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了副驾驶，我依旧觉得这是很魔幻的一件事情。
爷爷突然的邀约已经让我觉得很魔幻了，他让爷爷坐到了空间更大更舒适的后排座椅，然后让我坐在副驾驶好好休息，就让我觉得更魔幻了。
当他看着我，超级温柔地说：“你就负责坐在副驾驶休息，我会安全把你们送到家的。好不好？”天知道那个时候我心跳得有多快。
鬼使神差的，我就这样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觉得车里的气氛过于诡异，于是主动开口和爷爷说：“咱们大概下午就可以到了，你路上看到好玩的，我们可以稍微玩一下的。”
“再说吧，我先眯一会儿。”爷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明确表达了他暂时不会和我讲话。
我想刷刷视频缓解一下情绪，结果一抬头发现手机正端正地摆在支架上导航呢。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楚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才对。
好在这个尴尬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他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
“涵涵，我不太方便，你帮我接通一下呗？”云处安目不斜视，只是这么和我说。
我拿起放在中间的手机，点了接通，下意识就按了扩音。
“老弟，不好意思哈。”电话那端响起了云予安的声音。
云处安继续看着前方，轻声答了句：“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我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哪怕面对的是他一向很尊敬的大哥，他也选择维护我吗？我心底一时有些复杂，说不上来自己想了些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是暮暮做得不对。我欠小伊一句道歉，但我这不是没有她联系方式嘛。我听暮暮说，你们都回老家了，那你给我转达一下歉意，下次遇上了，我当面道歉。”我听见云予安这么说。
也真真是有意思得紧，林小姐那别扭性子，竟然能遇上云予安这样明事理的人。
云处安似乎是笑了一下，只回答：“那我替你转达，接受与否，我说了可不算。”
“知道了，你就护着小伊吧。怎么回事，我看最近网上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和小伊是不是快破镜重圆了？”云予安突然八卦了。
就在这时，高德语音包的堵车提示语音条及时响起，好歹让我们都没有太过于尴尬。
云予安倒是好奇了，问道：“导航？你又回来了？”
“我开车呢，你和涵涵聊吧，我要集中注意力先，堵车了都。”云处安咳了几声，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云予安似乎是被吓到了，好半晌没说话，最后只是说：“小伊，好久不见。我刚才和他闹着玩呢，回来上家里玩啊。”
“原哥好久不见。”我笑了笑，倒是也没太多要说的。
云予安大笑了几声，说道：“这么些年，也就你俩叫我原哥，确实很久没听到了。”
他这话我感觉自己没法接，当下也只能愣住了，陪着笑了几声。原来，当对象不是云处安，这么久不接触，突然要聊天，是很尴尬的一件事啊。
“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回来再聚，一路顺风。”好在云予安主动结束了这次聊天。
我长叹一口气，赶紧把手机放了回去。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前方的车都陆续停了下来，想必是要堵一会儿的。
“你很紧张？”云处安突然转头问了我一句。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试试和七八年没见的人聊天，本来就是很尴尬的呀。”
“看来，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困扰。”他笑了，笑得很肆意。
我懒得和他争这个争不出什么结果的问题，干脆小声喊了喊爷爷：“爷爷，堵车了，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行，那下去吹吹风。”爷爷慢慢睁开了眼睛，答应了我的提议。
于是我也不管云处安了，打开车门就去扶爷爷。当我扶着他正要往旁边走的时候，云处安突然过来扶住了爷爷的另一边。
路上已经有一些透气或是抽烟的人了，我也不想当众和他争论，于是只能默认了他和我一起扶爷爷这件事。
站在路边待了一会儿，前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我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出门前起个卦了。现在可倒好，堵在路上，进退维谷。
“老爷子七十几了？很精神呐。”就在这时，突然有个胖胖的大叔过来和爷爷搭腔。
爷爷倒是乐呵呵地回答：“明年就八十了，谢谢你夸我了。”
“反正堵车了，站着也是站着，老爷子介意分些时间给我不？”那位大叔似乎很开心，给了个提议。
