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端木朔后，茯苓哼着轻快的歌回到奶茶店。高扬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从容，正悠闲地品尝着奶茶，见她回来，还微笑着举杯致意。
茯苓不禁莞尔，甜食果然是治愈情绪的良药。
她的目光转向一边，洛清泓正趴在桌台上，指尖蘸着奶茶杯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专注地勾勒着什么。凑近细看，竟是一台机甲的轮廓。少年画得如此入神，连奶茶杯里的冰块已经融化，都浑然不觉。
蓝昀的轮椅无声地滑至少年身后，注视着桌上渐渐成型的图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孩子对涂涂画画的热情，真是一点都没变。他不禁想起在海岛的时候，飒尔经常在沙滩上画画，画一些花草树木、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动物。
现在回想起来，早在迷途森林的时候，飒尔就经常画一些东西，比如六代机甲训练对战图，还引得一群臭皮匠凑在一块儿讨论战术，热闹非常，那时的蓝昀对这种小孩子玩的小把戏是不屑一顾，根本不会参与其中。
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蓝昀的眼神柔和下来。原来，对机甲的热爱，早已深植在这孩子的血脉之中。
蓝昀的目光掠过少年纤细的手指——那双手本该握着机甲操纵杆，此刻却只能在桌面上涂抹水痕。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十年前36号基地异变，洛清泓重伤，洛家的好友龙家三口无一生还。
在那之后，洛家一向乖巧的女儿不顾一切去了军校，报考军校基本上是冲着机甲去的，考上机甲师必然要去地面基地执勤的，而地面基地危险重重，一旦遇到突发事件，几乎都是九死一生。
这个家庭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子了，要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
蓝昀指指冰块已经融化的奶茶，“比这个还喜欢？”
少年捧起杯子猛吸一口，珍珠小料满满一嘴，待香甜缓缓咽下，他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
蓝昀的指尖不经意划过通讯器，一段全息影像在桌面上投放。
漆黑的机甲在沙漠中掀起金色狂澜，装甲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数据光纹，如同夜空中的极光。每一个关节转动都带起精密机械特有的韵律美，扬起的沙尘在夕阳下形成璀璨的光晕。
洛清泓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像是突然被点亮的星辰。蓝昀的唇角终于压不住上扬的弧度：“这是我的机甲，叫路西法。”他故意顿了顿，“整个基地，独此一台哦……”
“我知道我知道！”洛清泓连连点头，激动得差点打翻奶茶，全基地有谁没听过路西法的大名！机会难得，他忍不住脱口问到：“我听说路西法的传感系统……”
“嘘……”蓝昀突然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少年柔软的唇，温热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这是机密，不可以问的哦。”
看到少年瞬间萎靡的眼神，仿佛看到一只大狗耷拉下去的耳朵和尾巴，蓝昀又调了一段视频出来，路西法在测试场完成90度直角漂移，矢量推进器喷出幽蓝火焰。“其实开着挺无聊的……”他漫不经心地撇嘴，“毕竟不能飞，也就是在陆地跑跑极限测试。”
少年崇拜的目光像盛夏正午的阳光，烫得蓝昀耳根发麻。那双眼眸里盛着的憧憬太过纯粹，让他险些维持不住游刃有余的伪装。
“想不想……”轮椅悄无声息地滑近半寸，“看看真机？”
洛清泓点头如捣蒜，发梢都跟着雀跃地跳动。路西法诶！基地最强机甲！那个在军事杂志上看过无数次的传奇机甲！看一看都觉得三生有幸，摸一摸更是原地升天啊！
如果蓝昀能给他摸一下路西法的操纵杆，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蓝昀按下通讯器，对方很快接了起来，“说。”
蓝昀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态度，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谄媚，“哥，我想要路西法的……”
“想都别想。”不等蓝昀说完，就被强硬的打断。
