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迷茫，但是麻小萝终究还是很清楚她的优点所在，第二日清晨爬起来，麻小萝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装，跟随百灵一起去建筑工地盘炕。
她昨天夜里还在想是否找个机会探探百灵的身份，最后决定当个哑巴，什么都不做。
目前看来百灵对村子的忠诚度和归属感足够让她主动为村子出谋划策了。
她所需要的是什么?她需要的是真相吗？不，她所需要的也只是百灵愿意主动在村子需要的时候站出来贡献她的知识。
如果贸然打探，让百灵感觉不妙——这是很有可能的，她可不是平平安安地来到甲寅村的。
百灵是被人杀了抛尸在老虎河中的。
她会小心谨慎地掩盖自己的秘密，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事情。
有一句话叫做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作为甲寅村的最高管理者，麻小萝提醒自己，她也需要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抓大放小。
看似麻小萝可以在甲寅村中为所欲为，但是她不可以。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需要她自己来衡量。
总之麻小萝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如果一定要打探这件事，那么也要等到完成当初对百灵的承诺，为她复仇之后。
在这之前，麻小萝要小心维持当前这微妙的局面。
百灵将烧锅炉的重任托付给其他人的时候，简直是浑身轻松，像是要飞起来了。
她快乐地找麻小萝要了纸笔。
是的，纸和笔都是稀罕东西，只有麻小萝那里有，来自她那便宜大兄杨震的馈赠。
就连麻小萝也要小心使用。
在发现百灵虽然思想反动但是知识水平可能比她一个现代人还要出色之后，麻小萝麻利地将所有能给的便利都给出去了，让百灵随意使用她房中的纸笔。
虽说就那么点儿东西口气还这么大，显得属实是有些寒酸。
但是这也是麻小萝能给出去的全部了。
没办法，谁让她平白是个现代人，来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却对各种知识都杂而不精，博而不专呢？
愧疚倒也并不觉得愧疚，毕竟这些技术又没有写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上。
但是后悔也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后悔的。
到了现场，百灵现场拿纸笔画图，涂涂画画修修补补。
包叔公带着十几个壮小伙子在旁边蹲坐在等待。
麻小萝凑近了瞅两眼。
她完全看不懂图纸，但是她会看人。
看着百灵眉头微皱，哼着歌轻松地在画出来四五个模型，然后又一一比对其中优劣，在某些模型上打叉否决，最后只留下来一个结构算不上非常复杂的模型，又添了几笔。
拿出最终效果图。
麻小萝心中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她总觉得，好像，百灵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具体要怎么烧炕。
她是根据一些规律和结构，现场推演出来的。
可是这就有些太夸张了吧……
麻小萝被自己的推测给吓了一跳。
根据所需要的功能现场进行设计，和照抄已有的设计，这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像是解数学题的时候，拿已知的定理和公式解体是很简单的，只是普通大学生的水平。
但是为了解题，没有合适的公式可以使用，就先推一个公式出来作为工具。
这是数学家的水准。
麻小萝瞪圆了眼睛，呆滞地跟了全程。
就像她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包叔公他们确实看不懂图纸，百灵画出来的图纸是三维的，尺寸和标注也都做了简写，麻小萝都不能全部读懂，更遑论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大荒百姓。
于是百灵又捏了一个泥土做的模型出来。
建筑工地到处都是黄泥。
百灵画图和捏模型的时间很短，全程加起来可能没用上三十分钟，真正费劲儿的是将她的意思传达给负责干活儿的一线工人。
历来设计院和一线建筑工人之间的沟通就是困难重重，更何况百灵和甲寅村这些村民之间还隔着巨大的知识水平的代沟。
就算有麻小萝在现场镇压，依然爆发了数次争吵。
村民说能力有限，看不懂，做不了，百灵说设计已经尽可能简单了，可以做。
麻小萝顾不上怀疑人生，只能两头儿安抚尽最大可能推进度。
大概就到下午时分，这个“火炕”终于烧起来了。
火炕就只高到小腿位置，尺寸不固定，可以像乐高积木一样拼接起来，根据所需的大小来随意设置。
甚至还可以移动，就像烧砖一样，在现场烧制完成之后，再搬到屋中投入使用。
燃料可以用半干不湿的草叶木头木炭之类，从旁边预留的接口中接入一个专用的，像是漏斗一样的燃烧装置，使用时将燃料从漏斗口投进去。
内部结构能够让热量顺着管道传遍整个表面。
而且一筐湿柴火能够让二十方的屋子热一整天。
比起火炕，这东西其实更像是地暖。
麻小萝咽了口口水。
三观碎了。
她沉默地看着干活儿的工人们庆祝。
