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无说一脸无语的看向那个惬意躺在她床榻上的男人。
怜渊一只腿屈起，双眼微闭，靴子整齐的摆在床边，身上的仙袍散落在床上，铺满了整个床铺。
她自认为自己的床还是很大的，但是，怜渊一个人却直接霸占了她的整张床。
她眼神稍带哀怨地看向他，但是心中却不觉感叹到，眼前这个人虽然流氓，还有些耍无赖，各种行径都不像是帝尊能干出来的。
并且，他躺在那里时，她竟然觉得自己那张平平无奇的床榻竟然好像微微升起几缕仙气，昏暗的房间也似乎比之前的晚上明亮了许多。
“看入迷了？”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尹无说的遐想。
尹无说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只见那个之前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现在正眼角带笑，侧身卧着看向她。
“怎么，难不成你想要亵渎你的神明吗？”男人的廉耻度好像是没有下限，尤其是今天晚上。
尹无说之前对怜渊建立的良好印象现在已经快消失殆尽了。
“我今天对樊秋辞说的那些，都只是为了诈他，”尹无说一脸平淡地抬腿向床榻走去，“你的存在只是让我确信了世上有神，但是，我并不会信仰任何神。”
怜渊右眉微微上挑，眼神追随着逐渐向他靠近的尹无说。
待尹无说走到床边后，她就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躺在她床上的神，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我信仰的，只有我自己。”
然后，她弯下腰越过怜渊的身上，伸手将里面的被子拽了出来。
怜渊躺着看向那个竭力拉开两人之间距离，却不得不弯下腰拉被子的人，不由得嘴角勾了勾，轻声笑了一下。
“笑什么？”尹无说将被子抽过来之后，抱着它站直身体后，皱着眉看向怜渊。
“其实我之前对你是不忿，因为你还只是个凡人，先尊却说你比我更适合当帝尊，”怜渊将手枕在头下，眼睛盯着床上方的木板，慢慢说道，“我有了神识之后便是帝尊，见过的大大小小的神，每一个对我都望尘莫及，所以我也是很骄傲地坐在帝尊这个位置上，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但是，突然有一天，先尊对我说：“我终于找到了比你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她也快要飞升了。””怜渊说着，眼神中露出一点怅惘，“我也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先尊是在说一个凡人，比我这个天生的神，更适合主宰万物，成为帝尊。”
“所以你才会想要下凡来看看这个凡人是谁对吧？”尹无说走到床脚，抱着被子坐了下来，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笑了一下，“而且看到后才发现，这个凡人还是个女人。”
“我没有歧视，只是惊讶，”怜渊看到她坐到床上后，自己的脚离她非常近，于是就坐了起来，与她平视，“我见过很多伟大且强大的女人，很多都比天上那些男神官做得好。有时候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我反而会特地去交代女神官去做。”
“那你究竟惊讶什么？”尹无说不解道。
怜渊突然沉默了一会儿，金色的眼睛盯着尹无说，仿佛像是想要把眼前这个人看透一般，但是，他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看出来一些什么。
“照常理说，你如果真的有先尊说的那般优秀，为什么我在你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信徒的怨恨？”怜渊突然问道。
尹无说歪了一下头，眼神更加疑惑起来：“我若真的那样优秀，信徒对我没有怨恨，难道不正常吗？”
“正是因为没有怨恨才惊讶，”怜渊依旧盯着她，像是在不停的探索，“信徒多了，信仰也就多，但是，天底下没有会对自己信仰的神明绝对虔诚的信徒，多多少少，都应该有一些怨恨，而往往这些怨恨，都会叠加在神的身上，这一点，天上的所有神官包括我——都不例外。”
“而你身上背负了那么多的信仰，还有那么多的信徒，我却在你身上一点信徒的怨恨都看不到，这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怜渊说着，便起身向尹无说靠近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后，又摇着头坐了回去，然后说道，“确实一点都没有。”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千古先河呢？”尹无说听了所有之后，开玩笑的笑道。
怜渊又不作声地盯着她，然后别过眼神，轻声说了一句：“或许吧。”
然后就直接躺下闭上了眼睛，没再继续说话。尹无说抱着被子看着这个和衣而睡的人，脑中回溯着他刚刚说的话。
她一生都在医药中度过，自八岁被封为圣人起便一直行医，直至今天，她都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违背医德的事情。
她治好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感激涕零，恭恭敬敬的奉她，十五年行医岁月，她也经历了许多官场与商场的勾心斗角。
但是，纵使前路黑暗，纵使周围全是泥沼，她也一直保持着一身清正，克己守礼，从不僭越，所以若说她是因为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而失去飞升与轮回的机会，她自己也是万万不信的。
那么久只有一种可能，天宫有神官在压着她，不让她飞升。
倘若在以前，她是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飞升，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天上的哪个神官，但现在——自从遇到樊秋辞之后，她心中的不安便愈演愈烈，从前纵使到处行医，遇到再危险的情况也没有如此不安过。。。
她想到这里，抱着被子的手不禁紧了紧，飘忽的眼神逐渐聚焦，最后，定格到了已经睡过去的怜渊身上。
过了一会儿后，她站起身，走到怜渊面前，然后轻轻地把手中的被子盖到了他身上，还细心的将他散落到地面上的衣摆捡起，放到了床上，掖进被子里面。
然后她走到烛台前，弯下腰吹灭了烛灯。
待到一声轻微的门关闭的声响过后，一双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开了。
