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种人参的地仙

东宫狸要去的地方叫香山,她要去找一只狼,一只她从未见过,并且肉身已经消亡的狼。她的目的是拿到这只狼的内丹。

取一只狼的内丹东宫狸觉得不难,难的是从玉极峰到香山,再找到这只名叫中山的狼。在遵照地图指引和胁迫小妖带路的双重保障下,东宫狸的寻狼之旅顺利拉开帷幕。

这日正行至一片树林,时值晌午,天气炎热,东宫狸准备坐下歇息一会,听得暗处有声音传来。一个道:“快点快点,有人来了。”另一个道:“怕什么,人而已,敢妨碍我们就吃了她!”

接着路边矮丛一阵窸窣,东宫狸侧头望过去,看见两只狐狸扛着一个半大的人参娃娃走了出来。人参娃娃头上贴了道隐身符。两只狐狸直视前方,若无其事地并肩走着,直到其中一只突然瞟了一眼坐在路边的东宫狸。

东宫狸带着笑,正定定望着她——这胆小的狐狸,乃是一只敏狐,另外那个,则是一只赤狐。赤狐向来喜欢欺负敏狐,所以敏狐常常避之不及。如今看见二者和平共处,东宫狸不禁好奇又好笑。

敏狐被东宫狸一看,猛地定住了脚步。赤狐见她停下,不满回头:“干嘛不走了?”敏狐身子微微发抖,带着哭腔:“她在看我呢。”赤狐望向东宫狸,东宫狸也看着她,笑笑,没有说话。赤狐也吃了一惊,但随即摆摆头:“看你怎么了,说不定她只是在看风景呢……”

说是这么说,心下仍不免惴惴。又往前跐溜了几步,两只狐狸终于还是定住,因为东宫狸突然开口了。

“这人参娃娃你们是从哪得来的?”她问得很平静,两只狐狸却给吓得瞬间丢了人参娃娃就跑。东宫狸无奈摇头,一扬手捻了个诀,两只狐狸登时被定住,再一招手,两只狐狸并着那只人参娃娃一齐飞到眼前。东宫狸坏笑着望向那只敏狐。敏狐生性胆小,此际更是给吓得哭出来,东宫狸直视着她问:“告诉姑姑,你从哪偷的?”

敏狐委屈巴巴地看了眼赤狐,赤狐露出凶相试图恐吓敏狐,被东宫狸伸手在额上点了一下,立时哼唧一声,脖子一歪没了声息。敏狐又急又怕,一时只知嗷嗷叫唤,东宫狸五指张开,在她面前施法晃了几圈她才安静下来。

“她没死,你别怕呀,”东宫狸有几分无奈,“再说,姑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想知道这人参娃娃是从哪里偷来的,隐身符又是谁给的。你只要告诉姑姑,姑姑就放了你们。”

敏狐哼唧了两声,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隐身符是羚大人给我们的,人参娃娃也是羚大人要我们去偷的。穿过这片树林,前面有座云岭山,山上那个遍知真人种了一爿人参娃娃,听说百年才熟一回,今年正巧赶上成熟,羚大人知道了,就让我们来偷。”

她说的仔细,东宫狸也听得明白。遍知真人她虽没见过,但知道民间俗称地仙,不是他们妖精鬼魅惹得起的。这两只精魄初成的小狐狸既有胆子来偷一个遍知真人的东西,想来这个羚大人也绝非俗物。

“有趣。”东宫狸说着,将人参娃娃笼进袖笼,一挥手撤了定身咒,冲刚转醒的赤狐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位羚大人,谢谢他孝敬的人参娃娃,如果他还有什么其他礼物要孝敬,姑姑就在云岭山等着他。”

送走两只狐狸,东宫狸顺着敏狐说的方向到了云岭山,再以从两只狐狸手上夺来的人参娃娃为引,找到了遍知真人种人参娃娃的地方。乃是悬崖下的一个山洞,自悬崖上边往下是看不见的,从崖底向上看倒是能看见,但入口处被茂密的枝丫遮挡,甚是隐秘。

这羚大人能找到这里,倒也是有些本事的。东宫狸想着,捻了个诀飞身入洞,目之所及皆为石床,不由诧异:这石床上也能种出人参娃娃来吗?正思索着,脚下猛地一塌,东宫狸这才发现,原来这遍知真人使了个障眼法。

“妖孽!还不还我人参娃娃来!”一袭道袍映着一方拂尘扫至面门,东宫狸忙闪身后撤,抵在山洞顶端石墙上打量说话的人。

“你就是这山上的遍知真人?”

遍知真人吹胡子瞪眼,老大不高兴,“你这女娃娃,腚都还是青的就想着延年益寿,好不狡猾!偷了一个不罢休,还敢再上门来,好不知足!”

“你这老道!”东宫狸学着他的语气答话:“不分好歹开口就骂人,好不知羞!堂堂一个地仙,竟被两只初具精魄的狐狸偷了东西,好不能耐!”

遍知真人没料到这不经人事的女娃如此牙尖嘴利,一时哑口,只继续吹胡子瞪眼:“你,你……”

东宫狸飞身落地,一甩袖把人参娃娃丢进遍知真人怀里,“我好心来还你被偷的东西”——一扬手又笼回袖里——“你既然不领情,那这人参娃娃就只好归我了!”

