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仿佛度过了数不清的时间,身体安居一隅已经变得麻木,又如同飘在水面上,手脚轻轻,躯干却异常沉重,拼命向下拖拽着。

下落的过程极其漫长,就好像没有终点。

黑暗伴随着不安全感,司温越来越烦躁,试图夺回身体控制权,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但也出现了一点光亮。

随即那光越来越刺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躲避,眼皮颤了颤才重新睁开。

视线缓慢对焦的过程中,他盯着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也无法思考他是谁,只是下意识感到十分安心。

他静静盯着那人,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朦胧的轻纱褪去,终于露出那人的全貌。

先是分明的轮廓,随后是坚硬的下颌,薄唇,鼻梁,深邃眉骨下的双眼。

有那么瞬间,司温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但知道安心来源于这双沉稳黝黑,徘徊着温情的眼睛。

他很喜欢。

喜欢被他这样注视。

司温闭了闭眼,那人已经覆过来,在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音色如他人一样令人心动。

虽然听不清,司温仍旧觉得他在安慰自己。

等到医生检查过后,司温已经完全清醒,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

也就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迷迷糊糊间见到的人正是傅望楼。

两人闹得不愉快,说实话,司温现在并不想看到他。

他知道傅望楼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乖顺,傅家人骨子里似乎就刻着自私叛逆。

对这他并不在乎,只是接受不了傅望楼欺骗自己。

到底什么样的心思,才能三年都不说清楚?又要用什么样的心思来看他忙前忙后费心张罗。

这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只要一句简简单单:这个日子不是我生日。

就可以解决的事,傅望楼偏偏不说。

或者说,故意不说。

想起这些,司温止不住的头疼。

他额头跌破了一块,有些轻微脑震荡,用纱布在额头上缠了一圈,看着与平时的形象相差甚远。

温和外表上笼罩了一层苍白病弱的壳子,就连侧首时,脖颈边的青筋也透露着脆弱,似乎轻轻一碰便断了。

病房里只有他一人,小丘不知道去哪了。

手机就放在旁边柜子上,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司温还记着剧组的事,正要给小丘打电话,猝不及防看到了郁临的未接来电。

看了眼时间,是昨天下午。

指尖在小丘和郁临两个名字上犹豫片刻,他还是打给了小丘。

郁临那里不急,可以慢慢说。

傅望楼推门而进时,听到司温在打电话。那瞬间跟在身后的林格敏锐察觉他脚步停顿,肩膀手臂的肌肉跟着紧绷起来。

林格喉结滑动,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那几秒钟,长的活像过了一辈子。直到傅望楼恢复正常,他也不敢轻易放下心来。

司温看了他俩一眼,不以为意。

单手支着脑袋,继续给小丘吩咐接下来的工作。其实不用他说,小丘都能够安排好。

他只是不想面对傅望楼,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

傅望楼脱下外套,从林格手里接过餐盒,亲手将饭菜取出摆在小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在床边坐下,静静等待司温通话结束。

房间里只有两人,唯一的动静是司温的说话声。

事情再多,也有说完的时候。

司温只是需要住院几天,并不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交代几项就已经够了。

电话挂断时,他再次看了眼郁临的名字,没有开口。

“好些了吗。”傅望楼接过手机放在桌上,顺手握住司温的手腕,侧坐在床边,将人半搂在怀里。

他没让司温挪动半分,并未亲吻,只是凑过去贴贴他的侧脸。

他腿长手长,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

司温有片刻的僵硬,可嗅到熟悉的味道,以及身后源源不断的温热时,身体不由自主软了下来,脑袋挨着他的,缓缓松了口气。

这样的傅望楼,如同一条乖乖趴在主人身边的宠物,可爱的令人心软。

司温点头,“好些了。”

傅望楼轻叹口气,一手抚上他的下颌,拇指沿着分明的骨骼滑动。

指腹的皮肤更为粗粝些,轻而易举带来阵痒意。

他说:“司叔叔,你吓坏我了。”

司温偏首躲了下,“没什么大事。”

