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若止水

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破夜色,最终在国师府威严紧闭的大门前骤然停下。车帘掀开,国师抱着已然浑身酥软、意识迷离的三小姐疾步而下。凌清烟早已先行一步,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去准备解药与温水。

怀中少女的喘息灼热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令人心悸的热浪。国师几乎是足不点地,径直将她抱回自己的卧房。烛火轻摇,映照着床榻上那具微微蜷缩的娇躯。

三小姐挣扎着用双臂勉强撑起上半身,墨发凌乱地铺散在枕畔。她眼尾洇开一片惊人的绯色,如同染了最艳丽的胭脂,唇瓣更是红得如同吸饱了露水的花瓣,微微肿胀,水光潋滟。原本严整的衣襟不知何时被她自己扯开了些许,露出一截精致如玉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她抬眼望来,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浑然天成的媚态,丝丝缕缕缠绕在国师身上。

国师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陌生的涟漪。她从未见过三小姐如此模样,脆弱又妖娆,纯真又魅惑,像一朵在欲念之火中盛放的罂粟。她强行压下那丝异样,取过一方干净的素白丝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光洁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刻意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声音维持着一贯的平稳:“莫怕,药效很快会过去,睡一觉便好了。”

三小姐却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唇边漾开一抹惑人的、带着几分天真的笑意。忽地,她如同水蛇般贴了上来,滚烫的手臂软软地勾住国师的颈项,温软的娇躯毫无间隙地依偎进那带着凉意的怀抱,贪婪地汲取着那能稍稍缓解体内燎原之火的温度。

“国师的心绪……像最深的海,我从未看透过……”她喘息着,吐气如兰,带着药力催发的甜腻气息拂过国师的耳廓,“或许……这世间本无物能触动您的冰心……但方才……您为我焦虑……是真真切切的……”她仰起脸,迷蒙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的光芒,“缘分带来一切,缘分唤醒一切……国师大人,我……是您的缘吗?”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痴狂而执拗,体内的热浪与陌生的渴求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然而,如果沉沦的对象是眼前这个人,她竟甘之如饴,情愿彻底失控,粉身碎骨。

“我曾无数次在混沌中……听见您的琴音……”她呢喃着,如同梦呓,“是它们牵引着我……最终选择了苏醒……只为……来见您……”

话音未落,一个滚烫的、带着献祭般虔诚与孤注一掷勇气的吻,猝不及防地印上了国师微凉的唇瓣。这并非**的挑逗,更像是一场绝望而崇高的仪式,她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自己此刻焚身的热望,毫无保留地献祭出去,只为窥探那冰封心湖深处,是否曾因她泛起过一丝微澜。

与此同时,三小姐体内那微弱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神力,如同被主人情绪点燃的萤火,不顾一切地、丝丝缕缕地探出,小心翼翼地侵入国师的心脉识海。那神力微弱如游丝,带着少女最炽热也最卑微的祈求,在她浩瀚如渊的心境中艰难跋涉,固执地寻觅着,寻觅着任何一丝因她而起的情绪涟漪,寻觅着那渺茫的、名为动心的痕迹,更想看清,她们之间这纠缠不清的缘,究竟通往何种命定的归宿。

时间在无声的探寻中缓慢流逝。烛火噼啪一声轻响。三小姐紧紧攥着国师衣襟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某个瞬间,骤然失力,颓然松开。那双原本燃烧着痴狂火焰的眼眸,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继而变得一片空洞死寂,失去了所有光彩。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她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回锦被之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心湖深处,是一片亘古不变的冰原。没有波澜,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属于她的丝毫印记。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无声的、似曾相识的碎裂声,难道这份冰冷与无感,她早已在某个被遗忘的轮回里,刻骨铭心地承受过一次?如今重蹈覆辙,将过往与国师相处的点点滴滴尽数回想,那些曾被她视为珍宝的呵护与温柔,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摇摇欲坠的心房。三小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崩塌、碎裂开来。

骗子……

国师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既然对她无感,为何要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为何要给予她那些足以让她沉溺的温柔?为何要让她生出这般绝望的痴妄?

