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不明的几个字,悦明站在原地汗毛竖起。
她第一个伸手拿起书,翻开一页,里面的图画与年幼时母亲买回来的图画书相似。
楚星河眼看着图画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最后,她忽然感觉有些恶心。
楚淮安站在一边,沉默着将书翻完,转身回了位置。
悦明跟在身后,小声问他:“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楚淮安屈膝坐在床边,双手合十垂放在两腿中间,肩膀耷拉头微微垂下,额前的碎发把眼睛挡住,也不知在想什么。
闻言他轻轻仰头,目光久久停留在悦明身上:“你跟了我很久。”
悦明的脸微红,迟疑道:“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楚淮安看着她,沉寂的眼眸里莫名看出一种嘲讽:“这不是一个培训吗”
“……”
悦明双手搅在一起,声音低沉:“那本书好像有问题。”
楚淮安凝眸审视:“你认识字?”
“嗯。”
悦明歪头不解:“但是我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我来找人,但是现在有点后悔了。”
“……”楚淮安叹了一口气:“我不清楚他们想做什么,但这里的东西少碰,少吃,也少交流。”
楚淮安给不了什么建议,他是因为发现了楚辞才会跟着何正道来到北城研究所,但具体这个研究所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一无所知。
编号和书的出现让他稍微有了猜想,但他不敢确认,因为这个猜想足够丧尽天良。
楚星河瞥了眼已经被众人哄抢的书,悦明足够敏锐,书的确有问题,而她突然想起,她在楚淮安的家里也曾发现过这样的文本。
图画看似没问题,实则上则是将阶级、强权的观念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类书都是在以图画或者文字诱导的方式,潜移默化改变人的认知。
长久下去,这种观念就会变得根深蒂固,让人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甚至还会觉得反抗是一件错事。
这是。
后面几天,悦明一直在践行楚淮安的话,并几乎与他贴在一起。
楚淮安的先见之明,救了他们一段时间。
按照规定,研究人员每天下午都会送来药丸,并再确认他们吃完药之后带他们出门检查。
楚淮安沉默地坐在床边,脚边席地而坐地悦明仰头:“你的表情好难看,是想到什么了吗?”
楚淮安抬眸看了眼,门口被带走的脸上泛红已经发热的男人,勉强笑了笑:“没,没事。”
楚淮安悲伤地看着悦明,手指下意识握紧。
尽管不敢相信,但他还是确认了北城研究所眼下究竟在干什么事。
这是一项毫无人道主义的人体实验。
这些天虽然北城研究所每日都强制他们吃下一种莫名的白色药丸,但楚淮安还是找到了机会减少药量。
而被例行检查后,楚淮安都会有意无意地瞥几眼仪器的数据,周围的研究人员或许认为没有必要防备,或者根本不需要防备,所以楚淮安看清楚了。
他也曾是研究人员,所以他很清楚那些符号与数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北城正在利用人的身体作为载体,确认提取出来的混沌病毒在保留其特殊能力的情况下是否与人共存。
至于混沌病毒,估计就是他们被强制吃下的药丸。
而他们这些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则是实验耗材。
楚淮安低声嘱咐:“少吃点这里的东西。”
“好。”
在悦明的记忆里,楚星河看不到楚淮安的表情。
之后几天这间屋子里发热的人越来越多,而发热到了一定程度就意味着被‘驱逐’。
说好听一点,则是他们‘考核成功’。
人数越来越少,恐慌则越来越大。
最后这间房子里只剩下吃药最少的楚淮安和悦明。
随后楚淮安也被带走了。
楚星河借悦明的眼睛深深凝视着身体发热到极限被一名研究人员架着离开大门的楚淮安。
‘砰!’
门关了,他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一个真正痛苦的阶段。
这个阶段里,作为人的身份会被彻底打碎,伴随痛苦重组成一个不知名的怪物。
这个怪物既有人的基因,也有混沌的基因。
它不再属于人,也不能完全称之为混沌。
先前的药物只是适应,发热也只是适应的过程。
等到发热结束,如果人还能活着,这才能证明它可以进入到下一个阶段,一个彻底打碎的阶段。
在楚淮安所谓的‘考核成功’后,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悦明一个人。
有时候孤独也会杀死一个人。
悦明有没有被杀死不知道,但楚星河发现她逐渐地开始自言自语。
语气从最开始的平静再到疯癫,然后再回归平静。
从她自言自语的话来看,悦明认为楚淮安背叛了她,而她也开始从最先的厌弃开始到主动期待着研究员的到来。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足以让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变成疯子,也足以可以让悦明成功进入下一个阶段。
她离开了那间房子,也见到了她视作背叛与救赎一身的楚淮安。
从悦明构建的过往记忆来看,当时的楚淮安,身体状况并不好。
楚淮安躺在病床上,眼睛死寂,一般望着天花板,如同一截枯枝,随着时间即将腐烂化为下一个生命的养料。
他的身上插满了白色透明的管子,四肢被紧紧地束缚在四个方向,嘴上戴着一个铁制的止咬器,仿佛是为了避免他自杀。
自杀?
什么样的痛苦会选择让人自杀?
在被研究员推上病床的同时,悦明愤恨地盯着苍白的楚淮安,“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啊!”
她的声音极小,楚淮安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空洞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
悦明不懂他的沉默,同时也没有发现他额间渗出来的密汗。
但后来她体验到了,在她谴责楚淮安背叛却无法得到回答的同时。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机械地将悦明以同样的方式禁锢在病床上,漠然地盯着已经陷入疯狂呓语的悦明,不制止也无赞同,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刽子手,下一刻,无需原因地行使审判。
他们从包里拿出一个针剂注入悦明的身体,低垂着眼帘毫无情绪地注视着悦明的躯体。
没过一会,悦明的怨恨骤然一停,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晃动的手铐伴随痛苦的嚎叫飘荡在寂静房间的上空。
高热的状态下,人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细胞在一点点破开,那像是一种你在清醒状态下,眼睁睁看着钝刀一点一点划开你的皮肤,然后在渗出血液的同时缓慢地切下一片又一片的肉。
那种疼痛不是一时性的,它会在你的身体里永远地持续下去,直到你彻底习惯那种重负,变得麻木,再也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思。
到那时意志已经死亡,自杀则是一种解脱。
为那种痛苦袭来的同时,悦明的视线骤然一黑,楚星河同样感受到那种痛苦与黑暗。
周围忽然一阵交谈与笔在纸上的摩擦声,从远处隔着一层雾气一点一点传过来,楚星河听不清楚。
楚星河感觉就像是在一个薄着的保险柜里怀抱双膝,只能紧紧将指甲插入肉里,直到身体仿佛渗出血液,人也无法清醒,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的余韵仍然残留在身体里,持续地啃咬着依旧完好的细胞,但是悦明似乎已经能够抓住意识深处飘来的一点清明。
她睁开了眼,楚星河的视野又再次明亮起来。
这一次,她见到了她的师兄,张折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