来回滑动的手指停住了,傅望楼从善如流起身,不再腻着他。

顺手摸了摸桌上的粥碗,还很烫,不需要加热。

揭开盖子,饭菜的香味跑了出来。

虽然看着清淡,但用料都是最讲究的。

他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吹散热气,才递到司温唇角,“你睡了一天,喝点粥,不然胃里不舒服。”

司温垂眸看他,想接过勺子却被躲开了。

“我喂你。”

“不需要。”

傅望楼不容置喙,执着的将勺子放在司温唇边,放轻语气,“你要好好休息,这点小事我来就好。”

这句话听着是在劝慰,可司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望楼的态度虽然是好的,言语里暗含的强硬总归却不是假的。

现在他没力气和傅望楼争辩,只能由他去了。

“庄从夏他们还好吗。”司温问道,他记得被摔下马之前听到了爆炸声,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傅望楼:“没事。”

“瞿焕呢?”司温挑眉,“我记得他当时就在旁边。”

傅望楼舀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不说话,只是笑意盈盈看着他。

不似生气,更像无可奈何。

“司叔叔,你有心思问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不问问我。”

“问你什么。”司温看他一眼,深深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你就坐在我面前,我还要怎么问。”

傅望楼垂眸,遮住眼里黯淡下去的光。那样的神情实在可怕,在灯光照射下简直无处可逃,但两人此刻都没心思去注意这些。

司温揉了揉眉心,傅望楼已经恢复如常。

他笑说:“你不能看着我全须全尾,就当做什么都好。”

若是以前,司温少不了和他调侃亲昵。眼下只觉得傅望楼奇怪,这层温柔的外壳简直就像件不合身的衣服,该长的地方短,该肥的地方瘦,诡异地套在他身上。

司温头疼,拿不准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只是依据三年来的习惯安慰他。

“那你说,你哪里不舒服。”

傅望楼见粥吃的差不多了,便移开桌子,坐在司温身边,和他一样的姿势躺着。

又握住司温的手,放在胸膛上,“这里。”

隔着薄薄的衣服,掌心敏感的皮肤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强劲有力的心跳。

司温沉默了,没收回手,也没说话。

“司叔叔,”傅望楼亲了亲他的手,又放在眼皮上,缓缓闭上眼,“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司温盯着他的侧脸,眸里满是疑惑。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傅望楼真的被吓到了。

他难免心软,“当然是好好活着。”

闻言,傅望楼拿开他的手,偏首看过来。

更多时候,他是沉默严肃的,极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司温经常调侃他是假正经。

可这次,司温意识到傅望楼是认真的。

“你会离开吗。”傅望楼问。

他话里有话,司温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对方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处理公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司温才想起要给郁临打电话。

但对方关机,打不通。

这时他恍然想起,郁临说他要走了,大概就是这两天。这通电话恐怕打来告别的。

他答应郁临要去送他,大概率食言了。

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

司温叹了口气。

虽说郁临喜欢他,可他们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年幼到成熟,之间的岁月不是虚幻泡影。

而是真真正正存在,刻在记忆里。

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最终还是没打通,他只能放下手机。

殊不知,这一切被傅望楼看在眼里。

眼镜隔绝了他冰冷的视线,让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可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他当然知道司温在联系郁临,

司温的失望与犹豫他全看在眼里,控制不住地想司温到底是不是想要和郁临走。

他知道这句话绝不能问出口,否则司温免不了又要生气。

但是,他做不到什么都不做。

傅望楼合上笔记本,慢慢走了过去。

“怎么了。”

司温看他一眼,“没什么。”

傅望楼颔首,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用不情愿的口气说,“昨天,郁临给你打电话了。”

“小丘不在,我没接。”

他说的极其自然,夹杂着淡淡的嘲弄。

这符合他对郁临一直以来的态度。

司温并没往心里去,傅望楼能主动说,他就已经够震惊了。

他随口解释:“郁临要走了,想让我去送他。”

傅望楼面上沉默,心里却嗤笑,

“为什么要你去送。”他说,“郁总怕不是有别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司温已经听惯了傅望楼对郁临冷嘲热讽,不以为意。

傅望楼终于放下眼镜,折叠放好。

十指交握搭在腹部,双腿交叠歪斜身子看着司温,勾唇笑了,“比如……”