温凉的触感再次贴上脸颊。国师已换了一块新的丝帕,动作依旧轻柔,为她擦拭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那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江河,怎么也止不住,很快便将丝帕浸透。

三小姐倔强地抿着苍白的唇,空洞的目光死死锁住国师平静无波的脸庞,愤怒与委屈如同岩浆在眼底翻涌,此刻,精神的彻底崩溃带来的剧痛,早已盖过了身体里药力的煎熬。

“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临绝境的质问。

国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深邃如古井,清晰地倒映着她崩溃的模样,声音却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我无法给你解释。”

她不再言语,转而捏住三小姐滚烫的手腕,一股精纯温和、如同山涧清泉般的神力缓缓渡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有条不紊地化解她体内肆虐的药性。

门外适时响起凌清烟克制着焦急的声音:“主上,温水已备好。”

“知道了。”国师应声,俯身将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的三小姐重新抱起。

怀中的少女双目无神地睁着,目光涣散,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所在。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与当年那个日复一日坐在树下、只知痴望落叶的空壳孩童,何其相似,灵魂似乎已飘然远去,只留下了一具徒具人形的躯壳。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国师的唇边,她没有犹豫,抱着这具失魂的躯壳,径直走向雾气氤氲的浴池。

不知过了多久,当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深渊,三小姐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顶,以及坐在床边、正担忧地望着她的凌清烟。

“你昏迷了整整三日。”凌清烟见她醒来,紧绷的神情略松,连忙递过一杯温热的清水,“先喝点水润润喉,再用些清粥小菜,宰相夫人和两位小姐来过多次,她们忧心如焚,只想确认你是否安好。”

三小姐顺从地喝水、进食,动作机械而麻木。随后,她一言不发地跟着凌清烟去见了忧心忡忡的宰相府女眷。面对母亲和两位姐姐关切的目光和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只是垂着眼睑,神情淡漠,偶有回应也极其简短,如同一个精致却失了魂的木偶。夫人和顾无忧、顾念虽然察觉到她的异常沉默,但念及她刚经历宫宴风波又昏迷初醒,只当是受惊过度后的虚弱疲惫,并未深想。反倒是凌清烟,心头疑云密布,这副失魂落魄、对外界近乎隔绝的状态,分明与幼年时的三小姐如出一辙!

那药……主上明明已经亲手解了,为何还会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刚刚鲜活起来的少女,又变回了这副模样?

宫宴风波过后,宰相府的门庭陡然变得异常热闹。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无数烫金的拜帖纷至沓来。京城各大权贵、甚至几位皇亲国戚家的公子,都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号,指名道姓要求拜会相府三小姐。明眼人一看便知,递帖之人十之**皆属皇帝一派。

宰相握着这些烫手的拜帖,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脸上却不得不堆起虚与委蛇的笑容。他深知此刻正值收拢权力的关键时期,若将这些人一概拒之门外,无异于自断臂膀,百害而无一利。然而,一想到他那失而复得的女儿,连宰相府的门槛都还未正式踏入,自己与她相见不过寥寥数面,如今却要被这些别有用心、甚至妻妾成群的纨绔子弟当作猎物般觊觎,他就恨得牙根发痒!尤其是看到某个仗着皇族身份、府中已有数位美妾还敢厚颜无耻递帖的郡王世子,宰相几乎要控制不住将那帖子撕碎砸到对方脸上!

他强压着翻涌的怒气,无论对方如何巧舌如簧,只要话题涉及三小姐,他便立刻搬出国师这尊大佛,脸上适时露出万分为难、爱莫能助的愁苦表情:“唉,非是老夫不愿成全诸位美意,实乃小女如今在国师府静养,一切起居皆由国师大人亲自安排。老夫这做父亲的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些满怀期待的公子哥们一听国师府三个字,脸色顿时变得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他们本就是畏惧国师威势,不敢直撄其锋,才退而求其次来宰相府碰碰运气,指望能从这位父亲口中探听些虚实。哪曾想,这宰相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连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出,白白浪费表情!

待到最后一个访客悻悻离去,宰相才重重跌坐回太师椅中,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疲惫地揉着额角。心中唯一的慰藉是:无论如何,国师总该会护着三小姐吧?

