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绿衣女子的声音和笑容一样温柔，丝丝透进场上所有人的心，除了龇牙咧嘴的许全德。
妇人试探着伸出手，见对方确实是想要扶她起来，于是就握了上去。
绿衣女子将妇人小心地搀扶起来后，转头就一脸严肃的看着被自己擒到跪在地上的男人。
“身为医者，却未怀医心，心怀腐朽，祸乱一方，”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铿锵有力，“你这样的人，怎么还配去卖救人性命的药材？”
“你他娘的谁啊！”许全德脸因为疼痛憋得紫红，但是想起儿子在公主身边当职，本来被压下去的身体不由得硬气了起来，“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你！小心我一句话，就能搞死你！啊——”
他话音刚落，被别过去的手腕又被加上了几分力气。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全是怒意：“位其职不谋其责，反而还为你这种腌臜之物开通暗道，任你在这里横行霸道欺辱百姓，看来你的儿子，也不用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啊你！”许全德脸几乎都快被这个女子压倒地上去了，发现她丝毫不畏惧自己刚刚说的话后，他心里立刻慌乱了起来。
这时，一个清脆且带着喜悦的少年声音传了过来：“圣人！”
旁边的群众哗然。
“是圣人尹无说！”
“我说为何这穿着那么眼熟！西边那座圣人庙雕刻的，就是圣人平日着碧泉衫的样子，这女子的身上的长衫，与圣人庙中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圣人！我记得她身边就是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药童。这下，许全德是彻底完蛋了！”
“早些说低调行事，你怎么喊那么大声？”尹无说抬头看见赵洄一路小跑过来，不禁低声埋怨道。
“您这都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出名了，还担心这个？”赵洄笑着，将尹无说手中的许全德摁到了自己身边。
“所以你一直都在这附近？”尹无说突然盯着赵洄问道。
少年擒拿住许全德的手突然一愣，他看向尹无说的眼睛，圣人的眼睛是有些微微透红，显得十分深邃，总是感觉能够一眼洞察出人的心理，什么事情在她面前都瞒不住。
他泄了气，故作撒娇地说道：“我只是在附近喝茶，也是才刚看见。。。”
尹无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这个过程让赵洄心虚不已，眼神几次闪躲，过了一会儿，尹无说便移开了目光，转身对着她身后抱着孩子的妇人。
“这个你拿着，”她从腰间的布囊中拿出一个绿色的瓷瓶，然后递到了妇人的面前，面带微笑，声细而温柔，“虽说龙膏也可以治通气不顺，但是我昨日发现的禾草也是一样的功效，并且更适合孩子使用。”
“这个。。。多。。。多少钱？一定很贵吧？”妇人眼巴巴地看着尹无说手中的瓶子，却没敢伸手去拿。
尹无说眼中闪过一道难言的光，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温柔，她上前一步，将瓶子塞到了妇人的手里，笑着说道：“送给你的，不要钱，倘若日后用完了，你可以去南郊绿潭小池去取，那里是我在这个城里给人看病的地方，倘若我不在，你也可以找那里的药童，让他们给你拿药。”
“谢谢圣人。。。谢谢圣人。。。”妇人颤颤巍巍地接过药，脸上立刻流出了感激的泪水，她抱着孩子弯腰道谢，尹无说看着孩子脸上的青紫，不由得心中一揪。
待妇人走后，尹无说转身面对向赵洄，眼睛扫了一下在地上跪着的许全德，冷声说道：“先把他押到官府，就说一个私自打乱药物价格，扰乱市场秩序，导致城中药物购买阻塞。其余的，等我从宫中回来再说。”
“是。”赵洄点了点头，然后他又突然抬起头，一脸疑惑，“您要进宫？”
“请安罢了。”尹无说撇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马车走去。
王宫，百慈殿。
“你是说，周边的国家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种只有国内才会出现的病症，会在本国人身上传染，但是，就算让得病之人与其他国家的人待上几天，也不会传染过去？”玉明公主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病？”
“若论及水土染病，有些生活在异国的人也不会染上那个国家才有的病症；若论及血脉，也有许多两国人的后代，”尹无说坐在玉明的旁边慢慢分析道，“所以我便多走了几个国家，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什么？”玉明问道。
“追随的信仰，”尹无说眼色暗沉道，“每个国家大多数人民都会选择追随自己的君主，追随国家的皇室，当然，追随天上的神仙也很是普遍，但是往往都不及能亲眼见到的皇室多。但是，得病之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对于天上的神仙的信仰，是远远大于对皇室的。”
“可是仅仅是信仰，又怎么能害人得病呢？”玉明不解的问道。
“公主殿下，我们国家周边的都是小国，有些国家人口甚至不如我们一个城镇多，所以，那个国家最需要的便是民众的绝对追随，”尹无说说着，将腰间的一个卷轴抽出，然后平铺到二人面前的桌上，“公主请看。”
玉明向前探身看向尹无说的卷轴，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了许多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是周围小国的皇室与民众人数。
“像这个国家，本土民众仅仅有不到五百人，多数是外乡迁移到那里做生意，所以，民众对于皇室的信仰是极其不稳定的，于是这个国家，几乎所有人都染上了病。”尹无说指着第二行的一个叫做“无双国”的记录说道。
“如果只是单纯的信仰追随，确实不可能让人染上病，可若是有人借助巫术，就拿信仰这件事来迷惑那个国家的君主。”尹无说收回手，慢慢坐正，眼里的光越来越暗。