“带你一起走。”

“他为什么要带我走。”司温反问,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抹烦躁。

他不喜欢傅望楼话里夹枪带棒,可又没办法阻止。

傅望楼看郁临,就像是猫看老鼠,就算不吃,也要抓来玩的半死。

傅望楼浅笑,“我随口一说,你别生气。”

“郁总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临走的时候想见你很正常。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带你走。”

“不过,”他嗤了声,“他没那个胆子。”

“至于为什么想要带你走,原因很简单。”

“司叔叔,他喜欢你。”傅望楼语气平淡,像在念一篇论文,不带任何感情,可他却是笑着的,“这件事我们心知肚明。”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又在旧事重提。

司温烦躁,不明白傅望楼为什么总是抓着郁临不放。

“现在他走了,你大可不必这么阴阳怪气。”司温说,“他听不到,你也恶心不了我。”

“我没说他要带我走,也不可能跟他走。你说这么多,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我和郁临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感情这种事最是复杂,这也是司温以前不肯静下心来踏踏实实谈一段恋爱的原因。

甜蜜的时候固然好,但他讨厌两人激情褪去后,冒出来的各种问题。

眼下傅望楼就是这样。

三年之间,他们几乎没提过“郁临”这个名字,可现在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司温承认,他的确优柔寡断没和郁临断的干干净净,但他们一直以来承认的身份只有朋友,与任何情爱无关。

再者,大哥掌权后和郁家越行越远,但两家合作多年,总要慢慢来。

他和郁临,就是其中的纽带之一。

说白了,他们之间并不全是感情,利益也要占到一半。

但他从没和傅望楼说过这些。

“你们的秘密我怎么会知道,”傅望楼看向司温的手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这句话在司温耳朵就是吵架的讯号。

哪怕傅望楼语气平淡,神色如常,可他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和郁临不清不楚。

“我能和他有什么秘密。”司温嗤笑,眸子转向窗外,望着不远处在树下乘凉的病人。

“不像你,生日藏着掖着,不愿意让人知道。”

再度提起这件事,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说不生气是假的。

从小到大,司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喜欢过,厌恶过。除了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没有哪个人能骗他这么长时间。

傅望楼是头一个,而且原因不明。

他气傅望楼的掩藏,更气自己傻。

傅望楼沉默望着司温的侧脸,没有一句辩解的话。

他清清楚楚知道司叔叔纵容他,这时候或许最适合认错服软。

但他不想。

从三年前认识司温时,他就看透司温的温柔假象,触摸到了他的冷淡无情。

所以……司叔叔怎么会真的在乎他的生日。

他在乎的不过是上当受骗,在乎被自己这样一个卑劣的私生子骗了三年。

傅望楼眸里的冷淡几乎凝为实质,却又在触及面前人无神的眼眸时,犹犹豫豫收回了。

“你有事可以去忙,”司温累了,“不必看着我。”

病房并不小,住他一个人绰绰有余。可傅望楼进来,房间就好像被填满了一样。

处处是他的影子,在枕边,也在角落。就算翻过身去,心里总觉得傅望楼在身后轻轻拥着他。

傅望楼拒绝:“你累了,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四目相对,他率先移开视线。

冷淡的模样,似乎方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他调整好床的高度,又为司温掖好被角,随后起身去处理工作。

司温很困,“你过来。”

他挣扎着睁大眼睛,说话声音也弱了下去。

傅望楼去而复返,坐在他身边。

两人离的很近,能够看清对方眼里自己的轮廓。

司温就那样看了片刻。

忽然开口:“你知道的。”

“如果你解释,不管我怎么生气,最后都会原谅你。”

“所以,为什么不解释。”

这也是司温想不通的问题。

傅望楼抚过他的鬓角,动作轻柔,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没什么好解释的,司叔叔。”

“生日对我来说无所谓,哪天都一样。它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并不会因为我在这天出生而与众不同。”

如果话停在这里,司温相信,他们一定会回到之前的日子。

偏偏天不遂人愿,傅望楼后面还有话,有让他们否定过去,没有未来的话。

傅望楼开口时,眼皮垂下片刻,随即又抬起,与司温对视。

他说:“而且,当时我并没有想跟你在一起很长时间。”