遍知真人又急又羞,猛地往地上一扑,拽住东宫狸的衣角,涕泗横流,“女娃娃,是老道错了,老道跟你赔罪,但这人参娃娃并非老道私有之物,如若丢了,老道要被治个失察之过,还请你女娃娃顾念老道年迈,将这人参娃娃物归原主罢。”

东宫狸别过脸去。“哼,你这老道果然好不知羞!我和你素不相识,你被治罪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既然你说这人参娃娃非你私有之物,怎么又要我物归原主?”

这道人见东宫狸虽语气不甚和善,但面色已稍缓,忙伺机从地上爬起来,一掸拂尘撤了障眼法,指着周遭的人参娃娃道,“你女娃娃有所不知,这些人参娃娃虽是我养我种,却是归这爿土地所有,等到熟了,便由这土地自行收入。我这土地的收成是每百年产一进(注:进为七十)?,多产者,便归我所有,凡不足一进,便折我一寿。今年正值熟年,明日收入,我今日寅时点数正足一进,巳时再点,竟少了一只,老道我猜想定是有妖孽来犯,恐它再来,故此使了障眼法,哪里承想你女娃娃是来还我人参娃娃……”

谁知东宫狸听了这缘由反倒更生气,“你这老道好不狡猾!瞧姑姑年纪小不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这土地今年明明产了一枠(注:枠为九十)?,自行收入不过一进,哪里不足?我看是你贪心不足,想给自己多留几只人参娃娃吧!”

被点破心思的遍知真人却未见恼,反倒瞪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东宫狸,“你女娃娃到底是什么人?如何能识破老道的障眼法?”

东宫狸揪着他的胡子,没好气道,“你这老道好没眼光,姑姑我就不是人!”遍知真人被扯疼了胡子,一边往后退一边道,“如此说来,你女娃娃法力甚高,我老道竟看不出你的本体。”

东宫狸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姥姥说,我虽然现在还是妖,但法力已经比那些小仙高出许多了……”遍知真人闻言拽住了东宫狸的衣袖,“既是如此,老道有一事相求,还望你女娃娃能发善心助我一助!”

东宫狸仔细听得解释才明白,原来这遍知真人如此算计于她的理由,是他多得的人参娃娃都要供奉给山顶上的太子庙,为了多少能留下一只半个,遍知真人有意向羚大人泄露了情报,并设计引小仙北北来偷。原本是想等时机成熟自己再去拿回来,谁料半道杀出个东宫狸。

“这太子庙供的是天界哪位太子,中坛元帅么?”东宫狸决心一探究竟。

遍知真人压低声音凑近来,“哪里比得中坛元帅。说是太子,其实不过是个有些道行的罴怪,仗着本事占地自封三太子,要一方地仙纳贡。偏生此地的掌事也是个胆小的,交了一次手觉察斗不过对方,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们央她上报天界,她却忧心管制无方会受上神责罚,一直压着不动作。久之,那罴怪越发放肆起来。”

“好玩。”东宫狸无聊太久,甫一听完就抚掌叫起来,“那罴怪现在哪里?”遍知真人瞧见她的神情,不由有些担心,“女娃娃,我知你法力不浅,可那罴怪到底修行多时,你想好了,老道可不乐意你因为老道我丢了性命。”

“你这老道忒不识趣!”东宫狸不高兴地板起脸来,“我好心要去帮你对付罴怪,你却在这说些咒我命短的话!”遍知真人忙赔笑:“女娃娃先别急着生气,老道无心咒你,只是怕你斗不过那罴怪,反误了性命。”

东宫狸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好吧,我不去了。”

遍知真人闻言跳起来:“什么?那不行不行!你女娃娃怎能说话不算话嘛!”

东宫狸摊手:“去也不是,不去也不行,那你想怎么样?”遍知真人捋着胡须想了想,道:“女娃娃,我老道有一言谏之。那罴怪虽然厉害,但每逢冬腊月本体入虚,是他法力最弱的时节,你可趁这时逼得他形神分离,再灭其本体。”

东宫狸掐指算算,连连摇头:“这才刚过桂月,姑姑我还有要紧事在身,可没办法在这耗上两三个月!”遍知真人道:“老道亦无此意。只是见你女娃娃法力甚高,不妨试试请风伯青女,让此地暂降风雪,便宜行事。”

东宫狸听了眼前一亮:“那你快把请令的法子告诉我!”

遍知真人闻言大惊:“你女娃娃不曾习得请令之法?”东宫狸摇头:“平日姥姥都是教我捻诀施法,这请令之法还真没听过。”

遍知真人于是领东宫狸到自己平日起居之处,取过纸笔给她画了两张符令,解释道:“此一张风字符一张霜雪符,老道我倒是知道画法,可惜法力有限,请不来真神。”又把请令之诀口授东宫狸。

东宫狸记下,人还在屋里就作势要施法,遍知真人吓得一把摁住她手腕:“女娃娃女娃娃,可不敢在这里施法!”

东宫狸便照他指示,到山林里寻了处空地,将两张符令一左一右拍至半空,结一套密宗手印,同时口中喃喃请令诀,随着一句“风伯青女借法”,符令骤升,飞天而去。

遍知真人原本以为东宫狸这次不过练手,还特意多备下了几张符咒,见这架势不由一惊,暗道这女娃娃果然本事不俗。

符咒入天足有半刻钟什么都没发生,东宫狸垂头丧气转向躲在远处的遍知真人:“真人,你那还有没有多的符,我们再试一次罢……”话音甫落,周遭突然狂风大作,接着气温骤降,一阵暴雪袭来。

遍知真人跳将起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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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连载中不老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