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栖云君一事,知情者不透露,后来者不清楚,至今没多少人清楚事情全貌,坐后面的属于后来者的几个弟子安静放筷,悄悄看过来。
现场气氛相当紧张,剑拔弩张,背景音的缓缓丝弦声在这时非但没有起到缓解作用,反而像在催化什么,一声一声在心上划过。
拖着剑从玉阶上一步一步走下,一点一点抛开身份阶级地位,走到戒明桌前时长剑一指,花正满满脸怒意,眼周俨然红了一圈:“是你们害了他。”
此时他不再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城主,而是当年在举目无亲时又永失所爱的孤身少主,风流懒散劲尽消,直挺挺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发紧。
他出剑出得猝不及防,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主座后的管事赶紧跑过来,陈景山同时一手按上腰间佩剑。
长剑直指喉咙,戒明眼也不眨,伸手止住陈景山动作,看着花正满道:“当时你做了何事自己应当清楚。栖云原定在你这白玉京待到年后回宗,那日却突然提早回来,刚好前去处理蛮族之事。”
谁也没曾想那一去就再也没回。
就这么看着花正满,戒明道:“当年之事,无人可以免过责任。”
仇怨一直在,之后要谈的正事也很难谈下去,他转头看了眼自认不经意地向这边看过来的在场的其他人,道:“今晚我们或许更该聊聊当年之事,其他人先行回去休息,城主认为呢?”
花正满在管事的劝说下放下剑,一双眼睛依旧直直看着戒明,略微一抬手。
管事明白他的意思,快速一转身,示意在场的城主府众人及舞者都速速离开。
戒明看向身后弟子,视线在睡得香的人身上点了下,略微颔首。
到最重要的时候被赶走了,几个弟子努力藏住遗憾的表情,懂了他的意思,把睡得喷香的人摇醒了,一左一右把人架着离开。走的时候有人踩到什么,低头道:“谁这么没素质,把豆子扔路上……”
短短时间内大殿的人就走了大半,仅剩下少数几人。
除了陈景山外,还有一个和要谈的事不相关的人没走。玄峙稳稳坐在原位,在其他人看来时略微抬起眼,放下酒杯道:“关于栖云君一事,我也略有兴趣。”
热闹之后的安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一点轻微的动静在空旷的大殿里都能无限放大,酒杯落到桌面的声音传开,他一双血红竖瞳不见底,辨不清情绪。
许知秋被架走,出大殿的时候冷风一吹,一下子就清醒了,转而自行独立行走。
有专人提着灯一路走在前方,带着他们往住的小院回去。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很刺激的事,几个弟子脸上红红,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又介于前面还有掌灯的丫鬟,硬生生憋着,只用眼神交换着彼此心里激荡的心情。
城主府里处处明亮,灯火辉煌,灯笼的光在路上晃晃悠悠,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回到院子,掌灯的丫鬟离开,几个弟子一下就往房里钻,并邀请许知秋一起。
许知秋感谢他们的好意,并没有立即踏进房间,而是问:“戒……师兄他们呢,怎么不一起回来?”
高马尾回道:“他们还有要事要商谈。”
眉梢一扬,许知秋:“可有说大概需要多久?”