“错了就错了,没有纠正的必要。”

司温怔怔望着,忽然勾唇笑了。

俊美的人哪怕病弱苍白,裹着纱布,依旧无法用丑来形容。

所以,在看到他笑时,傅望楼还是看进去了。

司温的俊美,足够令他迷失。

“我明白了。”司温说,“看来,他们说你心狠不是没有道理。”

“哪怕我们在一起三年,对你来说随时可以放下。”

“是这个意思吗,望楼。”

当傅望楼平平静静说出那两句话,司温便明白,他们的关系走到尽头了。

他从没想过,三年来那么爱他的人,居然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

“司叔叔,”傅望楼的声音温柔缱绻,却又含着说不尽的酸苦,“这是困扰我三年的问题。”

“哪怕在一起三年,对你来说随时都能放下?”

“郁临说的没错,”他垂下眼眸,避开司温破碎的视线,“你是自由的。”

“无拘无束到令人害怕。”

“你说你爱我,怎么保证你完完整整爱了三年。”

司温是他见过最闪耀的星,流连在夜幕中,哪怕月亮也不能和他争辉。

这颗星星身边有无数陪衬,各个优秀,各个光彩照人。

而他不过是角落里最黯淡无光的一颗。

怎么敢信司温为他而降落。

傅望楼不信司温爱他,更不信司温会从一而终爱他那样久。

一个卑劣的私生子,渴求天之骄子的爱情。

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司温活生生被气笑了,以至于说不出话。

他的望楼,怎么和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幼稚。

“这就是你的想法?”

傅望楼不出声,

司温闭了闭眼,“滚。”

“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看见你。”

这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后的隐忍。

闻言,傅望楼留下一句好好休息,重新替他掖好被角,掩门出去了。

司温平躺着,在朦胧的困意和清晰的现实间摇摆。

他又累又困浑身无力,很想睡过去。可耳边满满是傅望楼冰冷无情的话。

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现在却发现错的离谱。

也许别人说的没错,傅望楼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狗。

他肆意痛快地想着,却悲哀的发现,心跳越来越快,似乎即将从单薄的胸膛蹦出来。

三年来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恐惧傅望楼。

害怕见到他那张处变不惊,永远不会充斥感情的脸。

或许从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只不过**上头,蒙蔽了双眼。

司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否则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放失控的感情。

他是个商人,对商人永远不要谈“情”字。

这是一个永远绕不过的坎。

无情的商人扶摇直上,有情的商人原地徘徊。

在三年的恣意放纵中,他输了和傅望楼的争斗。

无情转为有情容易,有情的人尝过甜头,就失去了无情的资格。

现在司温夹在这两者中间,不上不下,连呼吸都要停顿了。

这要多亏了傅望楼。

否则,他这辈子尝不到这种滋味。

司温胡乱想着,脑袋里的东西颠三倒四,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哪怕是这样,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离开病房后的傅望楼并未走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色阴沉。

他一遍又一遍回想和司温的对话,多年的困惑吐出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司温眼里的悲伤又成了一根新的钉子,取代旧钉子扎进他心里。

傅望楼并不后悔说出心里话,他和司温是平等的,理应让司温也知道他的忧虑。

至于爱不爱……

他自动忽略这个问题。

从小到大,“爱”这个字与他无缘。

父爱母爱,兄弟情义,爱情,一切都是那么遥远。

傅望楼长长叹气,面上浮现出疲惫,这是少有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林格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模样。

他视若无睹,“傅总。”

傅望楼看向他,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什么事。”

“您吩咐的事办好了。”林格将资料袋递递过去,“出乎意料的顺利。”

傅望楼打开看了一眼,对里面的东西感到嫌恶。

“很好。”

“把这件事处理干净。”

“是。”

