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待修改

李异蚺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准确来说,他没明白傅逍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究竟是什么目的。下雪与千纸鹤之间又是否有着某种特殊的、他未曾参透的意味?

直到回到傅家,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时,李异蚺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在冷硬的床榻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仿佛这张睡了许多年的床忽然长出了豌豆似的。没停几秒,李异蚺猛然坐起,面无表情地下床,打开了训练设备。

次日晨起时,外面的房屋与街道皆已白头,到处都披着一层薄薄的雪。

傅逍起了个大早,光着膀子从床上跳下来,心情愉悦地钻进卫生间洗漱,顺带欣赏了半天自己英俊不羁的面庞。在确认无误后,他带上自己的折叠车,再次来到了昨天支摊的地方。

几乎是在他摆好摊位的同时,一个脑袋幽幽地从楼顶冒了出来。

正是李异蚺。

他几乎一夜没睡,浑身冒着细汗,因为剧烈运动,脑门上的筋还突突跳着。

出门前,哨兵特意摸进香莫盈房间,顺走了隐匿气息的屏蔽器,这才放心大胆地跟踪傅逍来到了这里。

他要观察。

他要分析。

他绝不能再被傅逍牵着鼻子走。

所以他找到了这个绝佳的观察点,以堪比狙击手的耐心潜伏起来,坚决要找出傅逍潜在的目的。

热情吆喝的向导对此一概不知,他身形高大,浓眉下长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某个人时,仿佛蕴含着十足的诚恳与耐心,叫人不知不觉就走上前来问价。不多时,摊位前便再度排起了长队。

两根长长的玫瑰藤拔地而起,在这呵气成冰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浪漫而富有意趣。有的顾客啧啧称奇,想要上前抚摸,却被玫瑰藤灵活地弯着身子躲开。

“我的精神体生性比较腼腆。”傅逍面不改色地胡扯,“大家谅解一下。”

“我可不信!”有人起哄道,“都说精神体性格随主人,我看你不是很放得开嘛。”

“是吗?不是吧。”傅逍笑着随手一抛,数只千纸鹤翩然而起,衔着鲜艳的花朵,宛若魔术一般落到了行人们的怀中,惹起了一阵惊呼。

“很便宜的,一只四块三只十块!”他手作喇叭状喊道,“不考虑来一只吗?”

“真有那么便宜吗?”

“不便宜就也没办法啊。”傅逍眼睛笑得弯起,“千纸鹤已经跟你们走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笑声。

——许多年后,李异蚺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午后。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雪花飞舞,年轻的向导与陌生的人们谈笑风生。一只又一只千纸鹤从简陋的摊位上飞起,低廉的金钱换来了生动的笑脸。

傅上瑾说,任何人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但是李异蚺在顶楼上站了一整天,他能够保证,自己的视线始终没有从傅逍身上移开过——尽管如此,对于傅逍做这件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还是没能得出结论。

不是为了金钱,不是为了名声,更不是为了权力。

傅逍是一个纯粹的人,这种纯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失,也没有因为现实的挫败而变质。

傅上瑾说,这是一种愚蠢的本性。

这是愚蠢的。

在绝大多数时候,傅上瑾说的话都是对的,他老谋深算,精于人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不过李异蚺似乎也不太记得那些正确的时刻了。或许因为那些时刻都不怎么美妙,往往都是沾着鲜血的,或是伴着哀求、痛哭与嚎叫的,掺杂着利益与背叛的。

但是傅逍总能让人笑起来,那些笑脸看起来是真心的。

如果捡到他的人是傅逍该多好。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李异蚺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从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对与傅逍站在一起产生渴望。然而这种渴望一旦被发觉,就宛若洪水一般排山倒海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是啊,如果他效忠的人是傅逍,是不是就不必强行逼迫自己变得如此冰冷了?

如果他和傅逍站在一起,是不是就不用整日考虑着怎样用自己的命换掉另一个人的命了?

如果他们是并肩的……

不,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李异蚺咬牙,强行逼迫自己停止这种想法。这很困难,他忍得颤抖起来,蹲在地上,水泥地上落下了一滴一滴的水痕。

必须得离傅逍远一点。

既然绝无可能抓住,那就只能佯作无睹。这是命运教会李异蚺最重要的道理。

……

直到开春,傅逍都没能再见到李异蚺。

他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多想。那家伙总是很忙,而且是拼命地忙,好像那样就能将成长所需的时间压缩到极致。对于这件事,李异蚺尤其固执,谁也改变不了他。

这个从小与实验仪器为伍、看似毫无个人意志的黑暗哨兵,心底实则有一个无法动摇的目标。任何阻挠这个目标的因素,都会被李异蚺扼杀掉。

当然,傅逍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成为那个被扼杀的“因素”。

“李异蚺!”

