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陈家、季家，还有一个人在为这件事烦恼。
那人自然就是当下舆论的焦点，影子太子，网友口中的诺娃，戚临枫。
戚临枫扯松领带，目光冷漠地看着面前终端上滚动的火爆言论。
他不明白戚千佑在干什么。
他对戚千佑没有任何情感，既不渴望那从未拥有过的父爱，也不恨戚千佑视他如无物。
但戚千佑这样炒作，试图在网上树立自己伟岸的形象……
实在是令人作呕。
戚临枫看的明白，这是要立继承人了。
可他不感兴趣。
天下第一的公司帝国，他不感冒，也不想要。
余光瞥见了什么。
他侧头，见是一块墨绿色的全息荧幕，不知如何出现在了他身旁。
【东宫虚席，静候归銮】
八个正楷字徐徐浮现在荧幕上，仿佛一块刻字的玉玺悬浮于空。
嘴角抽动两下，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恶心。
五六岁的戚临枫倒是曾经幻想过，若是没有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母亲就不会离开，父亲就还是他的父亲。
那时的他曾一度无比仇恨那些后来者。
戚千佑的第二任妻子方知意，
他仇恨她。
不知道她是否育有后代。
如果有，他一视同仁地仇恨。
若不是他们，他本该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本该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为了复仇，他拼命往上爬，为的是有一天能有能力去寻仇。
但当他高中时，偶然从父亲身边人口中得知方知意很早以前就因病离世了。
戚临枫怔然。
故人的面容已经模糊，但他仍记得那人对自己是何等温柔……虽然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但……也不是坏人。
他忽然想，父亲是不是就是因为爱人突然离世而大受打击，无法再面对生活，便不愿意再见他？
复仇的愿望忽然不再强烈。
高中的他曾一度非常迷茫。
如果不复仇，那么他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沉沦了几年，他见到了一个人。
放学的时候他路过初中部，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他本没有兴趣，但瞥见进进出出的人里许多熟人——xx家的太太，xx公司的副总，xx集团的董事……
这些人他认识，并知道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子女都在初中部的某个班上。
戚临枫认识他们，但他们之中几乎没人认识他。因为他早年一心想报仇，就把父亲身边以及下属的所有人查了个遍。
这个班显然出事了。
他还是没有什么兴趣，抬脚继续往前走。
却在经过那间办公室时，不经意地、透过人群的缝隙、越过喧嚣，看见了最里面的那个人。
一个初中生，女孩。
校服满是污渍褶皱，但最惹眼的是她脖子侧面一道狭长的伤口。
还在淌血，校服正面染红了一片。
他一愣。
早年便听闻过这学校初中部的风气不佳，但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属实是有些大开眼界。
他以为大人们是在为如何处理这件事而争吵，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令他愤怒的是，大人们在吵的是，
“这样的孽种凭什么活着？！”
他震惊。
他不解。
他恼怒。
没人在意那孩子脖子上的伤口。
“她今天能折断我女儿的手指，明天是不是就能上街捅人了？”
“我的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她爹妈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种。”
戚临枫身边的几个哥们见他停下脚步，伸长脖子看过来，看明白了，缩回脖子去，“啧啧，王子公主们的班级就是乱啊。”
“走吧，别看了，小心无辜遭殃，咱们普通人家惹不起啊。”
“对啊，王子公主们家里的公司乍一看好像不怎么样，但他们父母可是戚总身边的红人啊！换作是我，我也横着走路，啧。”
哥们是好心想劝他，却偏偏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
“你们先走吧。”他说。
哥们几个见劝不动他，只好拍拍他肩膀：“行，我们先走了哈！保重！”
戚临枫虽然是事实上的戚千佑之子，明面上却没有任何身份，甚至不如这些所谓的王子公主。
他能做的很有限。
戚临枫打开终端。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打了个电话，喊了救护车。又自始至终在暗处看着，如果有人敢动手，他就冲出去。
一直到那孩子平安走出校门，他见有人来接她，才悄悄离开。
之后，那孩子的事迹在全校传开了，他也听到了。
她是初中部有名的学霸。
她居然是个孤儿。
他非常震撼。
原来有人可以活的这么纯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来不需要复仇，一个人也能有把事情做好的理由。
往后的日子，戚临枫重新振作。没有人脉，没有家庭支撑，他摸爬滚打凭的全是自己超强的意志力与自制力。每每陷入难捱的幽谷时，他不曾迷失，也不曾退缩。只因他记得有人可以活的那般纯粹。
如今再回首，以成年人的视角来看便有了更多不一样的体会。
比如对戚千佑的态度，
他如今不想复仇了，但无比厌恶，并且越来越厌恶，甚至于看见各大媒体上戚千佑的脸就会生理性恶心。
无论是什么理由，戚千佑都抛弃了他的孩子。
这本身就不容原谅。
……
【东宫虚席，静候归銮】
戚临枫试图刻意忽视这条讯息。
很显然发信人想要拉拢他。
可他对那所谓的太子之位不感兴趣。
只想过平常生活，当一个普通人——至少他是这样以为的。
抛开情感上的嫌隙不谈，他也并不想要继承那样庞大如帝国一般的巨型企业。
钱是必需品，太少了不行，太多了也不行。
他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非常满意了，收入不少，也不过多，不会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墨绿色的荧幕始终静静浮在他身旁。
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态度，荧幕上的文字闪动两下，变了模样。