林格站在门外,看着傅望楼进了病房,心情复杂。

傅望楼看着已经睡熟的司温,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又在唇角亲了亲。

这才将资料袋放进床头柜里。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戴上眼镜,坐回沙发处理工作。

眼镜反射屏幕的光,后面那双眼睛同样充满算计。

他在想,怎么才能用那份资料彻底让司温死心,让这只自由的鸟经历一次风雨

*

司温的伤并不严重,略微休养几天便可。偏偏傅望楼不听,非得让他养好再出院。

他受伤的事没敢告诉大哥,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司旷耳朵里。

恰好司旷在外出差赶不回来,不然少不了一顿数落。

对于这位大哥,司温又敬又爱,如果能少给他安排联姻对象就更好了。

除了大哥每日问候,剧组里的人也会来。来来去去,司温唯独没见到庄从夏和瞿焕。

他伤的脑袋,不宜长时间劳累,前来探望的人稍稍站会儿便走了。

司温乐得清闲,靠在床头看邮件,小丘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司哥,”小丘小心翼翼不让皮断掉,嘴上又忍不住说话,“瞿焕助理和我说,瞿焕这两天很忙,得过两天才能来看您。”

司温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换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贴在伤处。

因此,脱离了病弱模样,又变回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着急来看我做什么,”他挑眉,“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丘笑了笑,现在想起司温坠马的场景还一阵阵后怕。

“司哥,当时真吓坏我了。”

“要不是瞿焕,恐怕您现在……”

马受惊扬蹄时,所有人都愣了,还是瞿焕反应快,冲上去将护住司温,半拖半抱将他带到安全地方。

“这是第二次了,”司温指尖不停在键盘上游走,“理应好好谢谢他。”

小丘点头同意,“我去安排?”

“嗯。”司温点头,随即指尖有片刻停顿,眼珠转动扫了小丘一眼,“不,送他一张我的名片。”

“有什么想要的,让他直接来找我。”

他还记着上次没送出去的名片,趁着这次机会正好送出去。

毕竟拖欠的人情到最后都是债。

小丘记下了,也觉得这样做不错。

他将切好的苹果放在司温手边,“司哥,歇歇吧,您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跟了司温这么长时间,当然知道他对工作有多重视。可现在他还有伤,铁打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消耗。

司温应了声,继续看着屏幕,等到把邮件看完后才松了口气。

他起身,运到了窗边椅子上。

“庄从夏怎么没来。”他咬着苹果,脸颊一边鼓起,这样看着才不至于太瘦。

小丘下意识看向房门,犹豫了下,实话实说:“来了,和傅总在外面说话呢。”

提到傅望楼,司温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自从两天前两人说了那番话,他再也没搭理傅望楼。谁会给欺骗自己三年的人好脸色?

好在傅望楼有自知之明,来了也不出声。

静静陪他吃饭,吃完便坐在小沙发上工作,一直到夜深他睡着。

傅望楼仍旧没脸没皮同他睡一张床。

眼下他的精力太差,根本没力气和傅望楼因为这种事争论。

睡就睡了,他们睡了三年,也不缺这两夜。

收起胡思乱想,司温又在苹果上咬了口。

“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轻轻敲响房门。得到回应后,才推门进来。

司温望过去,在一人宽的门缝中见到了庄从夏,以及他身后的傅望楼。

不过片刻的对视,他便将视线中心移到了庄从夏身上。

很显然,傅望楼察觉到了。

对他这样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态度很不满意。眉头深深皱着,像是永远填不平的沟壑。

他见过各种样子的司温,唯独没见过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哪怕三年前初识,也比现在来的热情。

庄从夏走进病房,根本没注意身后傅望楼的神色。只在合上门时看了眼,而且因为紧张什么也没看出来。

来探望的都是客人,司温有良好的修养,当然不会对他冷言冷语。

“司哥。”庄从夏怯怯唤了声。

司温不由失笑,“坐下说。”

又看了小丘一眼。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两人,庄从夏更紧张了。

“别紧张。”司温笑了笑,从手边的抽屉里取出盒烟,衔了根点燃,嗅到熟悉的味道才松懈下来,把打火机扔回了桌上。

庄从夏摸了摸鼻子,“司哥,早应该来看你的。”

“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司温说,“再过两天就能出院。”

两人又聊了聊剧组的事,才让庄从夏彻底放松下来。而司温也看出来,他今天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八成和傅望楼有关。

他没猜错,庄从夏再开口时,便听出来了。

“司哥,你和……”

