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哨声响起，林清阮和刘锐站在场地中央。
队员们迅速向场地中央聚拢。训练馆里弥漫着汗水的气息，顶灯的光晕在湿润的空气中微微浮动。
秦薇准确地站在了最前排正中。她坐姿端正，双手平放膝上，目光始终追随着林清阮的一举一动。
林清阮注意到后排沈知秋微微侧身避开视线的动作，那个细微的回避，像一根小刺，轻轻扎进了她的感知。
林清阮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眼时，视线已平稳地扫过全场。
“下面示范近身控制的三种解脱方式。”
她与刘锐配合演示。动作干净利落，发力精准，每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接下来两人一组，自由分组，进行辅助技巧练习。”
秦薇立即上前：“林教官，我可以跟您一组吗？有几个动作想请教您。”
她的声音明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林清阮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按规定，教官不参与学员对练。”
随即转向队列：“王珂，出列。你和秦薇一组。”
“是！”王珂利落地站出来。
秦薇轻轻点头，站到指定位置。
分组很快完成。沈知秋安静地走向乔安冉，两人默契地站在一起。
训练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练习声，身体碰撞的闷响与简短的指令交织成熟悉的节奏。沈知秋正与乔安冉低声探讨着发力技巧的细节，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细腻的皮肤上。
这时，秦薇结束了与搭档的练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脚步轻快地朝沈知秋走来。
“知秋，这个动作我有些心得，或许可以……”她话音清亮，带着主动示好的意味。
“秦薇。”
一道平稳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精准地截断了秦薇尚未说完的话。
林清阮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秦薇身上。她站姿未变，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去帮刘教官整理护具。”她的指令干脆利落，没有解释，也不带情绪，“西侧那些需要清点入库。”
秦薇的脚步顿在原地，脸上的笑意凝在嘴角。她张了张嘴，最终在对上林清阮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时，只是抿了抿唇，低应一声：“是，教官。”
她转身走向堆放护具的西侧角落，背影略显僵硬。
沈知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她看着秦薇离开，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已经转向其他小组的林清阮，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对抗训练进入白热化。拳脚碰撞声、急促的喘息声和脚步摩擦声在场馆内交织。沈知秋正与一名学员缠斗，她的动作明显带着急躁，一个简单的格挡动作竟连续两次落空。
场边阴影里，秦薇抱着手臂。当沈知秋因步伐凌乱险些跌倒时，秦薇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这个微表情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却清晰地落入了林清阮眼中。
这是今天第七次。林清阮默数。
她不动声色地移动，先是在沈知秋右侧俯身，指导一名学员调整地面技姿势，肩背恰好挡住秦薇的视线。五分钟后，她又自然地走到沈知秋斜后方，记录训练数据，在那里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
再之后，秦薇试图换个角度观察。林清阮几乎同时横移一步，俯身检查护具搭扣，再次精准地隔断了那道注视的路径。
三次移动，看似只是在完成教官的指导，但每一步都精准的挡住了秦薇的视线。
休息时间训练馆气氛稍显松弛。秦薇拿起两瓶矿泉水，朝林清阮走去。
"全体集合。"
林清阮的声音清晰平稳，瞬间打破休息区的松散。她站在场地中央，仿佛没看见秦薇递出的水。
这是第十二次打断。林清阮在心底确认。
下午的实战对练，沈知秋的状态越发糟糕。在一次地面缠斗中，她被对手死死压制，手臂被反剪在身后，脸颊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哔——！”
哨声比预期早了半秒响起。压制沈知秋的学员愣了一下，才松开手。
“控制到位即可，注意分寸。”林清阮的声音平稳，目光却紧锁在沈知秋苍白的脸上。
训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响起。沈知秋独自蹲在场边收拾护具，动作迟缓。汗湿的发丝黏在她的额角，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秦薇走了过去。
“知秋，看你今天状态不好，晚上我陪你加练吧？”
她伸出手，似乎想帮拿护具，又或只是想碰触。
沈知秋下意识向后缩了半步。
就是这个细微的、带着抗拒的后退。林清阮看见她低垂眼睫下，眼角那一抹飞快擦过却残留的湿痕。也看见秦薇在昏黄光线下，那抹带着掌控感的微笑。
从清晨到日暮，整整八个小时。
那些刻意的靠近，那些无声的挑衅。沈知秋一点点黯淡的眼神，一次次强撑的倔强。所有被理智按压的波澜，所有因顾忌而收敛的锋芒，在这一刻，在那抹未干的泪痕前，汇聚成决堤的洪流。
“秦薇。”
她的声音竟出奇地平静，像风暴眼中心那片诡异的安宁。
没有提高声调，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整个训练馆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跟我来。”她终于动了，转身走向仓库方向。步伐依旧稳定，背影依旧挺拔，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了那平静表面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彻底的海啸。
秦薇跟在林清阮身后，两人在仓库门口的阴影处停下。
林清阮推开虚掩的门，停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从训练馆主区域看来足够隐蔽，但从沈知秋所在的角度，恰好能瞥见门口的侧影，断续的话语声也能被敏锐地捕捉到。
就在秦薇站定的瞬间，林清阮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训练馆主区边缘，那个看似在收拾护具的身影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林清阮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首先开口，声音压得较低，确保只有秦薇能听清：
