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婉清的师父

天色微亮,古镇的街道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雨水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灰白色的天。陆野扶着受伤的祁沉,脚步缓慢而沉重。祁沉的左臂伤口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但鲜血仍在渗出,沿着布边滴落,在石板上留下一串暗红的印记。

“你撑得住吗?”陆野担忧地问。

祁沉微微点头,声音有些虚弱:“不碍事,这点伤……不算什么。”

他们回到客栈时,老板娘正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出来。看到祁沉的伤势,她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水盆,从柜台上取下一瓶陈年药酒:“这是我家老头子泡的,止血消炎的,你们先用上。”

陆野接过药酒,小心地为祁沉清洗伤口。药酒碰到伤口的瞬间,祁沉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他只是咬了咬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你们这是怎么了?”老板娘忍不住问,“昨晚去了哪里?”

陆野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老板娘见状,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最近镇上不太平,你们年轻人晚上少出去。”

等处理好伤口,两人简单吃了些早饭,便开始打听白婉清师父的下落。客栈老板娘听说他们要找的是一位老戏骨,想了想,说:“你们说的,可能是住在东头的宋老先生。他年轻时是个名角,后来戏园失火,他就不再登台了,听说收过一个女徒弟,长得可漂亮了。”

陆野和祁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宋老先生的徒弟,会不会就是白婉清?”陆野小声问。

祁沉点头:“很有可能。我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古镇东头,这里的房屋比其他地方更破旧,墙壁上的石灰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宋老先生的家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宋家班”三个大字,字迹已经模糊。

陆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过了很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探出头来。他的背已经驼了,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很亮,像能看透人心。

“你们找谁?”老人声音沙哑。

“请问,您是宋老先生吗?”陆野礼貌地问,“我们是来……替您的徒弟带句话的。”

老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没有徒弟。”说完,就要关门。

祁沉上前一步,挡住了门:“宋老先生,我们知道您有个徒弟,叫白婉清。她托我们带句话给您。”

老人的手停在门把上,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声音颤抖:“她……她还活着?”

陆野摇摇头,声音低沉:“她已经……不在了。但她托我们告诉您,她不怪您,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老人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雷击了一样。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门槛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婉清……我的婉清……”老人哽咽着,“是我害了她……是我没保护好她……”

陆野和祁沉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过了很久,老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他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打开门:“进来吧。”

屋里很简陋,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剧照。其中一张,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穿着白色戏服,面容清秀,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正是白婉清。

“她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老人轻声说,“也是我害死的徒弟。”

陆野和祁沉坐在桌旁,静静地听老人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

“那年,婉清刚满十八岁,已经是戏园的台柱。她的师兄嫉妒她的才华,处处刁难她。我知道,但我没阻止,因为我怕得罪人。七月初七那天,是班主的生日,戏园里张灯结彩。我因为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家了。第二天,我才知道,戏园失火,婉清和一百多名观众都葬身火海……”

老人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雕着一朵梅花,和陆野在戏园后台发现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是婉清的,”老人轻声说,“她死后,我从戏园的废墟里找到的。我一直留着,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陆野和祁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意味着,戏园后台的那支银簪,不是白婉清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宋老先生,”祁沉轻声问,“婉清除了您,还有其他亲人吗?”

老人想了想,摇头:“她是个孤儿,从小被我收养。除了我,她没有其他亲人。”

“那戏园后台的那支银簪,是谁的?”陆野忍不住问。

老人愣了一下:“什么银簪?”

陆野将自己在戏园后台发现银簪的经过告诉了老人。老人听完,脸色大变:“那是……小芸的!她是婉清的师姐,也是我的徒弟。那场大火后,她也失踪了……”

“小芸?”祁沉皱眉,“您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她的事吗?”

老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小芸比婉清大两岁,也是个孤儿。她的嗓音很好,但心术不正,嫉妒心强。她一直认为婉清抢了她的位置,经常在背后说婉清的坏话。那场大火后,她就失踪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私奔了……”

陆野和祁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小芸可能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她的冤魂还困在戏园里!

“宋老先生,”祁沉轻声说,“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戏园里可能还有另一个冤魂,她的执念可能和婉清有关。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小芸的事。”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婉清是个好孩子,她不该死得那么冤。”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节奏急促而诡异。陆野和祁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谁?”老人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照片“哗啦”作响。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粉色戏服,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脸。她的手中,握着一支银簪——和陆野在戏园后台发现的那支一模一样!

“师父……”那人影轻声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好冷……”

老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小芸?”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漆黑如墨,没有眼白。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师父,婉清在下面……很孤单……我来……接您……”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猛地灌进来,屋里的油灯瞬间熄灭,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黑暗里,那声凄厉的尖叫像一把生锈的刀子,从耳膜直捅进脑子里。陆野本能地抓住祁沉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下一秒,窗纸“哗啦”一声被风撕开,月光斜斜地切进来,照出门口那道粉色的影子——她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嘴角的笑越来越大,几乎裂到耳根。

“师父……您不记得我了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深井里传来,“我是小芸啊……那个一直被您忽视的徒弟……”

宋老先生整个人像被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芸手里的银簪,像是被什么回忆攫住。

祁沉悄无声息地站到陆野前面,镇魂铃在指间轻轻一转,发出极轻的“叮”声,像是试探。那粉色影子的肩膀明显一僵,笑容收了收,但随即又裂开:“通幽人?呵呵……难怪婉清能报仇……”

“你为什么在这里?”祁沉的声音很平静,“你的执念是什么?”