默默安排一部分人抓紧时间先运一批粮食过来烘干，然后回过头去已经建好的院子里，为每间院子都再加一个火炕。
还要将没有参与火炕建设，在别的地方盖房子的村民们也叫来学习技术。
这些琐碎的事情千头万绪，所幸不需要动脑子。
麻小萝一件件安排好，慢慢觉得她那被击碎的自信心回来了。
就是说……知识水平不如百灵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不是吗？
其一，麻小萝是村长！村长！！！她不用懂那么多也有她一口饭吃！百灵越厉害甲寅村越厉害，她该越高兴才是。
其二，百灵是圣人门徒！圣人门徒！！！她不是普通人！她是神秘侧的！比不上她不丢人！
可是……啊！她自己一村之长文不成武不就的。
打不过高义也就算了。
连知识水平都被百灵碾压。
她这个穿越者做的，是不是有些太失败了。
百灵还笑呵呵地求表扬。
“怎么样，这个东西有用吧。”
麻小萝大力点头：“有用，很有用！”
“那……”百灵一双大大的绿眼睛眨巴眨巴：“我不想再烧锅炉了。”
麻小萝猛然点头：“好，没问题，以后给你供起来。”
百灵眉头抽动一下，脸上飞快闪过一个奇怪的表情。
麻小萝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她轻咳两声说：“这个就不用了。”
麻小萝：“咦？”
那是害怕的表情吗？
百灵如果是这样一个厉害的技术人才的话，之前究竟是怎么会死在老虎河中的……麻小萝不能想象会有人任何领导者发现百灵的才能之后，会不重视她不保护她。
在仅仅知道百灵识字并且能教人认字的时候，麻小萝就已经将百灵列为甲寅村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结果那只是百灵身上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是个文科白痴，但却是卓越的理科技术人才。
超越时代的那种。
如果需要，麻小萝甚至愿意为了她发动一场战争。
她殷切地握住百灵的双手，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宝贝。
幸好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今晚来我屋里，我们彻夜长谈。”
百灵：“……”
百灵默默地抽出双手，说：“我真搞不懂你们，但是，卖艺不卖身，谢谢。”
她心有余悸地从现场溜走了。
如果说这就是来自村长的示好的话，她觉得还是回去烧锅炉比较安稳。
麻小萝：“之后记得每次开会都要来啊！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谁欺负你随时来找我！”
百灵的背影一阵踉跄，似乎是要摔倒的样子。
晚饭时候，全村村民在厨房开席。
麻小萝宣布了火炕建成的好消息，并且再次向大家隆重介绍了百灵。
之前她为了促使百灵被村子接纳，也向大家介绍过她，但是重点集中在她的身世可怜和未来的私塾老师身份上。
也正因为之前的铺垫，所以这次大家虽然很给面子的为百灵鼓掌，但是却好像没有什么惊讶之情。
“原来还有火炕这种东西啊！是百灵老师弄出来的？这也很正常啊，她本来就懂得很多，不然怎么能做老师呢？”
甚至他们还感到很疑惑。
这又有什么好大张旗鼓的呢？
不是应该的事么？
麻小萝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低估了老师这个身份。
一个遍地都是老师，只要交钱就能学到东西，甚至不交钱也能搞到一大堆优秀课程资源的现代人，很难理解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之中，一个老师在普通文盲老百姓心中的地位。
说你是我的神可能有点夸张。
但怎么也得是孩子交给你，打死我不怨的那种水平。
所以百灵的技术水平在村民们心中，真的还不如她愿意免费教大家识字重要。
虽然在麻小萝心中，这两件事的地位是完全相反的。
她悻悻地吃了晚饭，带着小板凳拿个简陋的鱼竿去河边呆坐。
高义见她往河边去，出于安全考虑也跟了上来，问她在做什么。
麻小萝说：“钓鱼。”
高义问：“你会钓鱼吗？”
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麻小萝如非必要从不来河边，而且她不会游泳。
这说明她生活在没有河流的地方。
京城，当然。
也说明她不可能会钓鱼。
麻小萝说：“不会。”
高义心中暗暗高兴，他的推理水平进步了。
“那你这是——？观察敌情？”
麻小萝：“……”
在河边观察敌情？
什么敌情？
村民们房子盖得怎么样了那种敌情吗？
“我在思考人生的意义，就是说……甲寅村要我何用呢？”
文不成。
武不就。
麻小萝叹了口气。
甚至她也没有系统。
好失败的穿越者。
高义挠了挠脑袋：“你居然也有妄自菲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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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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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要我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