被宰相府婉拒的公子哥们踌躇再三,在皇帝无形的压力下,终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将拜帖递向了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国师府朱漆大门。他们心中早已做好了被无情拒绝、甚至吃闭门羹的准备。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扇厚重的大门竟缓缓向内敞开,门房面无表情地传达了准许入内的消息。

一时间,国师府那素来清幽寂静、鲜有外人踏足的后花园,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各色锦袍玉带、精心装扮的世家公子齐聚于此,怀揣着同一个心照不宣的任务。

他们的目光或探究、或好奇、或带着几分轻佻地投向那棵古树下静坐的少女。身姿窈窕,侧影如画,虽戴着面具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下颌线条优美,气质清冷,确然是个美人。娶回去,无论是对家族还是对自己,似乎都不算亏本买卖。于是,公子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如同开屏的孔雀,或吟风弄月,或高谈阔论,或故作深沉,竭力展示着自己的才华、家世与魅力。

然而,无论是满腹经纶的才子,还是英武俊朗的将军,抑或是风流倜傥的贵胄,最终都败给了少女面前那棵沉默而平凡的树。

三小姐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凝固在随风飘落的树叶上,眼神空洞而专注。周遭的喧哗、赞美、试探,对她而言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激不起半分涟漪。她与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那棵树作为唯一的连接。

一位性子急躁的公子被这彻底的漠视激怒,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质问。脚步刚动,守护在侧的侍卫目光如电,手已按上腰间佩刀,冰冷的刀锋无声地出鞘寸许,寒光一闪而逝。那公子顿时如被毒蛇盯上,冷汗涔涔,讪讪地退了回去。无人再敢造次。

这些消息被详尽地呈报给皇帝。皇帝非但没有失望,眼中反而燃起更炽热的火焰。越是如此,越证明国师对那三小姐的保护之严密、在意之深切!那些公子们铩羽而归,只能怪他们自己无能!再看看他们平日里的德行,不是流连花丛就是眼高于顶,难怪入不了人家的眼!

皇帝冷笑一声,挥退了那些无用之人,他亲自在庞大的勋贵谱系中精挑细选,筛出了一批真正顶尖的世家子弟。这些人不仅才华横溢、家世显赫、品貌俱佳,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皆是皇帝阵营中坚,忠心可鉴。

国师府的门槛,这次是真的要被踏破了。每一位登门的公子,都代表着京城最显赫的姓氏和最耀眼的未来。然而,树下的少女依旧故我,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渐渐地,京城开始流传起一些不堪的流言,说相府三小姐其实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儿,否则,面对如此多的芝兰玉树,她为何能心如止水,眼中只有一棵树?

这满城风雨中,最心急如焚的莫过于宰相府。宰相万万没料到国师竟会是这般态度!他原以为以国师的强势,定会将所有心怀不轨者直接扫地出门。谁曾想,国师府竟敞开大门,任由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登堂入室!这简直是将他的明珠置于虎狼环伺之地!宰相气得在书房里团团转,差点砸了最心爱的砚台。可如今国师府门庭若市,他更不能贸然前往,否则苦心经营与国师不合的假象便前功尽弃。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顾无忧和顾念两姐妹能借探望之名,悄悄潜入国师府。

姐妹俩忧心忡忡地去,回来时却是一脸困惑和沉重,对着父母缓缓摇头:“三妹妹对那些人似乎全无兴趣。但……国师大人那边……倒像是真的有意让她从中挑一个心上人。”

“混账!”宰相再也忍不住,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书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她才多大年纪?懂什么情爱!国师这是安的什么心!”他气得胡须都在颤抖。

宰相夫人亦是愁容满面,思忖片刻道:“虽说要等到十八岁才能正式回归相府,但三小姐如今已是自由身,去留本不该由国师府完全做主,不如……我们想法子让三小姐自己开口,向国师请求,先回相府小住一段时日?眼下这情形,待在相府,总比在国师府那风口浪尖上要安稳些。”

宰相紧锁眉头,思量了许久,终于沉重地点了头:“也只能如此了,国师府如今是龙潭虎穴!”

同样被这局面搅得心神不宁的还有凌清烟。她终于寻了个机会,在国师处理完公务的间隙,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主上,属下愚钝……为何要放那些人进来?他们分明是……”

国师背对着她,临窗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这是迟早的事,生于这个时代,身为女子,婚嫁生子,几乎是无法逃脱的宿命。宰相府纵然爱女心切,待她年岁渐长,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体面,终归会将她许配出去,与其让她盲婚哑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根底的人,不如趁此机会,让她自己选一个,至少能让她心有所属之人。”她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凌清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况且,那些人中,并非全是皇帝爪牙,亦有宰相暗中安插的人选。”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再者,她入此轮回,不正是为体尝世间百般痛楚而来吗?天姬,你作为监督者,对此,难道不该最清楚不过?”

