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芸冬瞪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思维停留在被笑声震晕中……
“我……没死。我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昨晚那些是梦？”艾芸冬转动脑袋看清周围。
晨光照进窗内，鸟儿叽叽喳喳叫，身旁安稳睡着聂菁珂等人。
聂菁珂仰面平躺，双手交叠在小腹。如果胸前再放束花，便是殡仪馆停放尸体常用的姿势。
这种板正睡姿令艾芸冬不适地多看两眼。
她收回目光。聂菁珂睫毛倏地掀开缝隙，偷偷凝望着艾芸冬。
艾芸冬想到昨夜无法发动第三次罗盘，迅速抓过系统球查看：“通过扣除的技能点反推，昨天的确成功发动过罗盘三次？难道……”
艾芸冬神色凝重，引得悄悄瞅她的聂菁珂警铃大动。
难道什么？
聂菁珂维持睡姿，心中逼问。
“难道什么呀？”床底岳棂嚷出聂菁珂心声，她避开阳光从床底冒头，“这个艾芸冬说话太不爽快。就不该好心把她放床上。”
聂菁珂此举并非体贴艾芸冬，而是扰乱艾芸冬判断，让艾芸冬拿不准昨夜昏迷前的一幕是不是幻觉。只要艾芸冬精神崩溃，她就能趁虚而入加深艾芸冬手腕上尚未成型的双喜印记。
聂菁珂听到岳棂说她好心并未反驳，只是嘴角愈发上扬。明明是明媚笑脸却让人无端心中发寒。
艾芸冬缓慢开口：“难道是罗盘坏了？那游戏道具的质量也太差了吧！”
聂菁珂、岳棂：“……”
聂菁珂心里自我安慰：至少知道罗盘是游戏给的。
“这结论也下得太草率了吧？”岳棂从床底钻出来，张牙舞爪贴近艾芸冬，“这家伙是已经发现我们了吧？所以胡说八道，装傻？”
同时间艾芸冬嘀咕着掏出罗盘检查。岳棂被吓得“妈呀”一声藏回床底。聂菁珂抬手，钳住艾芸冬手腕。
手触感冰冷力气很大，惹得艾芸冬下意识挣扎。
“不是说一日只能用三次。你这样会浪费次数吧？”
聂菁珂说着目光顿在罗盘上。罗盘背面写着很小的小字：D级丙等道具。
难怪艾芸冬每次拿取都遮遮掩掩，不仅是珍视，更是预防其他玩家看见等级。
等等！
罗盘是丙等。
罗盘能对她造成致命伤害，却无法对破窗腐尸造成同等伤害。她小于等于丙等，那么腐尸至少是乙等。
就是说，比她强大的怪物也要臣服于喜煞法则么？那么更强大的呢？比如……
床底传来岳棂嚷嚷声：“艾芸冬果然在装傻吧？她要杀我！”
艾芸冬耳畔是聂菁珂的柔声劝慰，艾芸冬看着聂菁珂放松下来：“……是你。我只是查看罗盘……”
说着打了个激灵，她刚进副本时启动过罗盘的，而昨夜罗盘第三次无法使用。
岂不是说，进副本时，周围就有鬼怪被她击中过？后来鬼怪死了吗？如果没死，现在又在哪里？
聂菁珂一瞬不瞬凝视着艾芸冬自言自语。
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甲红艳异常尖锐，仿佛随时会斩落对方握着罗盘的手。
床下传来岳棂心有余悸的声音：“搞什么呀？一言不合掏罗盘。这个艾芸冬胆子绝对只有针尖大小。”
艾芸冬暂放下心中疑云重重，想到昨夜种种与聂菁珂咬耳朵：“我们把吴依怡叫醒，小声点别惊动渃渃，我们出去说话。”
聂菁珂回望艾芸冬全然信任的模样，眼眸流转过审视，最终松开艾芸冬：“好呀。”
虽然艾芸冬只想带聂菁珂和吴依怡两个玩家同伴去密谈，但哪里管得住怨灵状态的岳棂呢。
最终三人一鬼悄悄摸出卧室，找四下无人处密谈。
楼下大通铺。钟粧受到白磅和戴严猄的排挤，起初有点慌，后来一沾枕头就直接一觉睡到自然醒。
钟粧醒来后愣了会儿，才想起身处何地。见曲伟膳还没醒，安心地伸懒腰。
结果手没碰到睡在身侧的戴严猄，摸了个空，再去摸，旁边依旧是冰凉的空铺盖。