“圣人还没起吗？”赵洄端着餐盘走到尹无说住的院子，看到她的房门依旧紧闭时，便向在院中做清晨洒扫的药童问道。
药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然后看向那扇门，摇了摇头后叹了口气说道：“圣人这几日太过劳累了，估计今天是撑不住了，所以多睡了一会儿吧。”
“她中午还要去参加宫宴，早上不吃饭怎么行。”赵洄皱着眉头小声嘀咕到，然后就朝着尹无说的房门大步走去。
正当他腾出一只手想要敲门时，“支啦——”一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赵洄正惊喜的想要说道“圣人起来了”，眼神却咻得变得惊恐，然后一声恶吼：“你是谁！”
此时此刻，怜渊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他刚打开门便看到一个少年站在门外一脸像看到脏东西一般嫌恶地看向他。
原本他觉得昨天晚上睡得非常舒适，所以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心情也非常愉悦，但是猛地遭受这一波，心情不免瞬间滑下。
“你管我是谁？”怜渊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又反问道，“你又是谁？”
“哼，”赵洄冷哼道，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减，“我是圣人的贴身药童，从小跟着圣人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了从来没见过你这个人。”
“形影不离？”怜渊突然玩味的笑了一声，然后突然抬眼注视着他，“那昨天晚上我与她在一起之时，怎么就没见到过你？”
“你——”赵洄感觉自己瞬间被气炸，嘴皮都在不停的颤抖，他端着餐盘的手指捏的发白，几乎在下一刻他就要冲上去暴揍脸前人一顿了。
就在他爆发的前一刻，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你们在做什么？”赵洄猛地一回头，发现尹无说正好好的立在他身后，身上衣物穿戴完整，脸上的表情跟平时一样平淡。
他回过头看向出现在圣人房间里的古怪男子，发现他正在有些得意的笑着，然后他不停的来回看向两人，最后弄得头都快晕了。
“你不好好在小池前院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尹无说走到两人中间，声音稍微有些严肃地看着赵洄问道，然后她低头看到他手里的餐盘后，不禁又皱了皱眉，“餐食一直都是由阿光负责的，怎么今天你过来送？”
“哼，还说呢，”赵洄莫名其妙被训斥了一顿后，委屈巴巴地看着尹无说，“何光那小子说是今天心口疼，然后拿了一些药之后就回家去了，他的好多活都是我替他干的。”
“估计是这两天太累了，所以才会不舒服的，”尹无说听后，语气中稍稍带了些歉意，“你也挺累的，身体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吗？”
“有啊——”赵洄突然一下子软了起来，开始大声喊叫道：“腿不舒服走路走多了，腰不舒服弯腰弯多了，手不舒服搬东西搬多了，眼睛也不舒服——”
他说着，眼睛瞟向在一旁看热闹的怜渊：“脏东西看多了。”
尹无说瞬间听到了怜渊拳头咯咯作响的声音了。
她立刻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然后身形一晃，挡在了两人中间，对着赵洄说道：“你去备一下我等会儿去宫里的马车，然后把手头的活干完之后，就允你半天假，今晚街上的花灯应该挺美的。”
毕竟今天册封国师，举国上下挂灯庆贺。
“行是行，但是——”赵洄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又越过尹无说看向她身后的男人，“你先跟我说他是谁，为什么在你房里？”
“咳咳——他。。。”尹无说突然有些无措，她该怎么向赵洄解释怜渊呢？
就实话实说他是帝尊，是天上的神仙，但是这句话一旦说出来，纵使尹无说自知这句话是真的，她也会觉得自己根本是在胡扯。
“他是我的病人，”尹无说整理好思绪之后，一本正经的乱说道，“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小池，正好我在要回房的时候看到了，便把他带了回来，但是之前的病人把房子住满了，所以我就把他安置在了我房内。”
一串话下来，尹无说平静到自己都感觉自己说的是真的了。
只见赵洄虽然还是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身后，她便立刻抬手将他翻了个身，推着他向前了几步后说道：“你赶紧去给我备马车吧，我今天还要跟公主说一些事。”
赵洄脸上虽然还是半信不疑，但是想到今天宫宴的重要性，还是抬脚就向前走，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忽然转过身来。
“你又要干什么？”尹无说不禁苦笑道。
“宫宴开始还有几个时辰，你先把饭吃了，不然会胃疼。”他走上前，将手中的餐盘递了过去。
“我去百慈殿公主还能饿着我？快去吧。”尹无说摆了摆手，笑着对他说到。
赵洄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然后就端着餐盘转身，眼神瞥到门口的人时，突然一记狠瞪，然后又猛地转过头，活脱脱像是一个幼稚的孩子。
待到赵洄走后，尹无说像卸了重担一般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对向笑眼盈盈的怜渊。
“今天我要去宫宴，最近我的风头比较紧，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你接下来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尹无说对着怜渊问道。
怜渊头抵着门想了一会儿，然后怂了一下肩后说道：“不了，我还有硕大一个天宫需要管呢，也没那么多功夫陪你在这儿耗，就先走了。”说完，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尹无说呆滞地看了一会儿他刚刚站的地方，然后叹了一口气后，便转身走出了院子。
关键词，信徒的怨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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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玉明国——圣人篇（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