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嗤笑了一声,对自己总是轻易与对方建立信任的心态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对方是妖界中人,又怎会与自己保持坦诚?实在是有些太异想天开罢了。
正好此时叶未晞也赶到玲珑阁了,待他找到沈逾时,便发现自己师兄独自一人对着一张空白的金光图纸默默思索着什么,小心翼翼在旁边打断道:“二师兄……你回来的真早啊。”
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沈逾收回了思绪,偏头问道:“何事?”
“我……”叶未晞搓了搓手,终于鼓起勇气主动袒露出来:“师兄,我不该在你外出时化成你的样貌,指示苍澜峰弟子替我捉鱼……”
沈逾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回答道:“这个我已经知晓了。”
小叶仙师瞪大了眼睛,二师兄果然是料事如神,在没有任何人告知的情况下竟能自己推断出来,不禁心生佩服,但还是补充道:“还有宜池的莲子,彼时还未成熟我就泛舟采了好些莲蓬回去……”
面前白衣仙尊略一挑眉,这个他倒还真没去看过,但还是示意他接着说下去,鼓励道:“嗯,还有吗?”
得到肯定后,叶未晞终于放下心来,此时也不再有顾忌,继续道:“还有浮云坞的紫阳茶,我见那茶香四溢又无人采摘,也采了些回苍淞峰。”
沈逾又点点头,没想到竟连那么高的浮云坞也上去了,但采了便采了,只得道:“回头晒成茶叶后给师兄师姐们也送些去。”
“还有宁玉塔的乌古鸡,我也捉了一只做大赤汤了,但是前些日子已经吃完了,要不改日再捉只给师兄尝……”话未说完,只见面前沈逾还在给浮生图设封印的手一顿,待封印完后才沉着脸转过身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叶未晞捂住了嘴,他以为在经过之前那么多的“前科”,师兄已经无动于衷了,但在对方眼神的逼迫下,还是默默重复道:“乌古鸡,炖了大赤汤……”
“宁玉塔是禁地,里面关押了不知多少为非作歹的妖邪,要是冲撞了禁制怎么办?”
意识到触碰了沈逾的逆鳞,叶未晞不由得道歉道:“对不住啊,二师兄,我再也不吃乌古鸡了……”
沈逾只得扶额,他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呢,禁地太危险了,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当时还身处魔界,定是救不了他,而宁玉塔的妖邪,唯有自己的流光剑得以破除,万不得已时还能收入幽魄玉内净化,门派内段师兄和其他师妹们若是要破阵,都得花上好一阵,定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见自家师兄并未想从前一般直接责令自己,叶未晞内心欢呼雀跃,认为此事定然能翻篇了,还在露出讨好般的笑容时,却被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当场愣在了原地。
沈逾摸了摸他的头,随即把手搭在他肩上,郑重其事道:“未晞,你也到了该独当一面的年纪,是时候该下山闯荡了。”
被搭肩的人瞬间石化,反应过来后瞬间求情道:“师兄……我才十八,是不是还有些太早了点。”
玄玉仙尊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早了,我像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快飞升到上仙了。”这话说的确实不假,但也要看和什么人比较,在同辈人中间,沈逾显然是更为突出的那个。
沈逾继续道:“正好我这段日子也要去人界办事,你也好替我看着点,若是历练得顺利,回来便能正式接手苍淞峰了。”
叶未晞欲哭无泪,只得地领了这差事后拱手告退,内心嘀咕道:“罪过,罪过,实乃一只鸡引起的祸端。”
出了宗门,叶未晞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心中满是怅惘,小嘴便开始叭叭起来:“苦命的叶未晞啊——师兄不疼,师姐不爱,就这么被打发下山了。”
就这样,叶未晞走上了他独自一人的漂流之旅,他也不会预见,在不久之后,这不过一年的时间,将会让他寻得他的道,和他的心。
诸钩国平州,一俊朗公子行走于市井之中,他身形欣长,藏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长发如墨披在肩上,额间苍蓝的璞玉散发出幽幽光辉。
沈逾已经在这里来了两日了,根据浮生图上的指引,确实能见到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天虞楼不假,可是这不周庄又该去哪里找呢。
本着既有线索定是要起用的原则下,他向门口的小厮打发了些银子,准备入这天虞楼一探究竟。
这天虞楼乃是人界一处的酒楼,因是似乎与宫里头有些许联系,故而便得了朝廷庇佑,背靠官府,竟是在这繁华地段经营了多年屹立不倒,在其他酒楼还在四处躲避官兵追查时,天虞楼则是大大方方的表示:随便你查,咱们这童叟无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其他些个肮脏勾当到底有没有,也未可知。
小厮见来者穿着和相貌皆是不凡,想必是个有钱的主,正好此时也来的早,楼上隔间尚且空余,便将他迎到了一处观感上好的三楼中间落座,正好面对着戏班台子。
整个酒楼修筑呈回字型,周边的厢房围成一圈,在外沿有一圈以屏风划分为隔间的走廊供看客观戏,而正北的台子则是供伶人艺伎表演用的,平日里的主台都是在四楼搭着。
主台四角都挂着火红的幔帐,衬托着乌金的桅杆更显华贵,沈逾入座后正打量这楼内的装潢时,一个小厮提着香炉上前,为他所处的隔间添香。