困惑地去看身侧。
戴严猄没躺在该躺的位置，而是四肢撑在白磅两侧，俯在白磅上方，吞咽口水地直勾勾盯着白磅。
“你？”钟粧想问戴严猄在干什么，戴严猄先一步扭头看向他。
戴严猄脖子发出“咔咔”声，直到正脸朝向他。
人类的头不可能扭到如此夸张的程度！
钟粧问话卡在嗓子里，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下。
在惊恐尖叫即将冲破喉咙的那刻，窗外传来窃窃私语声。
戴严猄头转向窗户。曲伟膳应声睁眼无声无息地走向窗边，将窗户推开条缝隙……
曲伟膳顺着缝隙，看到努力远离小楼又不敢踏出院落的三名女玩家。其中“岳棂”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向这边又收回。
艾芸冬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快速将昨夜经历讲给聂菁珂她们听：“……事情就是这样。夜晚的异常肯定与‘恶灵’有关。”
岳棂蹲在墙角阴影中，扯扯聂菁珂裙摆：“恶灵？是昨晚那些鱼饵一样的腐尸？”
聂菁珂不这样想。她回忆起腐尸背后丝线飘向的高空之上，那个恐怖到令怪物恐惧敬畏臣服、令喜煞亢奋颤抖的强大存在。
艾芸冬不确定地继续说：“其实昨晚我能活下来，是有东西救……”了我。
“嘘。”聂菁珂按住艾芸冬肩膀，阻止艾芸冬暴露她的存在。
迎着艾芸冬几人不解的眼神，她抬抬下巴，示意她们看小楼方向。
吴依怡极为敏感，一眼就发现窗缝后属于曲伟膳的那双冰冷偷窥的眼睛。捂着肚子连续退步：“……窗户……快看窗户……”
莫名其妙的艾芸冬这才看到窗缝后有眼睛在看她们！？下意识去掏罗盘，却再次被聂菁珂摁住。艾芸冬不解地看聂菁珂。
“哐当”窗户光明磊落地向外推开，露出曲伟膳温润的笑脸：“你们在干嘛？渃渃呢？”
“你们三个怎么鬼鬼祟祟的？”戴严猄出现在曲伟膳的身后，倒打一耙质问着。
他哥俩好地搂住曲伟膳肩膀，完全是将曲伟膳当成好朋友、老同学的亲热模样。
看清二人，岳棂率先脸色大变：“他、他、他……们！我亲眼看到他们变成腐尸。我是说，戴严猄已经死了，他被曲伟膳吞噬同化，也变成吊着丝线的腐尸！”
聂菁珂听着岳棂指认，发觉戴严猄的心跳呼吸与曲伟膳、与村民们的频率重合。
艾芸冬视线在哥俩好的二人身上转了一转，掏出罗盘退后一步，压低声音提示聂菁珂等人：“戴严猄不对劲。”
聂菁珂偏头提醒艾芸冬：“他们没听到我们之前的谈话。”
艾芸冬领会到聂菁珂的意思，收起罗盘，双手分别牵住聂菁珂和吴依怡：“什么鬼鬼祟祟？我们就喜欢手拉手并排蹲坑哈哈哈哈……”
曲伟膳面不改色笑得温和：“我家厕所内部只有一个坑。”
艾芸冬额头冒汗：失算。
艾芸冬下意识握紧拉着二人的手。聂菁珂愉悦扫过艾芸冬手腕内侧，浅淡的喜煞印记在变得愈发清晰。
聂菁珂护食般挡住艾芸冬：“我们就喜欢站着陪着，这叫有福同享的情谊。”，用俩塑料兄弟懂什么的眼神，蔑视地瞧向曲伟膳和戴严猄
院内安静一瞬：不是！你到底骄傲个什么劲儿啊。
岳棂小心翼翼吐出众人的槽：“那个……不是什么需要共乐乐的福分吧？”
“什么有福同享？你们起床怎么不叫我？”诺诺推开二楼窗户，打破局面。刚要斥责聂菁珂三人搞小团，结果神色骤变，死死盯着院外方向。
渃渃颤抖指着院外街道：“有村民在往这边聚集，好多人。他们表情不对劲，抬着盖着白布担架。”
下一秒曲伟膳家院门被砸响，村民惊恐愤恨质问穿透门板：“开门！你不是说……曲潘死了！他死了！”
“死？”曲伟膳第一次脱掉温和淡定的面具，奔出小楼拽开院门。
砸门村民差点跌入院内。方才气势汹汹的村民在院门真正开启后畏缩后退，不敢踏入。差点摔入院内的村民更是惶恐地缩着脖。