她眼底红光一闪：“便说，想让你的民众永远只忠诚于你一人吗？那便除掉那些根本不忠诚于你的人吧，他们明明是得了你的庇佑才能够安稳存活下来，可是到最后，他们竟然去相信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神。。。”
玉明呼吸一紧，她眼前的尹无说表情越来越令人感到恐惧，像是这句话就是她向那些君主说的一样。。。
“鬼神之事本来就不可信，我觉得，还是相信自己更好。”尹无说看到了公主脸上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些太过于代入情感了，于是尴尬的笑了笑后说道。
“我不知道神是否真的存在，”玉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慢慢说道，“但是如果真的存在，那么我的子民选择去信仰神而不是身为君主的我，便能看出是我的不尽责，才导致了子民的失望。”
她说着，脸上逐渐带上微笑：“就算是全部人都选择去信仰神，只要神能够为他们带来福康，那么我就会支持我的子民，毕竟，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庇护他们，让他们在这乱世能够寻得一方清净，倘若有人比我做得更好，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尹无说看着眼前的公主，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对着她慢慢鞠了个躬后说道：“这便是为何在一众皇子中，我却唯独追随公主的原因。”
玉明轻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慢慢将尹无说扶了起来。
尹无说刚起身，便看到一位士官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是一套精美的茶具。
她微微皱眉，然后看着那位士官坐了回去。
“公主殿下安康，”士官向公主恭敬问安后，又转身对上了尹无说，脸上全是虚假谄媚，“听闻圣人进宫，下官便着人寻了这福安茶，听闻圣人平视无事时喜爱点茶，于是下官便带来了一副上好的茶具，想着亲自为公主与圣人点茶。”
“公主殿下，这士官不在朝前做事，为何会在您宫中？”尹无说没有理会他，转向玉明问道。
没待玉明开口回答，这士官便先说道：“下官本是一介书生，承了公主恩惠，才得以进宫做事，为报答公主，便自愿放弃朝前高升的机会，全心全力在公主座下辅佐。”
“照你这么说来，公主亲自点上来的那些士官，都要放弃朝前做官，反而要来百慈殿辅佐？”尹无说追问道。
“圣人说笑了，”玉明见气氛不对，连忙出面笑道，“许卿家中贫穷，只有爹爹每日上山采药卖药材为生供他读书，但终究不及世家子弟，所以怕自己才能不够，德不配位，便主动来我宫中掌管一些书籍的整理。说实话，以他的才能，其实可以升上更好的位置的。”
“是吗？那便是臣多心了。”尹无说瞟了一眼面前嘴角微微勾起的士官后说道。
然后，那位士官便转身向一旁的茶案上，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上去，坐在案前，开始点茶。
“对了公主殿下，”尹无说突然说道，“臣今日刚回城，绿潭小池那便药材储量倒是空了，想来是阿洄近日偷懒，忘了补货。”
“阿洄贪玩，这你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玉明听后，轻笑道。
“他与你的伴读一般年纪，文比不过，武斗不过，还不如他好学，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不由抚额。”尹无说说着，便用手捏了捏鼻梁，看起来确实是为了某人有些头疼。
“平霜其实也贪玩，只不过他在我身边，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我和他，他若是太过松懈，总会被人抓到把柄，”玉明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全是笑意，“其实他也十分羡慕阿洄，每天都可以玩的那么洒脱，还有一个包容他的好圣人。”
“不说他俩了，咱还是接着说正事吧，”尹无说摆摆手笑道，然后脸上逐渐恢复了严肃，眼睛看向在一旁专心点茶的士官，“听说许士官的父亲在城中卖药，还开了个十分大的铺子，想来也一定有我想要补充的药材。”
点茶之人手微微一停，脸上慢慢爬上些惊恐，不过他还是尽量保持了之前的从容，抬起头笑着说道：“圣人若是想要药材，便给下官列一张单子，回头，下官派人将药送到府上。”
“许士官需要在宫中全心全力辅佐公主殿下，所以，便不劳烦尊驾了，我已经差药童携了三百两去往全德药铺购买，想来，应当是能填充上绿潭小池的空缺了。”尹无说说着，微笑着看向已经满头大汗的许士官。
“谢圣人体谅。”士官双手微微颤抖着放下手中的茶具，尽力保持着平静。然后他端起茶盘，茶盘上已经有了两杯点好的茶，茶水微微泛绿，向空中飘出缕缕细烟，远远细闻，空中弥漫着一股沁人的芳香。
“请公主用茶。”他先将茶盘承到玉明公主面前，恭敬敬茶。
待公主端起茶杯后，他便直起身，转向旁边的尹无说。
“请圣人用茶。”他竭力地放低自己的身躯，双手恭敬举到头的上方，但是，茶水的水面微微荡漾，看得出，端茶之人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福安茶。。。”尹无说抬手端起面前的茶杯，举到脸前细细观察，“确实是好茶，听说这茶中还加了一味名贵的药材，此药珍贵，近日城中拢共，也就进了三斤。”
士官的脸逐渐变绿，端着茶盘的手一直举过头顶，双眼惊恐的张着。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士官还能为公主呈上这样的茶，想来，也是真的用心。”尹无说笑着抿了一口茶后，慢慢说道。
玉明此刻看着眼前的一幕，渐渐地也是明白了些什么。
讨厌奸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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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玉明国——圣人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