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排月楼下就传来,几位魔兵议论的声音。
“听说了没有,尊主今日一早,便出发去天乾山了。”
“天乾山是仙界的地盘,魔界之人去必定受限制,尊主就这么去,多危险啊。”
“谁叫排月楼那位姑娘病重,等不了了呢。”
“话说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尊主对她这般疼爱。”
“你不知道吗?她可是尊主带来的……”
卫泯溪去了天乾山。
南音得知此事时,蛇妖箜芜已结合利害、追求实际等等几个方面,讲解了她与卫泯溪的诸多不合适之处。
期间她几次情绪失控,对着南音出言讽刺。
南音则全程平静地看着她,她在天乾山见过无数个像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癫狂的人,不管这些人过程中再怎么不甘,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她也一样。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你想要我怎么做?”等她发泄完,南音才问,看起来温和,又顺从。
“……”箜芜一时哑然,她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此人果然和表面看起来一样,柔柔弱弱的,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她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她赢得毫不费力。
只要南音消失,那无论卫泯溪再怎么在意她,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将她抛诸脑后。
没有南音这个威胁,她才能更好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是我近日自体内萃取的毒液,只要小半瓶,就算是魔神在此,也救不了你。”她拿出一只绿琉璃平口小瓶,放在南音面前,意思很明显。
“主人,不要喝不要喝!”星月听到此处,从太清囊中飞出来,连忙阻止道。
“箜芜姑娘可知若此事暴露,你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因此下场凄惨?”
“再者,此法子漏洞百出,你根本没有胜算。”南音始终平静,好像即将要死的人,不是她般。
箜芜本就心虚,被她这么一提醒,心跳漏了一拍,不敢去看她这一双干净到,仿佛倒映世间万物的眸子。
她静静地看着她,像是举着一把凌迟的刀。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应对的法子。”箜芜将药瓶往她身前再推了两寸,她承认这个法子很蠢,可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
南音入魔域这几日,卫泯溪不是时刻守在她身边,就是常常用云暮镜偷偷看着她。
她连近身都做不到,更别说下手了。
而南音的存在只会影响她的计划,她必须死。
“利弊我已与你说了,若你执意如此,就要后果自负。”南音不再说什么,拿起药瓶一饮而尽。
而后朝她走近,将空药瓶交回她手中:“没人救得了你。”
南音转过身,向排月楼方向走去,星月着急地跟上:“主人主人,你感觉怎么样?你吓吓她就行了,怎么能真的喝呢?”
她无奈抬手,将叽叽呱呱的它抓在手心,手指轻勾它的鼻尖:“没事,我在天乾山多年,体质与大多数人不一样,这毒药不死我,顶多有些难受罢了。”
“这样啊,幸好。”星月飞落到她肩上,舒了一口气。
想到什么,它捧起下巴:“大魔头要是知道这事,那蛇妖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主人,你会救她吗?”
她们上到排月楼,从排月楼望下去,箜芜捏着药瓶穿过流云殿,将其扔进了无望海中。
南音仰头,看向天际:“我已救过她了。”
世上痴人何其多,没真正得到教训前,是不知道放弃与后退的,南音如此,箜芜如此,卫泯溪亦是如此。
与其费心阻拦,不如放任自流,当痛到麻木空洞时,自然就会知道,此路,是行不通的。
不知道毒药何时发作,南音回到楼内,和衣躺在塌上,闭目而眠。
刚睡了一小会,就被星月着急的呼唤声,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她爬在她的身上嗷嗷大哭,一副给她哭丧的架势,泪水连成珠线,不住地下落:“主人,主人你醒醒啊主人。”
她用两根手指,将星月嫌弃地推开:“哭什么?我不过是睡了一会儿而已。”
星月愣了一下,又埋头大哭,说今日已是她昏迷的第三天了,魔医惘夫来瞧过后,当即就吓得魂飞魄散,说要收拾行囊跑路。
南音忍不住笑了,戳戳她的小脑袋:“有这么夸张么?”