揉着下巴思考了下,回想起现场的紧绷程度,高马尾点头道:“应该需要挺久的时间,嗯。”
需要挺久的时间。许知秋闻言当即向后退,声称要回去睡了。
“!”他居然选择睡觉而不是一起八卦,其他人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遍一样,齐齐保持着奇异的视线目送他穿过走廊走向内院。
许知秋当然不是老实回去睡觉。穿过庭院,在视线范围没有任何人影后,他直接支着墙一翻,衣袂飞动间轻易翻越过院墙屋檐。
这城主府的味道熏得他脑子发昏,他今晚要真在这睡,指定是被熏昏过去而非自然入睡。晚宴上约等于什么都没吃,酒还是在府外喝来得香。
在城主府内如入无人之境,一道人影从院墙上经过,悄无声息地翻出城主府。
天下名城白玉京,朝歌夜弦不夜城。
夜晚的白玉京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幅景象。拍卖所来往人流依旧不断,白日的茶楼歇业,夜晚的酒楼早早就亮了灯,喧嚣声传遍河道两岸,垂柳低低,桥边早樱爆开,花瓣堆积在河面,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身上的宗门校服在人群里实在有点扎眼,许知秋出了城主府后没有四处闲逛,径直找了家船上酒屋,包下船头小包间,趁同子不在,把想喝的几种酒都点了一遍。
包间隔音并不算好,关上门后还能听到走道和隔壁的声音,但又因为实在太过嘈杂,算是以毒攻毒,所有声音堆积在一起后无法辨认,只能听出有说话声和笑闹声。
店小二很快送来了酒和酒杯,各种杯盏加起来快堆了满桌,他随便挑了种酒给自己斟了杯,推开旁边木窗。
窗户一开夜风酒顺着吹进,风里传来岸上商贩的吆喝声。窗外是以前看多了的景色,时隔几年再看,变化似乎依旧不大,只是喝酒的变成了他一人。
一杯一杯酒入喉,隔壁包间的人走了又来新客小聚,店小二在走道上迅速走过的声音穿插其中,忙前忙后的,估计是在忙着上果盘菜酒。
“哒哒——”
一壶酒喝完换一壶,许知秋正给自己倒酒的时候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和之前一样去隔壁的,他没在意,在拿起酒杯时却听到脚步声不止一道,在他这门口停下。之后响起道敲门声,小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客人,有朋友找。”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能够被听到,小二还特意加大了音量。
朋友?
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这里,许知秋动作一顿,手里的酒杯不自觉转了圈,之后道:“进。”
木门推开,小二和后面的人影一起出现在门口。高出船上门框的一截的人弯腰一手扶住深色门框,玄色长袍微动,向这边垂眼看来,待到店小二离开后低声道:
“好久不见,栖云。”
声音低沉平稳,在这空间内即使不刻意加大声音也能够清楚听见。店小二走后点点血色从眼底弥漫开,闭眼再看去时,原本一双墨黑双眼已转成血瞳,来人半隐在昏黄光下,看过来时专注到让人心惊。
河里夜鱼跳起,落水声从河面荡漾开,惊起落花一片。
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停止转动的酒杯又开始在手里慢慢转起来,许知秋身体略微前倾,一手支在桌面上,三千白发随着动作垂下。眼睛微弯,他笑了下,道:“好久不见。”
这是回应也是允许,玄峙这才踏进房间,进来时顺手带上门。
“这里已经没有没用过的酒杯,等小二来时你再找他要个新的。”
满桌酒杯找不到一个没用过的,许知秋拎着酒壶找半天,最终放弃挣扎,给自己倒了一杯,奖励虽然什么都没找到但辛苦了的自己。
好在这位朋友和以前一样不挑,并不嫌弃他,直接就近找了个酒杯用。
“现在叫我许知秋,”好心地帮忙倒了杯酒,许知秋边倒边问,“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没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猜也能猜到,今晚晚宴对上视线的时候这人估计就已经认出来了。他对这个不在意,倒是十分好奇怎么认出来的,毕竟他脸和声音都变了,自己都不一定认得出自己。
玄峙道:“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
相当废话的一句话。许知秋不置可否,转而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玄峙道:“我之前有送你一个玉佩。”
他这么一说许知秋就想起什么了,低头在衣服里掏掏,掏出个血红玉佩,说:“这个?”
“这是鳞片铸的血玉,”玄峙道,“当时我说过,或许你忘了,只要魔气未被阻绝,我永远知道这个在哪。”
许知秋咂舌,简短点评:“真是变态又好用的东西。”
这么些年没见,自己又整了个大变活人,他猜也能猜到这个人有不少话想问,默默喝了口酒补充水分,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但是并没有。对过往一律没问,面前的人只问起了他身体的情况。
“没什么好值得说的,就那样,反正还活着。”
没想到悄摸出来喝两口小酒还是逃不过这个话题,许知秋扒拉了两下白发,说:“你咋跟陈景山一样。”
三句离不开注意身体,无论说什么话题都能扯回到这方面来,跟鬼打墙一样。
“陈景山。”
握着酒杯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玄峙侧眼看来,低声道:“是你那未婚夫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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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