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螳螂捕蝉

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如同无形的瘴气,悄然侵占了“神女之瞳”展厅里原本流淌的昂贵香氛。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恐惧。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那个宛如从西伯利亚冻原走出的、身高两米零五的庞然巨物,正咧开嘴,露出被尼古丁熏染的黄牙,勾勒出一个纯粹而残忍的笑容。

他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仿佛拥有撕裂空间的力量,只是在虚空中随意一抓——

嗡……

空气中骤然泛起一层金属冷凝般的涟漪,仿佛有无形的锻造炉在瞬间加热、成型、冷却!一柄造型极其凶悍、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双手链刃,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凭空凝聚在他手中。

这绝非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礼仪兵器。近两米长的沉重金属链,环环相扣,闪烁着冷硬的乌光,链接两端是致命的凶器——一端是带着倒刺、弯曲如恶魔之爪的重型船锚钩,足以轻易撕开血肉,钩断骨骼;另一端则是布满了尖锐铁刺、如同狰狞狼牙的刺球锤头,其重量足以在瞬间将头颅砸成碎裂的西瓜。链刃通体黝黑,仿佛饮尽了无数鲜血,唯有钩尖与锤刺在展厅水晶吊灯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锋芒。亚历山大只是手腕微动,那沉重的铁链便发出哗啦啦的、如同毒蛇在干燥沙地上爬行的刺耳声响,宣告着死亡的临近。

“游戏,可不是你们小孩子玩的过家家,弱小的家伙!”亚历山大的咆哮带着浓重的、卷舌音浓重的异国口音,如同闷雷在空旷的展厅内滚动,震得人心脏发麻。话音未落,他粗壮的手臂肌肉如同虬龙般猛然贲张,全身力量灌注其中,猛地甩动了那死亡的锁链!

呼——!

那布满尖刺的锤头撕裂空气,带着一种近乎音爆的恐怖尖啸,如同出膛的炮弹,直轰向蜷缩在角落、面无人色的许力!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啊——!”许力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变调的惊叫,求生的本能让他如同受惊的蜗牛般死死蜷缩起身体,双臂交叉死死护住头脸。就在那夺命锤头即将触及他皮肤的瞬间——

嗡!

一层淡金色的、近乎透明的光晕猛地从他身体表面浮现、扩张,形成一个坚韧的、流转着微弱符文的椭圆形能量护罩——他的天赋“超强防御”,在生死关头被激发到了极致。

轰——!!!

刺球锤头以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淡金色的护罩之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悍然爆发,不再是清脆的金铁交鸣,而更像是两辆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迎面相撞!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连墙壁上悬挂的名画框都随之嗡嗡震颤。碰撞点激荡起一圈肉眼可见的、剧烈扭曲的空气涟漪,仿佛空间本身都被这一击打得凹陷下去。

许力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人之手握住的玩偶,双脚瞬间离地,化作一枚人形炮弹,向后倒飞出去!他的后背,带着巨大的动能。

砰!!! 一声闷响,狠狠撞在了身后那面镶嵌着古典油画、用金粉勾勒边框的墙壁上。

咔嚓……哗啦……

墙壁上精美的石膏装饰线条应声碎裂,簌簌落下白色的粉尘。许力甚至来不及痛呼,便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嘴角渗出一丝暗红。他惊魂未定,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低头看向自己——在那层坚韧的淡金色护罩保护下,身体表面竟真的奇迹般毫发无伤!连那身廉价的、印着外卖平台标志的蓝色工装,都没有出现一丝破损。

然而……

一股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震散的剧痛,却像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了他的四肢百骸!那不是利刃切割的锐痛,而是被攻城锤反复撞击内脏、震荡脑髓的钝痛和麻痹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难以言喻的闷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肺部穿刺。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左上角,那代表生命值和体力的半透明虚拟数字条,正以一种稳定、冷静到令人绝望的速度,-7%、-8%、-7%…… 缓缓地、却坚定不移地下降着。那跳动的红色数字,比任何狰狞的伤口都更让他恐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亚历山大每一次挥舞链刃带来的恐怖冲击力,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穿透了这层“绝对防御”,一遍又一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骨骼、肌肉和内脏上。

