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的插曲像一块投入水面的石头，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静默。协会的警告言犹在耳，古镜中的幻影历历在目，林璐璐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脚下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未知。
晏夜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沉默与以往不同，少了几分置身事外的慵懒，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他没有再就除妖师的事情多说什么，但林璐璐能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长了，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夜深人静，咖啡馆早已打烊。白泠蜷在角落的垫子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林璐璐却毫无睡意，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吧台后，望着窗外被云层半掩的月亮，心事重重。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咖啡馆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可以这样轻若无物，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晏夜没有靠近，只是倚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旁，月光勾勒出他修长而孤寂的身影。
“还在想那些蝼蚁的废话？”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比平时少了几分尖锐，多了些平淡。
林璐璐轻轻摇头，转过身面对他。“不全是。”她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吧台的边缘，“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我好像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楚玄舅舅，还有你……我好像被蒙在鼓里，被保护得很好，连敌人是谁，危险来自哪里都不清楚。”
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金色的眼眸，那里在月光下显得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琥珀。“晏夜，你……为什么会同意那个契约？楚玄舅舅，到底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晏夜沉默了片刻，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投向窗外迷蒙的夜色。他没有立刻回答，久到林璐璐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楚玄……”他终于说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他于我，并非简单的交易对象。在很多年前，我曾欠他一个……人情。”他用了这个词，似乎有些勉强。
“至于契约，”他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冷硬，“我厌倦了无止境的沉睡，也厌倦了某些纠缠不休的旧怨。楚玄提供了一个……相对清净的避风港。而你，”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评估，“作为契约的附属品，保护你，是维持这份‘清净’的必要代价。”
他的话依旧不好听，将她说成“附属品”，将保护视为“代价”。但林璐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缝隙中透出的信息——旧怨。这和她父母面对的强敌有关吗？和那个红发身影有关吗？
“旧怨……是指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晏夜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那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他语气强硬地打断，带着不容触碰的禁忌意味。
林璐璐没有退缩。她知道这是触及他核心秘密的边缘。“但是，那可能和我父母的失踪有关！我看到了，在那个镜子里，一个红头发的、非常强大的……”
“够了！”
晏夜低喝一声，猛地逼近一步，冰冷的妖力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林璐璐瞬间感到呼吸一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色的竖瞳里翻涌着被触及逆鳞的怒火与某种深藏的、剧烈的痛苦。
“听着，人类！”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有些领域，不是你这种程度的存在可以窥探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想步你父母的后尘吗？！”
他话语中的暗示让林璐璐浑身冰凉。他果然知道些什么！他甚至可能……认识那个红发敌人！
愤怒和恐惧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所以我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永远被蒙在鼓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危险吗？”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附属品’！我想知道真相，我想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这里！”
她的呐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晏夜怔住了。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屈的、甚至有些莽撞的勇气。他周身冰冷的妖力缓缓收敛。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个红发的……”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他叫‘赤阎’。一个……疯子。一个我曾经的……‘故人’。”
他只说了这么多，但这寥寥数语，却像惊雷一样在林璐璐心中炸响。
赤阎。晏夜的故人。父母的敌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地缠绕在了一起。
晏夜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地下室，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忘记这个名字。”他最后留下的话，消散在空气中，“活下去，比追寻真相更重要。”
林璐璐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决心却在疯狂滋长。
赤阎。
她知道了敌人的名字。她也知道了，晏夜的过去，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而想要揭开这一切，她必须变得更强。不是为了被保护，而是为了，能够与他并肩，直面那份沉重的过去与未知的危险。
月光洒落，照亮了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