“回去告诉顾时安，我的事，轮不到他插手。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应该清楚，把我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让他管好自己的人，也管好自己的手。”
话音未落，林清阮敏锐地察觉到远处那个身影微微侧过了身。
时机到了。
她立刻抬高了音量，这一次，她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边：
“至于你，秦薇。”
“作为教官，我对所有学员一视同仁。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训练场上的教官与学员。”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一点，我希望你牢牢记住。任何试图逾越这层关系的言行，都是不恰当的，也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
“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这是最后一次提醒。”
这番话，公开、正式，完全立足于教官的职责，是无可指摘的划清界限。
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传达到了那个看似专注整理护具，实则连呼吸都放轻了的人耳中。
秦薇听懂了林清阮话语中的双重含义，低声应道：“是，教官。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林清阮淡淡地说，“回去吧。”
秦薇匆匆离开。
林清阮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训练馆门口，这才缓缓转身。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沈知秋所在的方向——那人正低头整理着护具，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但林清阮清楚地看见，在她说完那番话的瞬间，沈知秋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
这就够了。
秦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清阮在原地停留片刻，随即转身离去，背影挺直，没有一丝迟疑。
直到训练馆重归寂静，沈知秋才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护具。金属部件落在软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暮色透过高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原地，耳边清晰地回响着林清阮最后那几句话：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训练场上的教官与学员。”
“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
这些话像一道光，突然照进她压抑了一整天的世界。
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那股让她训练失常的沉重感，正在慢慢消散。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可就在这巨大的释然中，更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
训练时那声提前响起的哨音，快得反常。
示范时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轻得反常。
那道总在她身上停留，却又快速移开的目光。
还有刘锐送来的那包板栗酥——甜度恰到好处，分明是特意为她调整的。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平静。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白天被林清阮触碰过的手腕。
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那里早已没有林清阮的身影，却仿佛还留着她刚刚走过的痕迹。
林清阮，你总是这样心口不一，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她想她要去寻个答案。
两个月前的某一天，下了训，秦薇独自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训练后的疲惫让她低着头，直到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视野里。
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薇，22岁，新城人。”男人面无表情地念着“父亲秦向，母亲许霞。你还有个弟弟，13岁，去年事故重伤，现在还在医院。”
秦薇的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打量着她，“你们家很缺钱吧？那点优秀学生奖学金，连维持你弟弟的基础治疗都不够。你父母为了医药费，都快撑不住了吧？”
秦薇的嘴唇微微发抖：“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侧身，示意远处长椅上的身影：“看见那个人了吗？”
夕阳正好，沈知秋独自坐在长椅上，光晕勾勒出她安静的侧脸，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层柔和的薄纱里。
“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男人轻笑一声。
“不管是什么，伤害她的事，我绝不会做。”秦薇说着就要绕开他。
“你不想知道弟弟现在在哪吗？”
秦薇僵在原地，猛地转身，声音发紧：“你们把他怎么了？”
“别紧张，我们只是给他换了个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他现在很好。但如果你不配合，”他刻意停顿，“下次转院就不会这么舒服了。”
秦薇低下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秦薇，我的耐心有限。”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却倔强地瞪着男人：“你要我做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男人淡淡道，“不需要你做太过分的事。接近她，和她做朋友，然后每天向我汇报她的情况。”
秦薇望向长椅上那个宁静的身影，心脏像被什么揪紧了。那个温柔善良的沈知秋，那个训练时专注得仿佛与世界隔绝的沈知秋。
“......知道了。”她的声音干涩，“还有别的事吗？”