蓝昀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让哥哥给他路西法的权限是有些为难，找个合理点的借口，再努努力，“阿朔出去追人去了，我开路西法去帮忙。”
“你也知道阿朔出去追人了，还派了一支小分队去追，区区一个文职，用得着出动基地最强机甲？”
蓝昀被骂的不敢出声，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到角落，压低了声音，“哥，你想不想要弟媳了？”
“……”蓝昭沉默片刻，“给你一台装甲车。”
装甲车就装甲车吧，总比什么都不给强，而且哥哥这是默许他带着洛清泓去地面兜风啊！
“哥，路西法现在停在哪？”等他们从地面玩一圈回来，他再带洛清泓去参观，不给驾驶权限，参观一下总没问题吧。
“莫文轩拉走了。”
“……”好吧，回来再说吧。
蓝昭看着桌面上厚厚的一叠检测报告，拨通了莫文轩的电话，“我不知道还能瞒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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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昀的轮椅轻轻转向洛清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路西法被莫医生拉去检修，暂时用不了。”
“哦。”洛清泓眼中的星光瞬间黯淡，低头喝了一口奶茶，不行就算了，既然在莫医生那里，迟早也能看到的。
“不过——”蓝昀拉长语调，变魔术般亮出电子密钥，密钥上的雷霆徽章在通讯器上慢慢旋转，“我手里正好有一台装甲车，想不想……去地面看看？”
少年猛地抬头，“去！”端起奶茶推着蓝昀的轮椅就往前走，“装甲车停在哪？”
蓝昀笑着捂额，指了个方向，“在那边车库。”
走反了……洛清泓讪讪的掉了个头，顺手回来拿起桌上的奶茶塞给蓝昀，和高扬打了个招呼，“我跟蓝统领出去玩……呃，去试乘装甲车……”
高扬见状想要一起跟着去，他知道蓝昀应该是去追龙一的。
蓝昀一抬手阻止了他，“高医生，您身体不适，还是留在这里休息吧。再说地面信号不好，您在这里负责接收一下信息。茯苓，辛苦你照顾一下高医生。”
虽然茯苓也很想去，但是看在要给有情人创造独处条件的份上，她这个红娘就不要去坐电灯泡了，顺便把另外一个没有眼力的电灯泡一起留下。
车轮缓缓启动时，蓝昀侧过头，几乎是贴着坐在副驾位置的洛清泓，“等回来……”故意压低声音，“我带你去看路西法。”
少年吸着奶茶连连点头，嘴角忍不住向上飞扬。
装甲车很快离开了C7哨卡，再经过几分钟平稳的行驶后，碾过最后一道防护闸，骤然扑进地面的世界。核爆后的荒原在眼前无尽铺展，被烈日灼烤的焦土上零星匍匐着耐辐射灌木，枯黄的杂草在热浪中蜷曲如垂死的手指。
龟裂的大地延伸至天际线，仿佛星球的伤口，零星的巡逻车和执勤车涂着厚重的防辐射涂层，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洛清泓的呼吸骤然凝滞，整张脸几乎贴在防辐射玻璃上，瞳孔被过于辽阔的天地撑得滚圆，炽烈的阳光首次真实地落在他睫毛上，烫得他微微颤抖，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太阳的温度穿透装甲玻璃灼烧皮肤，自由的风声在耳边轰鸣如战歌。
“原来……”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地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
蓝昀悄悄调整了车窗滤光等级，他看着少年被阳光点亮的侧脸，整个人几乎要探出车窗，纤长的手指在防弹玻璃上留下雀跃的印痕。一种柔软的悸动在他胸腔里蔓延——以后该常带这孩子来地面才是，人类骨子里终究向往着旷野与天光，谁愿永远做地底穴居的鼹鼠呢。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密闭车厢里正回荡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装甲车的驾驶舱原来这么小，小到能看清少年睫毛上跳动的光尘，小到每一次换挡都会碰到对方微热的衣袖。
原本熟练的操作突然变得笨拙，战术手套里的掌心微微发潮，机甲操作第一人居然需要默念机甲操作条例来镇定心神。
当洛清泓突然转头对他绽放笑容时，蓝昀猝不及防地被那抹毫无阴霾的快乐击中。他慌乱地低头假装调整导航，却把空调开关拧成了雨刷器。
雨刮器在晴空下徒劳摆动，刮起一阵干燥的尘土。两人同时愣住，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抹意外降临的轻松，瞬间融化了方才若有似无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