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着大楼的灰雾在一息之间突然散去，日影西斜，映得室内一片明晃晃的光亮。
舒紫衣抬手抹去脸侧未干的血。
卫生间里满布裂痕的镜面映出她当下的形貌——身穿棕色皮风衣的高大英俊男性，衣着复古略夸张，容貌是她曾见过无数次的熟悉——她在游戏中的账号角色，如今不光出现在现实中，还和游戏里一样被她使用着。
她脚边倒着一具庞大的非人类尸体，面目狰狞、唇齿外突，污脏青灰的后颈上插着一把系有三原色缎带的雪白色长矛。
在全息游戏《二次重生》中，它是最常见的低阶小怪，可一旦被放入现实中，它就是普通人绝对无法应对的存在。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突然来袭，舒紫衣忙握着长矛撑住身体，待这阵眩晕过去，又演变成在耳边回响嗡嗡的蜂鸣音。
谁能想到十五分钟前那封来自游戏官方的邮件里的内容能成真，又有谁会想过这游戏官方真有本事把游戏维修进现实。
半个月前，《二次重生》官方突然宣布停服维护。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那不过又是一次突然的停服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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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寒芒闪过，密集的子弹打击如骤雨般紧随而至。
副本内，体型短粗敦实，外形近似放大版松果蜥的怪物首领仰头突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胸前突出的厚重岩石外壳被接连的弹雨击裂剥脱，露出里面一处碗口大小、只有薄鳞覆盖的弱点。
那身着棕色皮风衣的身影轻巧地向后方跃起，正避过怪物首领跺足震地时扬起的尘土。人还未落地，手中排成一线的双枪已自动拆解、嵌合到一处，金红的光霭围绕这两把枪械流溢漾动，内部蓄积的能量猛然爆发，冲出枪口，直中怪物首领胸前的弱点。
怪物首领被轰翻在地，四脚朝天，头顶的血条下方出现一条逐渐增加的灰色进度条。
这代表怪物首领已经进入受控状态，在进度条涨满前，它无法行动，也不能施法反击。
但在这道进度条涨满前，舒紫衣已经清空了它的血条。
眼见怪物首领的尸体在镜面破碎的光绚效果中消失，舒紫衣退后一步，握着事先挂在腰间的岩系咒术石，输入魔力，给躲在侧壁上的老板一伙铺了一条直达掉落宝箱的楼梯。
本次包团的老板兴冲冲地去开宝箱，跟在后面下来的中介走到一半直接翻下来落她身边，百无聊赖地抖起道袍上的灰。
“这次的工资你还是要现钱？”
“对。”
“我的大哥欸，每次到你这都得考我速算……”嘴上抱怨着，老板一开完宝箱，这灰袍老道就甩着袖子迎上去，“老板，恭喜发财，这单麻烦结一下。”
“您这单是二十五人高难本包团，掉落都是您的，副本内部特产材料也包采集，市价是游戏币，但D的规矩是付现钱。”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算盘，拿在手里装模作样打得啪啪响，“按当下金价兑换比例算……这趟一共586，老板你是转账支付，还是走万宝楼？”
老板大手一挥，“转账。”
等待支付的过程中，老板还在抱怨这破游戏不会挣钱，没有氪金商城和大礼包也就算了，连现实货币购买或兑换游戏币的窗口也没有——除了冲点卡之外，目前现有的可以消费现实货币的渠道全是玩家自建的，交易速度堪称龟速。
“不是我小气啊，金价这两天是不是又涨了？”
“可不嘛，涨了不少呢。”老道接道，“好几个土豪天天在世界上高价收金币，硬生生把金价给炒起来了。老板你这算来得早的，再晚两天包团，换算后的价更高。”
“高也行，只要能保证效率。”
“那您放心，D的效率在这行里数一数二的。咱也没必要骗您，您出门只管打听，包团这块，D的大名在神之领域那榜上摆着呢。”
“神之领域啊……”老板神色一变，踢着脚边的石块问，“你俩都进过神之领域，D，跟咱说说那块怎么样？”
知道这是点名要她回答，舒紫衣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中规中矩答道，“其实就是个有进入条件的换皮DLC地图，噱头高而已，里面的怪从头到脚全是换色加数值，有名有姓的boss就加个‘真身’后缀。”
正好这时后台提醒她钱款到账。
“钱到账了。”
收到工资，舒紫衣通知老板一声，正准备退出副本，老板再次找她搭话。
“进神之领域那十二试炼，你接不？”
舒紫衣瞥老道一眼，按规矩，她现在应了，老板就是她一人的客户，不用给他分一成。
老道耸耸肩，示意她自便。
“老板，我假设你不知道十二试炼的规则。”舒紫衣向老板解释道，“十二试炼是有顺序的系列任务，其中有近一半的单人任务，就是说需要上号代打。账号卡邮寄的时间先不论，老板你的职业不是魔械师，所以我还得熟悉角色，加上调装备的时间，最少也要两个月才能打完。”
老板面上不太好看，开口就是，“我加钱，过一个加一千。”
“老板哟，听我一言，没必要的。”老道上前插嘴道，“您直接找个同职业或者同派系的来代打多好，何必还额外花个一万二。D他不主修您的职业，让他上纯纯是费钱又费时。”
老板啧了一声，表情更加难看，“你以为我没找过？那傻逼简直听不懂人话，包里不让动的偏要碰，账号卡放他手里，我还怕他给我毁号呢。”
“那就没办法了哈，D这条件也给您摆这了。要不我去神之领域里给您找找能接这活的？”老道搓着手应付老板。
舒紫衣趁机退后一步。
她向来不接“十二试炼代打”这类费力不讨好的活。这类活既看操作者和角色的职业相性，又看装备、能力和操作，接了就约等于是被老板白嫖。
“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老板一听这话就知道此事再没商量，拉着脸直接下线了。
老道对着舒紫衣比划着“请”的手势，慢她一步走向副本出口。
“我还以为你当场就应了，这老板可是难得大方的主。”
“那这活给你，你要不？”
