在,爱榭自身也和这些神奇的人学过法术相关。

但这个世界的神秘在逐步退去,且不说这件事,就说爱榭本身的神奇,她的降生让整个帝国都出现了新的生命和神秘复苏的气息,爱榭的降生,让帝国的“神秘”在逐步复苏,因此在帝国之中施法或者炼金,是比在别的地方成功率要高的……这个世界的神秘在逐步消散,就说之前那个使用希腊魔法的法师,那个希腊法师是赫尔墨斯的信徒,但他从前在希腊或者别的地方使用法术,只能使出一些基本的法术,近乎魔术和戏法,但来到奥斯曼帝国之后,那个法师便能和“赫尔墨斯”相链接。

……这是爱榭带来的“神秘复苏”和“神秘溢出”。

帝国的大部分人并不知晓爱榭带来的这份力量,但苏莱曼和哈芙莎都明白,爱榭是个神奇的孩子……受神宠爱。

爱榭在成长的过程之中,总能听见神秘的声音,看到莫名的记忆。

她不确定那个记忆是她自己的妄想还是别的什么,她能够窥见自己于满是云端的城市,在恢宏的神殿之中,高坐于王座之上,又能感觉大地给予她的充沛力量,她每一次站在地面之上的时候,总能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气。

“神性的流露”——曾经有来自欧洲的神父或是牧师,在见到年幼的爱榭时,齐齐跪倒,称呼她是如此。

因而,苏莱曼和哈芙莎确认爱榭的特别,年幼的爱榭是如此神秘且光辉。

因着爱榭的特别,哈芙莎接触到了欧洲魔法,从而召唤出了一位地狱的使魔但他林,但哈芙莎并不知道自己召唤出的使魔是一位地狱的魔神,她只当但他林是普通的使魔,一种来自灵界的生物,只是具有人形,但他林和哈芙莎交易的东西是“爱榭的承诺”,哈芙莎那时为了自己的地位而同意了但他林的请求,但现在哈芙莎即将死亡,这位皇太后想要将使魔带走,一如她的死亡。

爱榭确信自己是充满了爱的,她爱每一个人,哪怕是罪人,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她确信世界的根本是善良,又对这个世界的人怀抱着一种母亲般的爱意……或许这份母亲般的爱意有些傲慢,但爱榭感觉自己的爱,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的爱,就是如此纯粹的东西,因此,爱榭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困在这一副人类的身体之中,她感觉到了矛盾和痛苦。

这份矛盾和痛苦,让爱榭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人类格格不入,怀抱着爱意的爱榭,却又被人类的躯体困住,既对这个世界怀抱母亲般的爱意,又痛苦于人类的躯体,这份格格不入和痛苦,直到见到亚度尼斯才有所缓解。

在见到亚度尼斯的时候,爱榭感觉自己见到了同类……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和喜悦。

孤独的感觉,在十几岁时见到亚度尼斯的那一刻便消散开来,这份对于亚度尼斯的熟悉和轻松,让爱榭对亚度尼斯产生了“爱情”……虽然爱榭自身都不明白,她对亚度尼斯,究竟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还是真正的爱情。

现在于亚度尼斯的怀中,爱榭流淌着眼泪,她将自己的面颊埋入亚度尼斯的怀中,染湿而亚度尼斯的衣袍。

爱榭抬起脸,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死亡无可避免,可我拥有能阻止死亡的能力,我却无法使用,因为母亲不愿意……我曾经阴暗地想过,就让母亲再陪伴着我,直到我的老去……可我又知晓,这份思念太过自私了,亚度尼斯……”

爱榭眨了眨眼睛,淡金色的瞳孔在泪水的净透之下,是如此的闪烁。

爱榭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脑袋微微歪了歪:“亚度尼斯……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其实我……就是这么自私,我这些想法,是如此阴暗。”