“她和林清阮是什么关系？平时走得近吗？林清阮对她什么态度？”
秦薇想起那些黄昏时分，总能看到林教官和沈知秋并肩走在训练场边缘的身影。
“林教官对谁都一视同仁。”她垂下眼帘，“没什么特别的。”
男人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住秦薇：“你最好没说谎。”
秦薇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发白：“没有。”
“去吧。有需要时，我会联系你。”
秦薇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长椅。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路格外沉重。在沈知秋抬眸看向她的瞬间，她努力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
“你好，沈知秋，我叫秦薇。”
自那以后，秦薇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沈知秋。她们会在训练间隙闲聊，在食堂同桌吃饭。每天傍晚，她都会准时向那个男人汇报沈知秋的日常，语气平静得像在背诵课文。
每当被问及林清阮和沈知秋的关系时，她总是三言两语带过：“没什么特别的”“走得不近”“看不出来什么”。
直到半个月前，男人的要求变了。他要秦薇在沈知秋面前，表现出对林清阮毫无保留的崇拜与喜欢。
这个要求让秦薇第一次产生了抗拒。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已察觉沈知秋与林教官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
一个眼神的交换，一个不经意的靠近，都透着旁人插不进的磁场。
她不愿成为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更不愿因此被林清阮厌弃。
想起初入训练营那天，当她得知自己被分到林清阮手下时，兴奋得整晚没睡。她给每个好友发消息，字里行间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开训那天清晨，她早早来到训练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入口。当那道身影逆光而来时，秦薇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学姐比传说中还要耀眼。修身制服衬得她身姿挺拔，眉眼清冷如画。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
“刑侦支队队长，林清阮。”
当那道清冽的声线响起，秦薇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会有人，连自我介绍都如此摄人心魄。
“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男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拽回现实。秦薇猛地回神，唇瓣轻轻颤动：“我……”
“想拒绝？”男人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别忘了，你弟弟还在医院。他的情况刚稳定下来，你总不希望……”
“我知道了。”秦薇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很好。下周一林清阮会离开训练营，这段时间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暮色渐浓，训练场的灯光次第亮起。秦薇望着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喉间泛起苦涩。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清阮时的悸动，想起这些日子与沈知秋相处时渐渐生出的真心，此刻却要亲手将这一切碾碎。
晚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秦薇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四道深深的月牙印。
秦薇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心头阵阵发紧。
林清阮在仓库里说的每个字，都还清晰地烙在秦薇脑海里。“保持距离，对你我都好。这是最后一次提醒。”
果然，她还是被自己最崇拜的学姐讨厌了。
正恍惚时，一道身影停在她面前。秦薇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又慌乱地低下头：“林教官。”
林清阮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轻轻递过去。“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别往心里去。”
秦薇知道，那些话其实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她并不怨林清阮，只是想到被自己仰慕的人厌弃，鼻尖就止不住地发酸。
“嗯，我明白。”
林清阮注视着这个优秀的学妹，语气柔和下来：“秦薇，我一直很看好你。相信你将来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警察。”她顿了顿，“不管顾时安用什么威胁你，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
秦薇抬起头，路灯在林清阮眼中映出细碎的光，那目光清澈而温暖。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滑落。即便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学姐依然愿意这样温柔相待。
“林教官……”声音里带着哽咽。
林清阮浅浅一笑：“别哭了。刚出了汗，再吹风该着凉了。回去吧，想好了就来找我，我等你。”
那温和的嗓音，那抹浅笑，轻轻落在秦薇心上。她擦干眼泪：“明白。教官也早点回去。”
林清阮微微颔首。
秦薇转身离去，路灯将那道身影渐渐拉长，先前笼罩着的阴霾已然消散。
林清阮的这番话，像一束光，照进了她心里。
第二幕：训练场
林清阮（冷漠脸）：“沈学员，出列。动作不标准，加练50组。”
沈知秋（内心OS）：她看了我三秒！比昨天多一秒！她心里有我！
（实际上，林清阮内心OS：她头发沾到脸上了，好想帮她拨开……不行！顾时安在看！忍住！）
【后期花字：#这届教官表情管理太难了##她超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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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林清阮的小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