【砥柱在此，惟俟龙腾】
戚临枫看了，徐徐扬眉。
呵，好大的口气。
他来了兴趣。
什么人敢自称“中流砥柱”，能助太子归位？
思索半晌，他简短回复：【详说】
【风声在我，惟需枢机】
戚临枫猜到了，发信人是陈家，寰宇电视台背后的家族。他们把控着舆论的命脉。
“惟需枢机”，是在问他手里是否有可以扳倒戚千佑的丑闻吗？
有意思，先是炒作舆论，让戚临枫成为继承人，再捧杀，逼戚千佑下台。
很有野心的计划。
他的能力加上陈家的助力，未必做不到。
冷笑里掺杂了一丝兴奋。
戚临枫迟钝地意识到复仇的火焰根本从未熄灭。
满意原来并不等于满足。
他的内心其实一直压抑着某些东西，而今熊熊燃烧起来－－是野心。他知道自己有那个能力，便渴望得到那些事物。原来他一直在刻意逃避着一切，原来并不是“不想要继承寰宇那样的帝国企业”，不，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寰宇”。
那是戚千佑的东西，他不想要。
但戚临枫其实有着无与伦比的野心，他想要缔造一个帝国，但不是寰宇，绝对不是靠“继承”来缔造。
但继承可以是手段，用来摧毁戚千佑的手段。
以手掩面，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
生物父亲，您是否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失败？
还是被您自己亲手抛弃的血亲拉下神坛？
哈哈哈！
……
戚临枫回复：【可】
他左侧立时浮现另一块荧幕。
深蓝色的，不同于陈家的墨绿色，同样来历不明。
【它说你将会继承寰宇帝国。但有一个前提，你需要参与神俊行动。】
戚临枫唇角勾出弧度，饶有兴致地看完，回复：【神俊行动？】
【你先回答是否愿意加入，我再告诉你详情。】
【好处是什么？】
【一个保证。你一定会成功的保证。】
戚临枫看不出来这次跟他交流的人是谁。
他摸着下颚，思忖片刻，回复：【好，我加入。】
【很好。最终任务：寻找一人，二十岁左右，性别女，其余信息未知。戴鹰首面具，全黑，鹰眼是白线勾勒。
【她的代号，「东青」】
不同于陈家的小心翼翼，这个人敢这么直白地敞开来说话，显然是对自己的加密能力很有自信。
【找到了之后呢？绑了杀了还是什么都不做？】
【能做到的话，杀了。】
【可】
【目前任务：绑架一人，平都大学教授，冯元龙。尽快做到，赶在其他势力动手之前找到她。你要从她口中挖出一切和它有关的信息。】
【可】
深蓝色屏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墨绿色屏幕也消失了。陈家并不急于一次交代太多事情，今天只是来拉拢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戚临枫仰靠在椅背上，缓缓转动旋转椅。
全息荧幕悬浮在他面前，智能助手将冯元龙的信息尽数整理出来呈现给他。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昨天下午，冯元龙的最后一节课的监控录像似乎被人动过。
表面来看就是一堂平平无奇的课堂，冯元龙讲完了课，回到办公室收拾了东西离开学校。
但戚临枫微眯双眼，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监控录像并没有缺少时间，换言之，似乎并未被删除掉什么。他自己查不出来异常，便给好友打电话。
“喂，奕乐，对，是我，临枫。
“……嗯是遇到了点麻烦，你今天有空吗？
“好，我这就发给你，过几天请你吃一顿好的……”
陈奕乐效率很高，半小时后就发了视频过来。
【已修复】
戚临枫点开。
监控画面果然被动了手脚。
首先是课堂最后几分钟冯元龙播放的视频被抹除了，接着是她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身后的那人被抹除了。
戚临枫暂停，放大画面，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惊讶。
是她。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看见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陈奕乐办事超级利索，几分钟后便给了回话：
【万菁，前面的内容你都知道了，她被遣返后在山城儿童福利院待了一年，考上了山城第一高级中学，后来考入平都大学。】
平都大学？
嗯，不愧是她。
【不过后来辍学了，原因是要给重病的妹妹挣钱治病。说是妹妹，其实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同一个福利院长大罢了。那个孩子不久前病逝了。
【嘿，不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平大，而且正好是这个时间点来找冯元龙教授呢？很耐人寻味啊……大致是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枫哥？】
戚临枫讶然。
他没想到故事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走向。
“没有了……哦对了，你说她为了挣钱甚至到了不惜辍学的地步…欠了债吧？”
【对，她目前欠寰宇医疗97,850,000信用点。】
“……我没有概念，这个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多吗？”
【？……很多，超级多，一辈子也不可能还完。如果是我，早就爬上寰宇大厦跳了得了。】
“……这样啊。再给我一些更详细的资料。”
【行。】
“另外，协助我一件事。”
【噶，一个忙帮完了又是一个，没完没了了哈。】
“事儿成了请你吃两顿好的，兄弟。”
【诶嘿嘿，都喊兄弟了，我还说什么呢。说吧，咱们要干一票大的了，对不对？】
“对。我需要你的情报能力，把寰宇董事会所有成员的动向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哟呵呵，这是真的打算强势回东宫了？】
戚临枫没有回话。
他注视着被他截取出来的那一帧画面。
平大教学楼走廊上的背影，她略略回眸，正好看向监控。
戚千佑与她隔着时空与监控摄像头对望。
万菁。
是个富有生命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