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初露锋芒

回到相府那朱红大门之内,市井的喧嚣与茶香的余韵被瞬间隔绝,沈知微又重新变回需要步步为营的“沈小姐”。她先回房换了家常衣裳,仔细将市井见闻与账目疑点在脑中梳理一遍,才捧着那本蓝皮账簿,前往沈氏的正院回话。

暖阁内,沈氏正拿着一把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草的枯叶。见沈知微进来,她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抬眼瞥了她一下,淡淡道:“回来了?铺子情形如何?”

沈知微趋前行礼,将账簿呈上,声音平稳清晰:“回母亲,女儿已仔细看过。铺面位置尚可,客流也还平稳。胡掌柜对经营情况对答如流。”她先肯定了表面的平稳。

“哦?”沈氏放下银剪,拿起账簿,却并不翻开,只看着沈知微,“账目不清之处,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沈知微知道这是考较,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说道:“女儿愚见,发现几处疑点。一是三月和五月的两笔苏绸采购,单价均比市面通行价高出约半成,虽则胡掌柜言是上等精品,但女儿观库房实物,与市面流通的上等苏绸质地略有参差,价实恐难相符。二是七月中旬至八月末,账上记录售出杭缎百匹,但同期库存记录却显示只领取了八十匹,这其中的二十匹差额,胡掌柜未能给出合理解释,只含糊说是盘库误差。”

她没有直接指责胡掌柜贪墨,而是摆出事实和疑点,语气客观,不带个人情绪。“女儿以为,或是账目记录偶有疏漏,或是另有缘由。因是初次接触,未敢贸然深究,只将疑点记下,请母亲明鉴。”

沈氏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着账簿的封面,眼中闪过赞许。这丫头,心思的确缜密。不仅看出了问题,更难得的是懂得分寸,没有仗着主子派去的身份当场发作,打草惊蛇,而是将判断的权力交回给自己。沉稳,远超她的年龄。

“嗯,你看得很仔细。”沈氏终于翻开账簿,扫了几眼沈知微标注的地方,心中已明了大概。胡掌柜的伎俩,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此前懒得为这点小事费神,如今正好借沈知微之手敲打一番。“此事我知晓了。你处理得尚可,初来乍到,不宜树敌过甚。”

“女儿明白,谢母亲指点。”沈知微心下稍安,知道自己算是通关了。

“不过,”沈氏话锋一转,“既然看出问题,就不能置之不理。往后绸缎庄的账目,每月便由你核对一次。你要学着如何敲打,又如何施恩,让下面的人既怕你,又敬你,肯为你用心办事。才是治事之理。”

沈知微心中一震,沈氏是要将部分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历练!连忙躬身:“女儿定当用心学习,不负母亲重托。”

从正院出来,沈知微心情微松,却又感到肩头担子更重了一分。她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却在拐角处,与正要往花园去的嫡大小姐柳清韵撞个正着。

柳清韵今日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珠翠环绕,明艳照人。她见到沈知微,尤其是看到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因得到认可而自然流露的几分光彩,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她可听说了,这贱婢今日竟被母亲派出去查看铺子!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沈小姐’吗?”柳清韵停下脚步,用绣帕掩着嘴角,眼神讥诮,“怎么,才当了几日小姐,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都能替母亲管起铺子来了?真是好大的脸面!”

沈知微不欲与她冲突,垂首道:“大姐姐说笑了,母亲只是让我去学着看看账目,增长些见识,不敢说管字。”

“看看账目?”柳清韵嗤笑一声,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看我们相府的账目?别以为攀上了母亲的高枝,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家奴出身注定一辈子是丫鬟命!”

话语极其刻薄,连柳清韵身边的丫鬟都低了头。沈知微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柳清韵,语气不卑不亢:“大姐姐,知微的出身,不敢或忘。母亲厚爱,给知微机会学习,知微唯有勤勉用心,以求不负母亲期望。至于配与不配,母亲自有决断。若大姐姐觉得不妥,何不直接去与母亲分说?”

她四两拨千斤,将矛盾引回沈氏身上。柳清韵顿时气结,她自然不敢去质疑母亲,只得狠狠瞪了沈知微一眼,咬牙道:“牙尖嘴利!你别得意得太早!咱们走着瞧!”说罢,气冲冲地带着丫鬟婆子们走了。

沈知微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柳清韵的刁难绝不会停止。但她也更加确信,唯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才能真正立足。

几日後,沈氏果然雷厉风行,借着核对各房用度的机会,轻描淡写地提点了胡掌柜几句,并未深究,却顺势将绸缎庄的每月对账之权明确交给了沈知微。府中下人看待这位“沈小姐”的眼神,自此真正多了几分敬畏。

沈知微并未沾沾自喜,反而更加勤勉。白日学习礼仪、核对账目,晚上则沉浸书海,将经史子集与实务见闻相互印证。

又过几日,恰逢初一,沈氏需往京郊大相国寺祈福,她点了沈知微随行。

马车辘辘而行,出了相府,穿过繁华街市,一路向城外驶去。沈知微安静地坐在沈氏下首,默默看着窗外流转的景物。这是她成为“沈知微”后,第二次出门。与上次独自去铺子的紧张不同,此次伴着沈氏,虽仍谨小慎微,但心境已从容许多。

行至半山腰,马车速度渐缓。此处山道变窄,仅容两车交错。恰逢此时,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随从的吆喝声,似有另一队人马下山。

沈氏微微蹙眉,吩咐道:“靠边些,让他们先过。” 相府车驾依言向路边靠拢。

沈知微下意识透过掀起的车窗帘子向外望去。只见一行数骑护着辆古朴的马车从上方蜿蜒而下。为首一人,身着天青色劲装,外罩同色薄氅,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姿挺拔,意态闲适。山风拂过,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朗逸的眉眼和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正是言三离!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颇为气派的相府车驾,目光随意扫过。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沈知微所在的窗口时,恰好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一次,没有竹帘相隔,没有喧闹干扰。清晨的山间阳光清澈,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彼此。

沈知微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讶异,讶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探究和了然。他显然认出了她,曾在茶楼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却坐在相府女眷车驾中的“茶友”。

而言三离也看清了车中女子。不再是茶楼隔帘的模糊身影,眼前的她,穿着相府小姐规制的衣裙,发髻简洁,未施粉黛,容颜清丽,一双眸子沉静如水,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此刻的她,更多了几分官家闺秀的沉静气度,只是沉静之下,似乎藏着难以言说的故事。

四目相对,不过刹那。

言三离率先移开目光,唇角笑意似乎深了些,却未发一言,只是勒马微微侧身,优雅地做了个“请先行”的手势,让其车队更快地让出了道路。他身后随从也立刻约束马匹,安静避让。

沈氏在车内开口:“倒是知礼。走吧。”

车夫扬鞭,马车再次启动,与言三离的队伍擦肩而过。

交错的那一瞬,沈知微感觉到一道目光再次落在车厢上,但她没有回头。她端坐着,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言三离……他应该不是寻常商贾。通身的气派,还有那些看似训练有素的随从……

沈氏阖着眼,仿佛随口一问:“认得?”

沈知微恭敬答道:“回母亲,上次去西市查账,曾在茶楼有过一面之缘,像是位经商之人。”

“嗯。”沈氏不再多问。

马车继续向山顶寺庙驶去,沈知微的心绪却久久难平。

[摊手]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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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要青云直上
连载中愿为小相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