爷爷倒是没直接拒绝，只是说：“站了好一会儿了，挺累的，我打算回车上休息会儿。”
我听懂了爷爷的潜台词，于是给了云处安一个眼神。我们扶着爷爷往回走，没一会儿就到了车上。
没想到，刚把爷爷安置好，那位大叔竟然又凑了过来。难道是拒绝得不够明显？这怎么还脱不开身了呢？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看到一位小姑娘扛着摄影机对着这个方向正在拍摄。原来是采访，不知道是电视台采访，又或者是网红随机采访路人呢？
我正在想怎么婉拒这码子事，没想到爷爷却开口了：“怎么？休息时间也要分给你一些？”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觉得老爷子您和我比较有缘，这才打算采访你几个问题，不会太久的。”那位大叔红着脸解释道。
这位大叔这么直白，倒是让人无从开口拒绝。我不想擅自替爷爷拿主意，于是只是扔给云处安一个眼神，让他从另一侧车门上车，至少能照顾照顾爷爷，也是好的。
爷爷突然笑了，答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总不好再拒绝你一次，说吧。”
“太谢谢您了。这样，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石，你可以叫我石头。我目前正在做一个《这一辈子的回忆录》选题的系列文章，今儿赶巧就遇上了你。”大叔寥寥数语，就说清了自己是谁，又是为什么主动搭话。
我瞧着爷爷歪了歪身子，缓缓答道：“石头，听起来你这采访时间不会很短嘛。”
“我会尽可能精简的，麻烦了。那边扛着摄影机的小姑娘是我闺女，现在是我半个助手，您介意出镜吗？”石头大叔也不含糊，当即就切入了正题。
爷爷接过云处安递的水，浅浅喝了一口，说是：“你随意。”
“可以先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基本信息吗？姓名可以选择保密。”石头大叔招呼他闺女靠近些对准他和老爷子开始拍摄，又递了一个纸条给爷爷。
我打眼看去，这一个基本信息的涵盖内容，那还真不少。
“我是伊怀瑜，今年七十九，性别嘛，大家都能看明白。平时喜欢些手工制品，这算爱好不？”爷爷避重就轻，捡着答了几个问题。
得，不愧是每天必看新闻联播，他应付这样的情况，绰绰有余。我想了想，从后备箱拿了瓶水递给扛着摄影机的小妹妹。
石头大叔继续询问：“方便透露一下您曾经的工作情况吗？”
“我？我不过就是个木匠而已。近几年身子骨不大好，也就做些自己家用的了。”让我有些意外，爷爷只说了这一项。
石头大叔只道：“老爷子看着是个有福的，往后若有机会，一定要上门拜访您。”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惯会说些让人开心的话。”爷爷笑了笑。
石头大叔又问：“允许我八卦一下，您和配偶是如何相遇相知相恋相守的呢？或者说，可不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你们之间的风雨相携聚散时、恩爱有加离合情？”
我暗道不好，爷爷对奶奶的感情，只怕最是不愿意说与人听。如今这一问，恐怕今日这采访，只能是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爷爷突然对我招了招手，轻声说了句：“丫头，你过来。”
我有些看不懂事情走向，但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把手机给我。”爷爷对着我交代道。
我看了看摆在支架上、正处于导航界面的手机，点点头就要上前去拿。
不想爷爷又阻止了我，转头对云处安说：“罢了，拿你的手机看，也是一样的。”
“是需要看什么呢？”云处安显然也是懵了，把手机屏幕解锁后呆呆地问了一句。
爷爷看向石头大叔，说道：“这不是问了我和夫人的故事？我笨嘴拙舌的，万一说错话惹恼了她，岂不得不偿失？”
听到这里，我约莫明白了爷爷的意图。心底暗暗庆幸，还好阴错阳差地我和云处安又加了好友，不然今儿也挺尴尬。
“你找一找涵涵朋友圈里那篇祭文，先翻出来。”果然，爷爷又和云处安说清楚了具体意图。
云处安自顾滑动手机屏幕开始寻找，气氛一时竟是有些安静得诡异。我心底默默念叨了几句，只希望这堵车潮尽早结束。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如今这年代，亲人仙逝，写祭文悼念的，可是不多了。”石头大叔忽然开口调侃。
我心底有些不适，正常人问到了这样的话题，哪怕是顾忌着天人永隔，也该赶紧换话题才是。这位大叔可倒好，非但不赶紧结束话题，反而还满脸笑意。
“不过是抒情之作，并非是为了什么文艺的说法。”我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他。
石头大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云处安的话打断了他。
“找到了，爷爷您看是要？”云处安把手机递到爷爷手上，缓缓发问。
“你看着便是。我夫人与我，向来爱拌嘴，原谅我没法细细回答你的问题。”爷爷竖起手机屏幕，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云处安应该是看出了爷爷的不舒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