“可是大魔头还没回来,真的没人救得你了怎么办?”星月抬起头,继续抽噎。
“已经三天了,他还没有回来吗?”南音喃喃自语,撑着乏软无力的身子坐起来。
脑海里回想起,她第一次尝试去今午崖,采摘碧翟雪莲的画面,绵远不绝的雪山山顶上,一株株开得正盛的碧翟雪莲,被一缕高洁的蓝色光圈环绕着。
她离得远时,以为它近在咫尺,走近了才发现她与它之间,隔着一片结冰的海域,其长万尺有余。
灵虞天尊与她说过,碧翟雪莲生于高山之顶,常年汲取灵气而生,故颇具人性。
每个来采摘它的人,都得褪去鞋袜,赤脚踩于冰面之上,若遇水洞,也不可绕行或后退,须得淌水而行。
这冰层之下的水,不是寻常的水,而是洗净六欲检测七情的无韫之水,若是来采摘雪莲之人,没有一个坚定的理由,就会一直在里面打转。
壁翟雪莲近在咫尺,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在天乾山期间,南音去了无数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那时她便知道了,虽然她一心向正道,但是她护佑苍生的心,还不够纯粹。
“咳咳。”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南音俯身,咳出一滩血。
“主人!”星月大呼,关切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外来的一股力量抓起,狠狠扔出了楼外。
“唔!”她的惊呼声,在一道巨大的关门声后,戛然而止。
排月楼上下的门窗全都合上,流水声,鸟啼声,脚步声全被隔绝在外,只有落针可闻的寂静。
房内的光线暗淡,南音低着头,看见地上一抹黑影,正在向她走近。
一点一点,动人心魄,他的脚下似装了钢针,地板是南音的血肉。
她郑重喘着气,静待她的刑期。
“这么想死的话,下次不妨直接告诉我,我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如何?”他缓缓走来,坐到她身边,扣住她的手腕,一股热流直通全身。
惩罚她似的,他将她的手腕掐得很紧。
南音疼到扭曲,抬起汗湿的额头:“箜芜怎样了?”
“有空关心别人,看来你还不够疼。”他以指为刃,划开她的手腕,大量黑血倾泄而出。
她皱眉,呼吸不稳,眉宇间却尽显得意:“我好心劝过她,是她选择一意孤行,后果理应自行承担,我问她,是想知道,她自食恶果了吗?”
不知是在问箜芜,还是在问别人。
卫泯溪看她一眼,身上的疼痛感骤然变大,她唇齿打颤,再说不出一句话。
“那你想让她如何?”卫泯溪饶有兴趣地趋近。
“当然是,当然是……”她呼吸渐重,吐字艰难。
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他按住她的手,清凉的气息灌入肌肤,疼痛感褪去大半,神思渐渐清明。
其实她倒不是关心箜芜如何,不过是借此激怒卫泯溪。
她想告诉他,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誓言,一刻也没有。
稍微缓过劲来,看见卫泯溪清冷的脸近在咫尺,他仍在逼问她:“什么?”
南音往后退退,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当然是越惨越好,才能让她长记性。”
“那你猜,我会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卫泯溪嘴角微微上扬,对一切尽在把握的样子。
箜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得力下属,而她不过是他报复苍生的工具,他怎么可能为她重惩于她?
同样地,他也告诉她,他不会如她所愿,自食恶果。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南音垂下目光,撇见他风尘仆仆的衣角:“听说你去天乾山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泯溪不说话,狭长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南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没去?那为什么他们都在说……你故意的?”
“不这样做,怎么能让箜芜露出马脚?她不露出马脚,我如何榨干她的利用价值?又如何能看到你这副模样?”
“你不会真以为我爱上了你,因为舍不得你受苦,不惜性命地前往天乾山,为你治病吧。”他得意地说来,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南音抿着唇,不说话。
“之所以还留着你,是因除了婆那果外,我还要用你引那些不识好歹的人前来,让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离开床榻,背对着她走远。
南音皱眉,预感不妙。
他所指的是斜阳宗,当初拔掉他的灵根,废掉他的经脉,使他形同废人,受尽白眼与冷待的十位祖师。
南音觉得卫泯溪此生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虽然身为魔神之子,受尽了磋磨,但却没能继承魔神的半点力量。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修习挲蜜邪术,这么凶险的法子来增强力量。
“只要到时他们敢来,来一个,我便杀一个。”他声音舒缓,却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南音闭上双眼,没说话。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他用来使十位祖师无可奈何的法子,竟是将她好好养在魔域,不被迫去做那颗“命运”的棋子。
三界之中,**之内,能让她免于命运的束缚的,有且只有他卫泯溪一人。
当初是她想救他,现在是他在“救”她,即便目的并不单纯。
忽然间她想到什么,手伸向太清囊。
卫泯溪的反应更快,将她刚拿出来的朝曦镜,以极快的速度夺了过去:“这个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