小芸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两汪深水。“执念啊……”她轻轻笑了笑,“我想让师父看我演一场戏,一场只属于我的戏。婉清总是压轴……我也想当一次主角啊……”

话音一落,屋子的四面墙忽然“咔嗒咔嗒”地裂开,裂缝里渗出暗红的光,像有火在墙后燃烧。桌椅开始自行移动,拼成一个小小的舞台,墙上的剧照一张张掉下来,翻到背面——背面不是纸,而是一面面小镜子,镜子里映出小芸的脸,笑得一模一样。

“别慌。”祁沉低声对陆野说,“她在用幻境。”

陆野点点头,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被钉住了,动不了。小芸缓缓走向“舞台”中央,银簪在指间转了转,轻轻插进发间。她的粉色戏服在月光下泛着湿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第一场——拜师大典。”她的声音像念白,“那一年,我十岁,师父说我有天赋。可是婉清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镜子里的画面开始动起来,像走马灯一样播放着她的记忆——小芸在练功,汗水湿透了她的小褂;宋老先生站在一旁,表情严厉;婉清在另一边练水袖,动作优美,老先生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小芸停下动作,看着这一幕,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第二场——第一次登台。”小芸继续念白,“我唱得很好,观众却只记得婉清的名字……”

镜子里,小芸在台上唱着,台下的观众却在交头接耳:“白婉清什么时候出来?”“那个小芸是谁啊?”小芸的手指紧紧攥着水袖,指节发白。

“第三场——七月初七。”小芸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班主生日,婉清是压轴……我……只是个配角……”

镜子里的画面忽然变得扭曲,火焰从后台窜起,观众席一片混乱,门被锁上,人们在火里挣扎。小芸站在后台,看着婉清被师兄拦住,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你……”陆野的声音发颤,“你知道门被锁了?”

小芸缓缓转过头,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婉清死了,我就能当主角了……可是……”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那场火太大了,把我也烧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会死?!”

屋子里的镜子同时炸裂,碎片像锋利的刀片飞射开来。祁沉一把将陆野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他。碎片划过祁沉的后背,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的执念是当主角,”祁沉低声说,“我们必须让她演完这场戏,同时找到她的尸骨,让她安息。”

“可她的尸骨可能在戏园的废墟里,”陆野说,“这么多年了,怎么找?”

祁沉看向宋老先生,他正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宋老先生,”祁沉轻声说,“您知道小芸的尸骨在哪里吗?”

宋老先生浑身一颤,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是我……是我害了她。那场火后,我在后台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的手里还攥着这支银簪……我不敢告诉别人,把她埋在了戏园的后院……我怕别人说我偏心,怕别人说我没教好徒弟……”

小芸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你……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为什么不替我报仇?!”

“对不起……对不起……”宋老先生老泪纵横,“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婉清……”

小芸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疯狂取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要你看我演完这场戏!我要你承认,我比婉清强!”

她猛地抬手,银簪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刺宋老先生!祁沉眼疾手快,将镇魂铃掷向空中,铃声炸开,化作一道金光,挡住了银簪。

“陆野!”祁沉大喊,“用朱砂!”

陆野立刻掏出朱砂,在地上飞快地画出一个圈,将宋老先生护在里面。小芸的攻击被朱砂光挡住,她发出一声怒吼,转身扑向陆野。祁沉从地上跃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芸的皮肤冰冷刺骨,像握着一块冰。

“小芸,”祁沉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平静而坚定,“你的戏已经演完了。你很有天赋,这一点没人能否认。但你的执念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放下吧,你的尸骨在戏园后院,我们会帮你好好安葬。”

小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掌声。陆野和祁沉同时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戏服的身影——白婉清!

“师姐,”白婉清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你的戏演得很好。但主角不一定要在舞台上,真正的主角,是能放下执念,选择善良的人。”

小芸的身体僵住了,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和悔恨。她缓缓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我只是想让师父看到我……”

“我看到了,”宋老先生泪流满面,“你是我最好的徒弟之一。是我没看到你的努力,是我的错……”

小芸抬起头,看着白婉清,又看了看宋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声音轻得像风:“谢谢你们……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她的身影化作一缕白烟,飘向窗外,消失在晨雾中。屋子里的镜子碎片同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化作一滩滩清水,消失不见。

陆野和祁沉同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宋老先生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很久,宋老先生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祁沉:“这是婉清的银簪,你们帮我把它和小芸的一起埋了吧。她们都是好孩子,不该死得这么冤……”

祁沉接过木盒,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会的。”

两人离开宋老先生的家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古镇的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叫卖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气。但陆野和祁沉都知道,在这片平静之下,还有无数不为人知的悲伤和执念,等待着他们去化解。

“接下来,我们回戏园,”祁沉说,“把小芸的尸骨找出来,和婉清的一起安葬。然后……我们该离开古镇了。”

陆野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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