爱榭紧紧盯着亚度尼斯,看着他面孔之上的反应,她现在迫切地希望得到亚度尼斯的反应,若是他因为她的自私和阴暗的想法而厌恶或是烦躁,那么爱榭真的会绝望。

好在亚度尼斯只是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爱榭。

亚度尼斯并不觉得爱榭自私,她这种可爱的反应也叫他喜爱。

“这不是什么自私的想法,爱榭,你现在是人类,拥有这种想法是自然而然的……人类的生命确实短暂,但我向你保证,你会再一次见到你的母亲的,在另一个世界,相信我吧,爱榭。”亚度尼斯的脸庞缓缓微笑着,他伸出手,擦拭着爱榭脸颊之上的眼泪:“别再哭泣了啊,你的眼泪如同刀子割破我的心脏,让我也觉得痛苦,死亡是人类无可避免的事情,人类的灵魂无法在人类的身体之中经受数百年的磨损,哪怕你有能力让你的母亲的生命延续地足够长……百年的时间,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

“哈芙莎苏丹的死亡,是因为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她应该休息了,死亡对于哈芙莎苏丹来说,并不是坏事……她已经足够累了,放她休息吧,爱榭。”

亚度尼斯的声音轻轻的,在爱榭的耳畔呢喃着,他看着爱榭抿着嘴唇,又用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

爱榭沉默了大概三十秒,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爱榭的声音轻轻的,她维持着被亚度尼斯半搂着的姿势,微微点了点头,在阳光之下,她编织成辫子的银发闪烁着如同银器的光泽,托普卡普宫的某一处,看着花园的目光,不止是无所事事的少女们,也有一道阴暗的目光,赫然是满脸阴暗的“利姆”。

被彼列占据了身躯的“利姆”眼神阴暗地凝望着花园之中的那对璧人。

相同的发丝,相同的气质,甚至心意相通互相恋爱,如此一对,叫利姆感觉到嫉妒和难受。

金色长发垂落直栏杆之上,利姆咬紧了牙齿,非人的视力让他看见爱榭的侧脸和亚度尼斯的侧脸。

无论是在特拉布宗还是在伊斯坦布尔的王宫,这么多年了,利姆(彼列)一直是东躲西藏的状态,他不敢出现在亚度尼斯的面前,他窥见亚度尼斯的身躯之中属于雅威的灵魂……哪怕只是雅威的一部分,也足够亚度尼斯轻松捏死利姆身躯之中彼列灵魂的一部分。

利姆(彼列)在期望带着爱榭走……就在爱榭对于这个世界绝望的时候,那正是哈芙莎死去的那一刻,利姆留在爱榭身体之中的蛊虫会在爱榭情绪最波动的那一刻,扭转爱榭的感情,将她的感情从满怀爱意的大地女神状态,扭转为绝望的状态……到时利姆会以拯救者的姿态带爱榭离开,利姆确认到那时,爱榭会抓住利姆这一个拯救者,他会带着爱榭离开,从伊斯坦布尔离开,直到他杀死爱榭,收回亚舍拉的碎片。

彼列深爱的是亚舍拉,他对于爱榭的爱,只是基于对于亚舍拉的爱。

爱榭是亚舍拉的一部分,彼列因此也那么关注爱榭,仅仅只是因为,爱榭是亚舍拉的灵魂碎片。

彼列在那次的天堂之战时,砍下了亚舍拉的头颅,他也因此得到了亚舍拉的一半灵魂碎片,他期望着自己能带着那些碎片回到地狱,然后得到亚舍拉,拼凑完整,再然后他要杀回天堂……就如同他一直憎恨着雅威的那份愤怒一样。

杀死雅威,得到雅威的妻子和权利,连同雅威喜爱的孩子一起夺走,完全替代雅威,这就是彼列希望的事情。

怀抱着爱榭的亚度尼斯似有察觉一般转头看向彼列的方向,那一股阴暗和憎恨的视线却好似一阵风,很快消失不见了。

亚度尼斯确认那份憎恨和阴暗的视线以及危险并非空穴来风,他确认这个王宫有某种存在憎恨着他。

虽然说,因为亚度尼斯的到来,无论是但他林也好,西迪也罢,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出来,但暗地里,这些地狱来客一直再行动,但他林奉命保护爱榭,传达回地狱的讯息却语焉不详,但他林不敢直接对在地狱的魔王路西法说王宫有尊大神在看着,但好在路西法在地狱通过吉蒙里夫人的消息那里得知了雅威的降临。