随着院门敞开，聂菁珂这才得知二楼的渃渃为何会恐慌。
院门外站着全村村民。男女老少密不透风地站在街道上，每个人的眼神都能从院内人身上撕扯下血肉般。他们不是鬼怪，可此时此刻的表现与鬼怪无异。
两个村民感同身受一脸哀色地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微微凸出骨瘦如柴的人形。
村民中有个中年男被推出来，与曲伟膳喊话。
中年男顾忌地看看聂菁珂几人，含糊地冲曲伟膳说：“你答应过……这些外乡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两日后是祭祖日。”曲伟膳答非所问，歉意地嘱咐聂菁珂几人，“抱歉让你们遇到这种事。我得出去替老乡办丧事，今天就请你们留在院中，不要出去乱走。”
说罢踏出院落招呼村民们跟上他，完全不给在场聂菁珂等人追问的机会，带领村民向村外走。
村民们不情不愿地向村后方向进发。村后是重峦叠嶂的群山，是流淌进村落的水流的上游。
位于队伍尾端的几个村民喁喁私语：“曲潘不是说他有办法自己拿……还是不行。我不想死。”
“看看再说，再信曲伟膳一次。”
自己拿。
窃窃私语让聂菁珂联想起昨日院门外的一幕，村民藏在树后，冲曲伟膳喊“你不给，我自己拿！”。
死的曲潘就是那个人么？
诺诺从二楼下来，直奔昨日与她最亲近的聂菁珂，救命稻草般搂住聂菁珂的胳膊：“伟膳要带村民去哪儿？他怎么不说清楚。我们要留在家等他回来吗？”
与艾芸冬只是牵手不同，渃渃整个人扑在聂菁珂的胳膊身上，全心依赖没有防备。
枉死新娘记忆碎片的边角料又开始作祟。聂菁珂恍然间有种她真是人类，还有个小闺蜜的错觉。
很快更加真实的愉快感充满内心，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岳棂。
藏在墙角阴影中的岳棂对渃渃指指点点：“瞎套什么近乎？大怪物和你一点都不熟，我才是她最最最亲密无间的那个人。”
岳棂说着抓抓后背，从昨天开始那里很痒痒。她看不到背部皮肤上有“囍”字正在成型浮现。
很快，钟粧、戴严猄和白磅来到院落中。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磅追问戴严猄。他是被村民砸门声吵醒的，目前还没弄清状况。
他不由得怨恨拿走两枚系统球的“岳棂”，不仅害他无法使用系统球查看游戏进度、使用道具。还那么命大，害他无法得到玩家死亡24小时后掉落的好东西。
想着，白磅恶念如杂草疯涨：两只系统球就该是他的。“岳棂”命大有什么关系？一次杀不死，就不能杀两次三次吗？
戴严猄友善地安抚白磅：“没事。是曲伟膳的同乡出事，他过去帮忙。和我们没关系。”
白磅见戴严猄如此友善，觉得戴严猄也是个好骗的傻.**。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因此表现得更加亲近戴严猄，开始称兄道弟，心想的却是如何弄死戴严猄。
白磅并未注意到，他与戴严猄如此亲近，引得在场其他玩家都投来古怪的眼神。
钟粧远离戴严猄和白磅，靠近艾芸冬和吴依怡。聂菁珂与渃渃在一起，他也是不敢靠近的。
院内众人心思各异时，院外传来苍老亲切的呼唤：“孩子们饿坏了吧？婶子有鱼汤给你们喝。”
门口有人。何时来的？！
聂菁珂警惕看向声源处，疑惑门口的东西竟躲过她的感知。
其他人亦是惊诧扭头。
院门口发声的是个老太太。民国装扮布衣布鞋，挎着木食盒，端着头大的瓷碗。
她非常苍老，没有牙齿嘴部干瘪，纵然做出和蔼模样也让众玩家不敢直视。
是她。
聂菁珂认出老太太。
是那个昨日站在小巷中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人类老人家。