说完,国师不再多言,径直从她身侧走过,玄色的衣袍拂过冰冷的地面,留下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

凌清烟僵立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回廊深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无言。

可是……主上啊……若您真想,只需一念,便可将她永远囚禁在这方庭院之中,以自由为代价,换取她一世的无忧无扰……为何要选择将她推向这纷乱的漩涡?

凌清烟压下心头的纷乱,照例端着清淡的膳食来到三小姐的房中。出乎意料,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小姐,在安静地吃了几口后,忽然抬起空洞的眼眸,轻声问道:“近日府中……为何多了这许多人?”

凌清烟动作微顿,斟酌着词句,尽量平静地回答:“是国师大人的意思……她……希望你能从这些人中,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若真有喜欢的……便可……嫁过去。”

“是吗。”三小姐低低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复又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碗中的食物,神情依旧木然,仿佛听到的只是明日天气如何。

翌日清晨。

满怀期待的公子们再次来到花园,却只见空荡荡的石凳。宰相府的顾无忧、顾念姐妹也匆匆赶来探望,同样扑了个空,她们焦急地询问凌清烟,凌清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三小姐身体微恙,在房中休息,今日……不见任何人。”

至于三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凌清烟捏着袖中那张字条,只觉得手心发烫,后颈冷汗都冒了出来——

“我去青楼了,戴了面具,带了银钱,不必忧心。”

她竟然胆大包天到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溜去了那等烟花之地!

凌清烟不敢耽搁,寻了个无人注意的间隙,立刻从侧门悄然离府,心急火燎地朝着城中那处销金窟赶去。

昨夜的老鸨正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楼里的姑娘们迎来送往。一抬眼,又瞥见那个戴着半张精巧银面具、身姿纤细的熟悉身影出现在门口,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果然,那少女径直走到她面前,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声音清泠泠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天真:“要一间上好的雅间,再找两三个心思灵巧、会弹琴唱曲儿的姑娘来陪我说话。另外,备好上等的笔墨纸砚。”

老鸨嘴角抽搐,险些没背过气去。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书院还是茶楼?!

掂量着手中分量十足的银袋,老鸨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正打算先将这位小祖宗哄进雅间再作打算:“哎哟,贵客您里面请!我这就给您安排……”

“慢着。”三小姐的目光在她涂脂抹粉的脸上停留片刻,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开口,“你也留下。”

“这可使不得啊!”老鸨立刻叫苦连天,夸张地挥舞着手帕,“我这外面一大摊子事儿呢!姑娘们离了我可不成,这一晚上耽误的……”她盘算着外面的流水,肉疼不已。

三小姐也不多言,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根黄澄澄、足有手指粗的金条,啪的一声,轻轻放在旁边的红木柜台上。

老鸨的眼睛瞬间直了,嘴巴微微张开。

三小姐神色不变,又拿出一根同样分量的金条,轻轻叠放在第一根上面。

“够吗?”

老鸨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够了!够了!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实在是太够了!您等着,我这就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她一边忙不迭地将金条揣进怀里,一边高声招呼龟奴过来顶替自己的位置,心里却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

她在这京城烟花地混迹半生,什么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没见过?可哪家的小姐敢如此嚣张,随身带着两根金条来逛窑子?!更诡异的是,上次跟着她来的那位……那通身的气派,那冰冷的眼神……绝非寻常人家的长辈!连宫里的公主怕也没这般排场!

老鸨越想越是心惊肉跳,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让她浑身发冷的猜测浮上心头——眼前这位,该不会就是最近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引得无数权贵公子竞相登门求见的相府三小姐,那位传说中的痴傻儿吧?那上次陪她来的……究竟是那个叫凌清烟的侍女,还是……那位国师大人?!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怀里的金条突然变得烫手无比。回到雅间,面对着端坐案前、气质清冷的三小姐,老鸨只觉得腿肚子都在转筋,后背冷汗涔涔。她强撑着笑容,小心翼翼地试探:“贵客……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三小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雅间的陈设,闻言头也不抬,随口道:“叫我三小姐就行。”

老鸨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完了!这下真的摊上泼天大事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初在巷口就不该多管闲事去搭理这个迷路的小祖宗!这哪是什么迷路的小姐,分明是她命里的煞星、催命的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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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缘
连载中名为落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