事实上,这群由路西法带领的恶魔们,包括路西法本身,也只是在保护着亚舍拉的碎片,路西法不希望回收碎片,路西法希望自己的母亲以人类的方式在大地之上生活着,体会到亚舍拉曾经期望得到的自由……路西法甚至希望,天堂的父亲(雅威)不要收回母亲(亚舍拉)的碎片……就让亚舍拉以人类的姿态在大地之上生活,对于亚舍拉来说,或许成为人类愚昧得生活一辈子,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吧。

爱榭并不明白自己这一生引起的关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牵扯,她并不是一个教徒,哪怕在许多年前看见米迦勒的降临,她对于宗教和神依旧没有信仰的心,她好似天生就对宗教和神感觉到无趣,哪怕她一生都在被神秘所围绕……对于爱榭来说,她期望的是平平安安,自由的渡过一生,在大地之上奔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问心无愧的渡过这一生就足够了。

离开了亚度尼斯的怀抱之后,爱榭决定去图书馆为母亲抄写经文来祈祷,就好像她之前于高塔之上所做的那样,她已经习惯了抄写经文来得到祈祷和祝福,以及内心的安静,她虽然有些近视眼,但这个无伤大雅的小疾病,她也从未放在心上,眼镜架在在鼻子上的时候,爱榭那时正专心致志抄写着,并未在意周围的一切。

所以当茶水送上她的桌子时,她下意识道了声谢谢,将茶水饮下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个熟悉的味道是?

爱榭抬起头,看到的是金发的利姆微笑的模样。

“利姆……好久不见呀。”

爱榭下意识微笑着,她的一只手还握着笔,她微笑着看着利姆,松了口气:“我说这个茶水的味道有些熟悉,只有你会在茶水里放洛神花。”

“爱榭公主殿下……”利姆呼唤着爱榭的名字,他来到爱榭的脚边半跪着,抬起头凝望着爱榭,一派可怜如忠犬的模样:“公主,您最近好像心情不大好?”

“……是的。”爱榭叹息一口气:“母亲的病情很严重,我期望为她抄写经文来祈福。”

爱榭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稿子:“利姆,你最近怎么样了?”

“我从游商那里学会了一些小把戏。”利姆凝望着爱榭的脑袋和腰部,他朝着爱榭神秘地笑笑,伸出了手:“殿下,您能弯下腰吗?”

爱榭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乖乖弯下腰了。

利姆伸出手,拂过爱榭的眼睛前。

爱榭:“……!”

“眼睛……”爱榭摘下眼镜:“眼睛看得清了……”

虽然爱榭自己也能治好自己,用自己的能力,但她和母亲约定了,不再使用这份能力,当一个普通人,就这样生活下去,所以她并未治疗自己。

现在利姆用他的力量治疗了爱榭的近视眼,让爱榭有些诧异:“……你这把戏,是哪里学来的?”

“公主,这是我的秘密。”利姆维持着单膝跪下的姿态,朝着爱榭笑笑。

既然是利姆的秘密,爱榭便也不再多问。

利姆深深凝望着爱榭的面庞,这熟悉的面庞,思念了千万年的面庞,现在露出了疑惑和稚气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亚舍拉。

利姆想着,爱榭终究不是亚舍拉,只是亚舍拉的碎片。

利姆(彼列)爱亚舍拉,却只希望爱榭变回碎片,变回他深爱的那个亚舍拉。

……一点都不像是大地女神啊,这种表情。

利姆的眼神和出神,让爱榭有些疑惑,她伸出手在利姆的面前晃了晃:“利姆?”

“……没事,公主,我只是觉得……”单膝跪下的利姆笑笑:“我只是觉得,您的脸上露出别的表情,会更好。”

利姆沉默几秒,又深深看向爱榭:“公主啊……您会想要逃走吗?”

“就在未来某一天……逃出这个王宫。”

“我感觉得到,您不该被王宫和王廷所束缚。”

爱榭沉默着,她半垂下银色的睫毛:“利姆,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利姆看着爱榭的表情,心中叹息着……终究,不是亚舍拉啊。

这种表情和逃避,不应该是敢爱敢恨的大地女神应该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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