同样认出的还有吴依怡。吴依怡嘴唇开始颤抖：“我……”
“你想喝是吧？好，给你。”老太太直接将大海碗塞入吴依怡手中。
吴依怡：“？！”
身旁聂菁珂鼻尖如兽类般耸动。
好香！
是枉死新娘记忆中鱼汤的香味。
好香好香！
……怎会嗅到人类食物的香气！
聂菁珂杏眼微眯，看向香喷喷的大海碗。
碗中不是昨日晃眼看到的漂浮人头，而是死鱼眼肉质细嫩的大鱼头。鱼汤卖相也鲜美，汤汁雪白细腻，表面飘着葱花香菜。
不光是聂菁珂觉得香，岳棂也是大口嗅着鱼汤香味：“真香！活了二十多年还没闻过这么香的汤。”
老太太打开食盒，里面还有一碗鱼汤。不等老太太拿出来，聂菁珂急不可耐双手齐出，将碗死死抓住。
“谢谢婶子。”聂菁珂喉咙压抑滚动，却又情不自禁凑近汤碗，瞳孔兴奋扩张，深吸气嗅闻鱼汤。
“她比你更需要鱼汤。”老太太说话时盯着艾芸冬，明显口中“她”是指艾芸冬。她干枯的手拽住汤碗，试图夺走聂菁珂到手的鱼汤。
聂菁珂往回扯：“无妨，我和她关系好，谁喝都是喝。”
老太太往外拽：“我的手指头都泡进去了，不干净。给你换一碗。”
聂菁珂往回拉：“无妨，我不嫌弃你。不脏不净吃了没病。老人家您就不要关心我啦。”
老太太脸色很难看地继续往回薅。很想怒吼：你个讨人厌的小娃娃。谁关心你？我很嫌弃你。
这一幕看得岳棂目瞪口呆：“这太夸张了吧，虽然的确挺香。”
艾芸冬也在二人拉扯间反应过来，立马向聂菁珂投以感激目光，生怕被塞入鱼汤地将双手藏在背后：“谢谢婶子我不饿，我不爱吃鱼汤。我是说我鱼汤过敏……对，过敏。”
今早表现得如同副本土著的戴严猄趁机逃回小楼，白磅见此机灵地跟进去。钟粧为难地站在原地，是前有虎后有狼的无措。
渃渃见吴依怡傻愣愣端着鱼汤不动弹，见聂菁珂如痴如醉嗅闻、争夺鱼汤，心里发慌：“你们都怎么了？是鱼汤有什么问题吗？”
聂菁珂越嗅越觉得手中鱼汤令她食指大动，可那鱼脸看得久了就越发像人的五官……
鱼嘴张圆像极了《呐喊》人物的表情……
吃掉我们吧！
吃掉我们吧！
吃掉我们吧！
吴依怡常年黑眼圈的双眼死死望着手中的大瓷碗。大瓷碗中的鱼头嘴巴张张合合。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是幻觉。
心声未落，碗内鱼头变成人头，黑色长发从碗中蔓延溢出。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猛地将瓷碗甩开！
瓷碗落地发出惊雷般的破碎声，打断聂菁珂与老太太间的鱼汤争夺战，将所有人目光吸引过去。
吴依怡无措地与众人对视，她像是碗里的鱼一样嘴巴张合，发不出声音。
老太太趁机趴在被聂菁珂死死拉扯住的碗里，一口气喝光鱼汤。聂菁珂终于被恶心到嫌弃松手，老太太趁机抢回碗。
老太太脸色变得阴邪恼恨，打着饱嗝：“你们！浪费粮食会遭天谴！你们今晚会死！会死！”
老太太说着头也不回钻向小巷。
聂菁珂追出院门，伸手去抓老太太，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如同聂菁珂昨日看到的老太太，今天的老太太也在踏入小巷后唐突地无声消失。
没有村民的村庄空荡死寂，小巷深处更是幽暗无光，老太太消失处只剩余墙角黏着的青苔，生长在阴暗处的它们潮湿滑腻。
粘腻得像粘在玩家身上的死亡诅咒。院内众人同步打了寒颤。
聂菁珂背后，艾芸冬艰涩开口带来噩耗：“随机剧情任务被触发。需要在今晚十一点前从瀑布底抓到六条鱼。成功奖励50技能点，失败惩罚永留此村中。”
在众玩家畏缩互视、渃渃神色茫然中，吴依怡讷讷开口：
“……那不是鱼头，是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