“哈哈!有意思!乌龟壳倒是挺硬!”亚历山大眼中的嗜血光芒如同野兽般大盛,狂放的笑声在展厅中回荡。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军靴底部坚硬的鞋钉踩在光洁如镜的意大利黑金花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咚!咚! 的、如同敲击在心脏上的死亡鼓点,一步步再次逼近。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手腕猛地一抖,沉重的链刃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巨蟒,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那狰狞的、带着倒刺的船锚钩,带着撕裂一切的风压,阴狠地扫向许力的腰腹!那风压沉重得让附近的空气都几乎凝固,令人窒息。

铛!!!轰隆——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淡金色护罩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许力再次毫无悬念地被巨力扫飞,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横向飞出,狼狈不堪地撞翻了一座摆放着无数晶莹剔透水晶工艺品的橡木展示柜。

噼里啪啦——

昂贵的、由大师手工吹制的水晶艺术品碎裂一地,无数晶莹的碎片如同炸开的冰花,四处飞溅,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而凄美的光芒。

许力蜷缩在满地的狼藉与碎片之中,身体像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他眼前发黑,耳鸣不止。视野中,那生命值的红色警告条已经缩短了接近一半,刺目的红光闪烁着,如同死神的凝视。数字每跳动一下,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毒蛇,彻底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求……求求你们!帮帮我!!”许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的双眼,绝望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扫向不远处的海拉斯,以及那个始终背对着他、身影冷漠的女法医沈昭仪。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家里……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吃饭啊!最大的才十岁!我爸……我爸他工伤瘫在床上好几年了,全靠我妈……我妈每天起早贪黑,在街上卖几个茶叶蛋、煮玉米换钱……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唯一的顶梁柱!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怎么办啊!!”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向前爬了几步,涕泪横流,混合着额头磕破渗出的鲜血,糊满了整张脸。他朝着如同铁塔般矗立的亚历山大,也朝着那两位沉默得如同雕塑的玩家,“砰砰砰”地、用尽全力地磕起头来,额头撞击坚硬地面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展厅里一声声回荡,敲打着人心深处最后的柔软。“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啊!”

海拉斯·诺瓦克,那位有着古典希腊雕塑般俊美面容、金色羊毛卷发蓬松柔软的青年,此刻正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闲适地倚靠在一座存放着中世纪珠宝的玻璃展柜旁。他修长白皙、仿佛为敲击键盘而生的手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银色U盘。他看着眼前这出卑微到尘埃里的求生悲剧,如同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录像,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死寂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来自智商和阶层碾压的、居高临下的悲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低效与软弱的疏离。

“许先生,”他的声音清冽如同山涧冷泉,用词礼貌得体,却冰冷得感受不到丝毫温度,“恕我直言,您可能从一开始,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由代码和残酷规则构筑的舞台,并不是为意志不够坚韧、心理准备不够充分的玩家所搭建的。您的天赋‘超强防御’本身非常优秀,堪称顶级的保命技能,可惜……”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掠过许力磕破的额头和绝望的眼睛,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败的作品,“……它在这里,似乎无法支撑您走到最后。弱者,注定是强者的养分。”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宣判。

另一边,沈昭仪,那位气质冷冽如万年冰峰的女法医,依旧保持着最初背对许力的姿势,身形挺拔得没有一丝动摇。她蓝黑色的短发在展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如同金属般的光泽,双手稳稳地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仿佛身后的惨叫、哀求、磕头声,以及那令人心悸的撞击声,都只是这个空间里自动播放的一段无关紧要的、用于测试心理承受能力的背景噪音。没有人能看到她厚重镜片后那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睛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亚历山大像欣赏一只在滚烫铁板上挣扎的虫子般,睥睨着许力卑微到极致的姿态,脸上的横肉因扭曲的狂笑而挤在一起,显得愈发狰狞。他啐了一口浓痰,那口痰带着侮辱性,精准地落在许力面前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听见了吗?孬种!”他粗嘎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那个金毛小娘炮说得对极了!这他妈可不是你骑着电驴子送外卖该来的地方!要怪,就怪你爹妈没本事,没给你一副像老子这样天生就能打能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身板吧!下辈子,记得睁大眼睛,投个好胎!”

他狞笑着,眼中最后一丝戏谑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杀戮**。他双臂肌肉再次坟起,猛地甩动那死亡的锁链,那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锤头再次被高高扬起,带着终结一切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势,对准许力因极致恐惧而完全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头顶,如同陨星坠地,狠狠砸落!

“不——!!!!!!”