哨兵的背影一僵,旋即肉眼可见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傅逍气笑了。

在经历过本月以来频率高达足足28次的追逐战后,他已经完全能够确定,李异蚺在躲他。

从前公寓熄灯都恨不得钻他被窝里监视的哨兵,如今一反常态,一见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溜得飞快。唯一不变的是,从前傅逍抓不住他,现在还是照样抓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傅逍握紧拳头,皮笑肉不笑地拨通了傅上瑾的通讯。

“——傅逍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震怒的傅上瑾一把将文件摔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巨响,而李异蚺沉默地站在办公桌前,给不出半句答案。

“不是让你看着他吗?”傅上瑾胸膛起伏,“他最近在干什么?你说啊!”

“他……”李异蚺舔了舔嘴唇,涩声道,“他最近在躲着我。”

“近一个学生的身对你来说有什么难度!”傅上瑾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你别在这里给我找借口,李异蚺,你的能力我还不清楚吗?你根本就是懈怠了!怎么,我说的话你已经听不进去了是吧?真以为自己去上学了?!”

傅上瑾滔滔不绝地骂了他半个钟头,李异蚺闷不吭声地站在原地,很想将这个任务拱手让给他人,但也清楚家主绝不会同意。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重新开始跟着傅逍。

说是他跟踪傅逍,但实际上,只要李异蚺泄露出一点动静,傅逍就会歘地一下锁定位置,然后死死地盯着他。教室,公寓,体训馆……无不如此。

傅逍并不急于抓到他,只是一点一点地消磨着李异蚺的耐心。这就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局面:李异蚺跟踪傅逍,但受监视的却是他自己。

食堂。

“兄弟,兄弟,”张长峙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啊。”

傅逍眼珠都没转一下:“滚。”

“我是诚心为你好啊兄弟!”张长峙痛心疾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完全舔狗啊兄弟!”

傅逍:“你癔症犯了?”

“我认真的。”张长峙连连拍着他的肩膀,“你喜欢人家也不能死盯吧,兄弟,你这样能追到谁啊?老鼠吗?”

“你懂屁。”傅逍冷酷道,“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张长峙:“……我看犯癔症的是你。”

然而事实证明,傅逍的判断居然是正确的。在他的视线攻击之下,没过多久,李异蚺终于受不了了。

这天下了晚课,整整一日没见到李异蚺的傅逍恹恹地回到公寓,心底盘算着要不要再骚扰一下神经过敏的傅上瑾,结果大老远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哨兵。

他立马退回去把自己的着装整理一遍,喷了口腔清新剂,抓了头发,清了清嗓子,然后装模作样地板起脸,神情冰冷地走到公寓门口。

“傅逍。”李异蚺率先开口。

“嗯。”傅逍故意不看他,摸着口袋假装找钥匙,“你来干什么?”

“……”李异蚺垂眸,忽然改了口,“少爷。”

这声少爷直叫得傅逍一股无名火,他对准猫眼扫了虹膜,门咔哒一开,攥着胳膊就把人扯了进来,摁在门板上沉声质问:“你叫我什么?”

李异蚺硬邦邦地顶嘴:“少爷。”

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异蚺,”傅逍咬着牙,“在你心里,我永远只是傅上瑾的儿子,对吗?”

“你是谁,又有什么所谓。”

傅逍逼近距离,抓住他的肩膀道:“你什么意思?”

李异蚺低声道:“没有傅上瑾,我根本不会进入傅家,也不会认识你。我这条命是家主的,将来也是你的。只要你愿意,做你的狗也可以,跟你结合也可以,什么都可以。你想让我叫你什么,下命令就是了。”

“你!……”傅逍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李异蚺,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我说过了,无所谓。”

李异蚺闭上眼睛,引颈就戮一般。

“你这几天,不就是想逼我找你吗?现在我来了,你想说什么,做什么,尽可能快点,我还要回去复习功课。”

他这幅样子,傅逍反倒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否则好像就真的成了和傅上瑾一样的人。

“你这是下定决心要把我推开了。”

语调毫无起伏,是个陈述句。

“我不懂你在说什……”

“好啊。”

李异蚺一怔:“什么?”

“你讨厌我,想离我远远的,可以啊。”

傅逍冷若冰霜:“还想要什么,现在一并说清楚吧。”

被傅上瑾埋在心口的装置又在产生电流,李异蚺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仓促地撇开眼,颤声道:“监视你的工作,我不想做了。如果家主派别的人来……”

“我会配合。”傅逍冷冷打断,“还有吗?”

李异蚺声如蚊蚋:“没了。”

压抑在暴怒边缘的向导猛地拉开大门,眼底酝酿着一场风暴。

“今晚走出这扇门,你和我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你可以走了。”他说。

噫吁嚱,呜呼哀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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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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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对头营救指南[全息]
连载中北长尾汤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