“庄导,”司温弹了弹烟灰,刚想放在唇边,又按回烟灰缸,“如果你是想给他当说客,就不用说了。”

庄从夏有些尴尬。

他的确想为傅望楼说好话。

虽然傅望楼没明确说原因,但承认最近在和司哥闹别扭。

话已至此,庄从夏也不好再说什么,“抱歉。”

司温笑笑,“不必这么说。我们两个的事,不需要牵扯别人。”

庄从夏看向他,

最近司温瘦了太多,原本柔和的轮廓变得锋利,眉眼间添了抹散不去的忧愁。

如果不是那双唇沾了苹果汁,或许也不复殷红。

和司温不熟时,他以为这是一个于表演有极高天赋,相貌俊美,但不好相处的人。

后来他发现,司温善解人意,性格温和,哪怕有时会沉着脸不说话,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温柔。

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在他紧张到说不出话时进行安慰。

只有司温会笑着说“别紧张”。

哪怕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感激不尽。

庄从夏意识到不应该再待下去,便提出要走。但还是忍不住说:“司哥,你瘦了,要好好吃饭。”

“这也是……望楼想让我和你说的。”

这次司温没有开口,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默默抽烟。

午后暖洋洋的光照在他身上,浅色衣服衬得他如同一朵从天而降的云。

那样纯净又令人不敢触碰。

如果不小心随风散了,将是一辈子的愧疚。

他只听见开门声,隔了会儿才响起关门声。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用头发丝想都是谁。

“司叔叔。”傅望楼站在他身后,手指抬起,从肩头虚虚勾勒出一个向下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哪怕是衣服也没有碰到。

“你又抽烟了。”

司温指尖还夹着烟蒂,他看了眼递过来的烟灰缸,顺手捻灭了。

傅望楼看着他的背影,眼眸里像是酝酿着风雨。

他不喜欢司温把他当空气,两天的不闻不问已经是上限。

“庄从夏和你说什么了。”他问。

司温终于有了动静,“明天出院。”

“不行。”傅望楼拒绝,“你身体还不好,过几天再回家。”

“不用急着工作,小丘已经安排好了。”

他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司温费心。

就好像这间私人病房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快乐屋,在这里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够了。

完全不需要思考任何琐事。

傅望楼擅自做决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司温也没力气同他争辩。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看傅望楼。

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简单,司温回到床上,傅望楼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工作。

互不干扰。

刚才吃了小丘削的苹果,司温觉得不错,还想再吃一个。想削皮,却没找到水果刀。

他随手拉开床头柜,见到水果刀的同时也看到了方方正正的资料袋。

恰在此时,傅望楼过来了。

他拿起水果刀,又拿走司温手里的苹果,极有耐心的削皮,似乎没见到那个袋子。

住在这里几天,司温从没打开过床头柜,更不知道里面放着东西。

若是平时,他绝不会碰。

今天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打开了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眉头即刻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傅望楼仍垂眸,刀子在他手里灵活锋利,削下来的苹果皮又薄又长。

等到皮全部落下,他才看向司温,“不过是没用的资料,随手放进去了。”

“没用的资料?”司温嗤了声,“你是真恨郁临。”

他将资料袋甩到桌上,直直盯着傅望楼,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袋子里的东西足够郁临身败名裂,成为郁氏的耻辱。

“他自己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傅望楼将切好的苹果放到桌子上,又细心拿来了叉子。末了,又去洗手。

做完这一切,才欣赏般拿起资料袋里甩出来的照片。

他看着画面上郁临和别人搂搂抱抱,语气平淡,刻意放在司温面前。

“司叔叔,这就是他说的爱你?”

司温:“你在哄谁?”

“我还没蠢到被你骗第二次。你为什么要找人接近郁临。”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司温装作不知情也是可以的,偏偏这两日怒火本就旺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口子,当然要尽情发泄出来。

傅望楼笑了,一张张翻看那些或暧昧,或风流的照片。他本想着找更合适的机会让司温“发现”,但是现在发现也不坏。

“司叔叔,这不重要。”

“随意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发生关系,”傅望楼放下照片,擦了擦手,“你怎么确认他能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还是说……”

“他和你睡也会明码标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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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那章就要分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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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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