许力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绝望嘶吼。那声音里饱含了对阳光、对家人、对平凡生活的无限眷恋,以及对这突如其来、毫不讲理的残忍命运的最终控诉!声音在展厅的四壁间冲撞、回荡,久久不散。

“玩家‘许力’确认死亡。”

“‘天赋’超强防御被系统强制回收。”

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为生命敲响的丧钟,精准而无情地在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展厅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巨大的链刃瞬间化作点点黑色的微光,消散在空气中。许力的身体软软地、彻底地瘫倒在地,依旧维持着最后那蜷缩的、试图保护自己的姿态。他身上那身蓝色的工装,依旧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增加,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残酷的现实。然而,那张曾经或许带着生活奔波疲惫、却也时常对顾客挤出质朴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固的、极致的恐惧和一片空白的茫然。

那双眼睛,曾经闪烁着为家人未来奋斗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此刻已完全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毫无焦点地瞪着天花板上那盏繁复璀璨、如同星辰般的水晶吊灯,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这冰冷的天意。大颗浑浊的、混合着灰尘与血丝的泪珠,凝固在他的眼角和满是污迹的脸颊上,划出几道清晰的、绝望的痕迹。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着,形成一个扭曲的、黑洞洞的“O”形,似乎要将生命最后时刻那无法宣泄、也无法被听见的悲愤、不甘与控诉,永远地定格下来,烙印在这个空间之中。

亚历山大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股粗气,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他抬起穿着厚重皮质军靴的大脚,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践踏的意味,狠狠一脚踹在许力尚有余温、但已迅速冷却、变硬的躯体上,将其踢得翻滚出去,撞在散落一地的、尖锐的水晶碎片上,发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

这位退休杀手魁梧如山的身影,在许力失去生命的躯体旁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他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那番“运动”只是热身,随即,他抬起那双泛着凶光的眼睛,如同锁定新猎物的猛兽,看向了场中仅存的两人。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朝着僵立在不远处的沈昭仪和依旧倚着展柜的海拉斯,狂放地啐了一口唾沫。

“这个窝囊废!才他妈几下就不动了?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孬种!!!”他粗嘎的嗓音在寂静得可怕的陈列室里回荡,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与对新猎物的渴望,“那边的靓女!还有那个金毛小娘炮!你们谁先来送死?还是说……女士优先?给大爷我挑个痛快点死法!”

沈昭仪那张冰山般精致却毫无表情的美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只有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般,瞬间锁定了亚历山大身上数个致命的弱点。她蓝黑色的短发纹丝不乱,如同她此刻毫无涟漪的心境。她向前踏出一步,高跟鞋踩在满是水晶碎片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咔哒”声。她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啊。”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答应一个普通的邀约,但内容却让亚历山大瞳孔骤缩,“你知道我的能力,‘禁锢’,具体是什么效果吗?”她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直刺亚历山大那双被杀戮**充斥的眼睛,“就是让你的那些‘宝贝’,全都变不出来。”她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宣告般的口吻,清晰地说道:“系统,我要求对玩家亚历山大发动‘禁锢’!”

“确认,玩家沈昭仪天赋‘禁锢’立即生效。”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响应道,效率高得令人心惊。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规则之力骤然降临,如同看不见的枷锁,精准地套在了亚历山大那庞大的身躯上!他那肌肉虬结、充满爆炸性力量的右臂,正要习惯性地再次召唤链刃,却猛地一僵,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钢铁锁链从四面八方死死捆缚、勒紧!更令他感到深入骨髓恐惧的是,他赖以生存、如同臂使的“精兵利器”天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塞回了体内最深处。

无论他再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咆哮着试图冲破束缚,那曾随心所欲、瞬息响应的武器库,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回应。不仅仅是他惯用的链刃,连他腰间暗藏的几柄淬毒飞刀、靴筒里的军用匕首,都在同一时间化作点点微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他感觉自己瞬间从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变成了一个……赤手空拳的壮汉。

“你——!!”亚历山大的狂笑彻底凝固在脸上,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取代。他庞大的身躯因为核心力量的被剥夺而微微颤抖起来,那双原本充满暴戾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凶狠的目光死死钉在沈昭仪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像一头被瞬间拔掉了所有利齿和尖爪的困兽,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

“该你表现了。”沈昭仪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她甚至没有多看亚历山大一眼,只是微微侧身,冷静的目光转向了旁边自始至终都显得气定神闲的海拉斯·诺瓦克,将舞台留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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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为霜
连载中十寸甫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