老道嘿嘿一笑，“要不起，真要不起。”
舒紫衣斜眼瞥他。
游戏里的角色大多年轻貌美，虽然也有审美独特的玩家，但绝大多数玩家都是把自己这第二具身体朝着“赏心悦目”的方向去设置，就这人反其道而行，人还没到中年，先给自己捏了一个鹤发童颜的道长壳子，说话行事也有那么几分世俗但不市侩的意思。
“……以前金价低的时候那些老板也不在意，最近莫名涨起来，也没见这几家钱庄的人动手，只能说这些土豪来头不小啊。”老道感叹完又来劝舒紫衣，“现在游戏币行情好，你就先收游戏币呗，大不了再去万宝楼倒下手。”
“不行。”舒紫衣严肃道，“我穷，不想被挣手续费。”
“六。”老道双手抱拳，“还是大哥你更抠。”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副本出口。
在等待传送的那片黑暗中，舒紫衣耳边再次响起那个每次进出副本时都会听到的肃穆忠告——
“战胜、击杀、分食你的敌人。”
天亮了，她、他们出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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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
纠缠于耳边的蜂鸣声渐弱，舒紫衣甩甩头，从困扰她的阵发眩晕中回过神来。
突然增强的感官让她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视野上方没有熟悉的血条和蓝条，承载着“下线”和其他功能的UI界面更是百呼无应……
当下应该是现实，可镜中她这副姿态，还有突然增强、甚至过于敏锐的感官又该作何解释？
她能听见碎片从裂痕满布的墙砖上一点点剥脱的声响，还有台盆下方的阴暗处，有水从管道锈蚀的裂缝中慢慢洇出，滴落在地……以及粗重又错乱的呼气声。
几乎是瞬间，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循声踹开男厕那边的隔间门，将里面的人拽出来扔到地上。
是她的经纪人。
这人哪还有以前的趾高气扬。他像只牛蛙一样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划动四肢，边挣扎还边高声呼救，直到被她一脚踩住后背才安分下来。放在外侧的手机也因刚才那番挣动掉落在地，屏幕上摔出道道裂痕。
舒紫衣捡起手机，扳过经纪人的手臂、强迫他用指纹解锁。
手机正停留在拍摄界面，但不知是刚才那一摔的缘故还是怎的，拍出来的影像模糊不清，看着像是拍摄者一直在抖手。
虽然没看到有视频上传的标志，舒紫衣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将手机里的偷拍内容删干净，脚踩着经纪人的脑袋发问，“说，你把备份藏哪了？”
“没、没有备份。”经纪人在她脚下抖得像只鹌鹑，“我、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想记录一下……”
“然后拿来威胁我是吧？”舒紫衣替他补完后面的话。
她看得真切，视频是从她登上游戏角色开始录制的，也就是说，这孙子亲眼目睹了她被巨怪追赶着撵进卫生间的全过程，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舒紫衣谅解他，但不意味着她手上的武器会放过他。
“这怎么能叫威胁呢……”经纪人涨红了脸，尴尬地解释道，“我这是想帮你火起来，舒紫衣我知道的，你一直——”
舒紫衣一直想怎样就不是他能哔哔赖赖的了。
砰——
舒紫衣把手机放进衣兜，接着一脚踢开了经纪人的尸体。
卫生间外、走廊上的监控正在恢复，外面还倒着一具怪物尸体——很不幸，她算是被困在卫生间里了。
舒紫衣想不起《二重》官方发来的邮件里的具体细节，但其中最关键的两条她还记得真切。
【……现实世界中没有复活设定，每位玩家只有一条命……】
【角色对应的账号卡修正为击杀玩家后必掉落物资，无论对象，一经拾取即可进行正常登入，账号内所持有的技能、装备、道具和背包内一切所有物均会自动百分百继承……】
这样一搞，不光是玩家，就连普通人，只要能杀死一个玩家，就能获得他/她的账号卡，然后就能把账号卡对应的游戏角色登入到现实——面对日渐明晰的游戏入侵现实的灾难，相信没有哪个傻瓜会放弃这样一份相对易抢夺还能确保在灾难中存活的力量。
舒紫衣回收了插在小怪颈后的长矛，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包诱兽药粉。翻找药粉时她在空间里面触到一个熟悉的四方物体，拿出来一看发现在她变身之后就神秘失踪的手机——看来这已经被《二重》官方改造成“变身器”的手机，在她登入游戏角色后会被自动收进［背包］里。
她将药粉包在经纪人的尸体上慢慢抖开，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均匀撒在尸体表面。
做完这一切后，她站起身，拿出一只缠着麻绳穗号角，放在唇边用力吹了一下。
这个号角是游戏道具，能将怪物的仇恨强行锁定在她身上，配合诱兽药粉，应该能够掩盖她留下的痕迹……吧？
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在楼内迅速传播，舒紫衣关注着周边的动静，发现这栋大楼里出现的怪物其实意外的少，而且都是小怪，至少她没感应到首领怪级别的气息。
一个硕大的青灰色脑袋从门口探进来，刚冒头就被舒紫衣一枪收掉。
她叹了口气，回手将卫生间的窗户打破，又将楼外的监控也打掉。方才踏上窗台，在小怪们的怒吼声中向着窗外黑漆漆的小巷一跃而下。
神之领域：致敬《全职高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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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