“这位客人,您来的真是时候。”小厮替他倒了杯酒,狗腿般道:“今个儿是轮到我们这的头牌来弹曲,一般人想要见上一面可得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沈逾抿了口水,淡淡道:“是吗。”他对这些凡尘俗事不太感兴趣,只想着这关于不周庄的线索到底要从何处着手调查。
约莫快到午时时,这里聚集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在一楼吵吵嚷嚷着,从三楼可以很好的看见楼下吵闹的场景,一些小厮忙进忙出地给各位爷安排座位。
一些个手持各式乐器的艺伎入场了,排列有序地落座与一至三楼的看台上,时刻准备着开始演奏。
鼓手就位,随着三声由缓变急的鼓声,好戏也终于要开始上演了,数十名艺女向宾客展示自己的绝活,一时楼内尽显丝竹管弦之声,如此仙乐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百濯香,一时奢淫之风靡靡。然而台下四周众人却并不着急观看,自顾自地同友人亦或是妓子饮酒作乐。
随着最后一声鼓响,四楼中央的台子逐渐拉开了幕布,说是拉开,实则里面还隔着一层淡红的纱帐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况,而纱帐中央,一美人身着紫色锦绣绫罗对襟收腰的长衫,腰间用一金色绸带系住,以金缕流苏覆面,头顶盘着精致的朝云发髻却不似寻常人那般佩戴金银玉钗作装饰,而是别着一朵妖冶的红花,花朵硕大,花瓣细长且向后弯曲,如同收拢的指尖一般绚烂而热烈,急具视觉冲击。
周围瞬间热闹了起来,如清水滴入热油一般在人群里翻滚。
“花魁,花魁来了啊——”
“天虞楼的头牌果然是不一样。”
彼时花魁将手一抚上琴弦,琴音却如同山间清泉般潺潺流动,与周身的氛围几乎是割裂开来,彷佛瞬间置身于悠悠田野之间,就连时间也似乎缓慢了起来,宛如一道清流流淌在所有人心中。
在曲子的后半调里,不知为何又琴音婉转,宁静的气氛里又变得哀伤了起来,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世人皆被拉入了无限的回忆里,哀以往之不可追。
琴技是一个人内心和修养的体现,而面前高台上的琴者不过是一个区区凡者而已,竟已达到这么高深的境界,沈逾心中无悲,自然便不会被这琴声打动,只是对弹琴者的来历很是好奇。
一曲毕,四下皆是哗啦啦的掌声,不绝于耳,花魁起身向众人鞠了一躬,正欲离去时,却瞥见楼下一特别的身影,停留住了脚步,问向旁边侍女道:“那位也是……?”
侍女掀开一角纱帐,朝着目光所及的方向投去了视线,只见一面容俊朗的公子正坐在隔间里喝茶,尔后缓缓俯身道:“应该也是来看戏的。”
有趣,真是有趣。
花魁让她靠近了些,交代了几句话后,侍女立即欣喜地跑去告知楼内管事,随即一位四五十岁的老鸨脸上堆满笑容,带着两名下人走出来台前,告知众人道:“今个儿我们头牌心情好,弹完这首曲,再为各位献上一段绫罗舞如何?”
众人叫好,一时金银珠宝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只为一博美人喜悦,因是哄得开心了赏赐给楼里诸位艺伎的,几个小厮见状纷纷上台收好。
准备功夫做好后,管弦之声又再次奏响,紫衣美人款款起身,先是褪下了繁重的外袍后,再由两位侍女披上了一条薄如蝉翼的金色长绢,为后面的舞蹈作准备,长绢由腰至腕缠绕,尽显窈窕身姿。
尔后随着乐声开始起舞,紫罗兰的长衣裙摆随其步伐舞动,而肩上长绢也彷佛有了生命力一般,几个收转间便跟随着手臂在空中抛出华丽的弧度,如同蝴蝶般翩翩起舞。
老鸨摇着扇子,在台前为大家讲解道:“此舞名为——《化蝶》。”
众人纷纷赞不绝口,又一人道:“这名字是根据动作取的吗?果真是如同蝴蝶般起舞。”
老鸨笑而不语,只道让大家耐心观看即可。
开场舞完成后,主台后面屏风忽的亮了起来,竟是一块巨大的皮影戏幕布,而花魁一舞毕,则是退至其后,接过旁边侍女递上来的酒壶仰身一饮而尽,顿时几只硕大的蝴蝶影像出现在身后,如同花丛中绽放般绚烂美丽。
相隔百尺,众人一般惊叹这场景,一边只道好酒量,而沈逾则是在这等艳丽场面下默默侧过了头,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在场众人中,唯独只有他的眼力,能够清楚看见残余的酒滴,正顺着对方的嘴角滑落至领口处。
花魁拿过一面扇子,用嘴叼住底部后,将玉扇展开掩住面孔,尔后凭着感觉向前迈出轻盈缓和的舞步,在到达主台面前,由两边侍女揭开纱帐,尔后优雅偏头收扇,没了遮掩后,一张极具西域风格的俊美面孔便显露在众人面前。
白皙的脸庞清秀而不失妩媚,眼角用红色胭脂勾勒出火焰的形状,黛眉轻点,唇瓣饱满不染而赤,热烈而富有冲击感,肤质如白玉般细腻,一对银蝴蝶耳坠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异域色彩。
“好美啊,太震撼了……”
“这蝶舞属实是相当精彩,还有这影子,以及这蝴蝶耳坠……”
“什么,还戴了耳坠?”
“哪里有蝴蝶耳坠了?我怎的方才没瞧见。”
在场的人讨论的声音清晰可见,相互询问才得知,竟有一半以上的人在第一眼时未曾注意到花魁佩戴的耳坠,可见其容貌有多夺目。
那玉扇随着动作滑落至肩,竟是搭在锁骨旁迟迟不掉,引起众人一阵叫好,花魁美眸一抬,唇角微勾,拿过了扇子转了几个花式后再由侍女接过,并未理会周围众人的喧闹,而是直直地望向三楼某处,笑着用口型轻声道——
【沈道长,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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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别来无恙沈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